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托洛茨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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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西班牙革命》(1930-1940)
评“工农同盟”政纲
(1931年6月12日)
我在《阶级斗争》上首次看到了所谓“工农同盟”的政纲,据说它是加泰罗尼亚联盟的外围组织
[1]
。假如《阶级斗争》上的译文准确无误,那这个文件从头到尾都让人无比郁闷。我在上一篇文章《西班牙革命与威胁它的险情》中批评了共产国际的西班牙政策的种种错误,然而,加泰罗尼亚联盟也重复了这些错误,更糟糕的是,它还犯了共产国际领导层(至少在口头上)没有犯的错误。
1、这个文件的作者自称“工农同盟”,这是什么意思?是加泰罗尼亚联盟的别名吗?顾名思义,“工农同盟”就是工人与农民的联盟,它是无产阶级先锋队必须完成的一个重大政治任务,应该写进政纲。但是,把“工农同盟”当作革命组织的名字,就是犯了“工农二元阶级政党”的大错
[2]
。在左翼反对派的批评下,共产国际六大已经放弃了这一反动思想。
2、整个文件一处都没有提到“共产主义”。在自己的政纲里都不敢向群众坦承共产主义立场的人,不配自称共产主义者。
3、文件大谈民主革命、民主共和国、人民革命,却根本没有进行阶级分析。它批评政府犹豫不决、立场摇摆……却根本不提这个政府的阶级性质——它是资产阶级政府,是人民的敌人。它对萨莫拉政府的批评,与孟什维克和社会革命党对李沃夫
[3]
大公—克伦斯基
[4]
政府的批评如出一辙。至于马西亚政府,文件干脆避而不谈。
4、文件提到了“社会的合理组织”,却没有对此做出具体解释。这是1848年以前的“真正的”社会主义者的措辞。文件接下来写道:“共和国必须成为新的社会组织的先声”。哪种社会组织?是资产阶级制度还是社会主义制度?文件避而不答,继续跟两种制度玩捉迷藏。
5、文件认为,允许阿尔方索十三世出逃是“临时政府的第一个重大错误”。错误?难道萨莫拉政府本应执行“高度觉悟的革命政策”?这是俄国孟什维克的思路。把资产阶级精心策划的反革命阴谋称作“错误”,就是给资产阶级涂脂抹粉,并在群众面前替它打掩护。
6、“共和国不应只是资产阶级的胜利,也应是工人的胜利。”这句拐弯抹角、充斥着庸俗的民主气息而又虚伪透顶的话,到底想表达什么?世上何曾有过能同时满足资产阶级和工人的利益的共和国?我们可以——也应该——向资产阶级共和派要求各种民主权利与社会改良,同时坚持向群众揭露:即使是最民主的资产阶级共和国,也只是资产阶级用来压榨工农血汗的工具。
7、文件在援引1873年的第一共和国时,伴随着不可思议的道德说教:“……政权和人民就这样彻底分开了”。抽象的人民与抽象的政权分开了。这句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是说资产阶级把自己同劳动人民分开了吗?对第一共和国的援引,究竟应该是为了提醒群众资产阶级已经变得更温和、更友好、更慷慨、更和善,还是为了教育群众一刻也不要相信资产阶级会变得更“温和”、更“慷慨”、更“和善”?显然后者才是马克思主义的立场。
8、文件号召“各省工人群众以革命代表会为基础进行自我组织”。自我组织的目的是什么?文件没有提出任何纲领。它没有指出这种代表会必须确保工农通过革命掌权,也没有提出任何过渡要求:七小时工作日、工人监督生产、通过革命代表会组织工人和士兵进行土改。它连一个字都没有提到代表会的性质:代表会是无产阶级与被剥削群众同统治阶级(即资产阶级)斗争的组织。文件把“革命代表会”当成了体现西班牙小资产阶级激进传统的“革命组织”。
