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文马克思主义文库 -> 〔德〕罗莎·卢森堡 -> 资本积累论(1913)

第九章 从流通过程角度看这个困难



  马克思分析中的缺陷,在我们看来,是错误地把这个问题表述为一个简单的“货币来源”问题,而实际的争端是在于有支付能力的需求,物品所投入的用途,而不是用来支付这些物品的货币的来源。至于当作流通手段的货币:当我们考察整个再生产过程时,我们应该假设资本主义社会所安排的货币或其代替物,在数量上总是刚刚相当于在流通过程中所需要的。所需要加以说明的,是由现实经济需要所引起的大的社会交换行为。尽管要记住的重要的一点是:资本主义剩余价值在能被积累之前,总是经历货币阶段,但我们还必须追溯到剩余生产物的经济需求,这与货币从那里来的疑团是毫不相干。正如马克思自己在另外一段中说的:
  “……一方面的货币能够唤起别一方面的扩大的再生产,那是因为再生产扩大的可能性没有货币也已经存在;货币本身并不是现实再生产的要素”。[1]
  在另一场合,马克思实际上指明关于“货币来源”的问题是一个对积累问题毫无裨益的表述。
  事实上,在以前当他考察流通过程时,他有一次曾经遭遇到这个困难。还在讨论简单再生产时,他曾经就剩余价值的流通问题,问道:
  “但商品资本,在它再转化为生产资本以前,在其中所含剩余价值能被支出以前,必须先转化为货币。为这个目的的货币,从那里来呢?这个问题,最初一看,好象是很难的,杜克没有把它答复,一直到现在,也还没有别的人曾经把它答复”。[2]
  马克思于是毫不退缩地追溯这件事情的根源:“假使在货币资本形态上垫支的流动资本500镑,不论其周转期如何,就是社会(即资本家阶级)的总流动资本罢。又假设剩余价值是