9、在谈到土改时,文件援引了法国革命与俄国革命的经验,对于刚刚就在我们眼前被共产国际领导层扼杀的中国革命的经验却只字不提。共产国际正确地“解决”了中国的土地问题吗?文件对此避而不答。不吸取中国教训的共产主义者,就没有资格去教育和号召群众,当他身处一个正在经历革命浪潮的国家时就更是如此。
10、文件写道:“我们赞成这种观点:每个民族都应有自己的国家。”这句话对西班牙来说有何意义?说的是哪些民族?文件接下来把泛西班牙国家组织描述为“伊比利亚共和国联盟”。这是什么意思?如果是指联邦,应该直接讲明。
11、文件断言“保卫革命应是最高法律”。可是,谁是革命的敌人?要保卫革命不受谁的威胁?掌权的资产阶级保卫着“自己的”革命,使之不受无产阶级的威胁。不管是谁,只要他用空洞的“保卫革命”来掩盖这一事实,他就是在打着革命的旗号,帮助资产阶级扼杀无产阶级。
12、在政纲结尾,“工农同盟”(即工农二元政党)保证“为彻底实现民主革命而全力斗争”。这句话的意思是要彻底落实以议会民主制为基础的资产阶级共和国吗?如果是这样的话,就必须讲明白,并提出民主选举权的要求。在伊比利亚半岛实现“合理的”共和国与“合理的社会组织”之前,首先要迫使萨莫拉的资产阶级共和国给予男女工农投票权。
13、文件通篇不提社会党,不提无政府工团主义,不提共产党。看来“工农同盟”打算在政治真空中大显身手。
以上就是我根据《阶级斗争》刊登的译文而提出的意见。加泰罗尼亚联盟可能已经对政纲做了一些修改。我当然乐于见到它向马克思主义靠拢的每一点迹象。然而,它的政纲体现的是彻头彻尾的国共合作时期的“国民党理论”,只不过加了点西班牙特色。共产国际在华政策的思想与方法,曾遭到左翼反对派的无情抨击,却被这个政纲最具毁灭性地全盘继承。
据我了解,加泰罗尼亚联盟的领导人极力与左翼反对派划清界限。这还不够:左翼反对派也必须与加泰罗尼亚联盟的领导人在这个政纲中表达的思想与方法彻底划清界限。在革命中,虚伪的原则立场一定会导致失败。西班牙左翼反对派尽管力量弱小,仍能为西班牙无产阶级与革命作出重大贡献。但要完成这个任务,它就必须树立明晰、真诚和不妥协的思想秩序。这就是我对西班牙朋友的期盼。
1931年6月12日
列昂·托洛茨基
本文原名《加泰罗尼亚联盟的政纲》,最初发表于《战士报》第4卷,第17期,第1版,1931年8月1日,英译者不详。本文在翻译过程中参考了李星同志的译文。
[1]
加泰罗尼亚—巴利亚里共产主义者联盟在1931年成立了自己的群众组织——工农同盟(西班牙语:Bloque Obrero y Campesino;加泰罗尼亚语:Bloc Obrer i Camperol,BOC)。从它的名称来看,就能看出加泰罗尼亚—巴利亚里共产主义者联盟依然没有在思想上与当权官僚划清界限:“工农同盟”依然是“工农二元阶级政党”思想的体现。——中译者注
[2]
关于托洛茨基同志对“工农二元阶级政党”的意见,请参阅《中国革命的总结与前瞻》(《托洛茨基论中国革命》,施用勤译,陕西人民出版社,2011年,第290—297页)。——中译者注
[3]
李沃夫大公,即格奥尔基·叶夫盖尼耶维奇·李沃夫(Георгий Евгеньевич Львов,1861年11月30日——1925年3月7日),出身于留里克家族,1905年参加立宪民主党,1914年任全俄地方自治机关联合会主席,尼古拉二世退位后,于1917年3月15日任临时政府总理,7月21日辞职。十月革命后被捕,后逃走,流亡巴黎。——中译者注
[4]
亚历山大·费奥多洛维奇·克伦斯基(Александр Фёдорович Керенский,1881年5月4日——1970年6月11日),俄国律师,在1905年革命后曾为一些政治犯进行过辩护,1912年当选为“劳动团”(Трудовая группа)的杜马代表,二月革命后任临时政府的司法部长,5月5日任陆海军部长,7月14日任临时政府总理兼陆海军部长,十月革命后流亡国外。——中译者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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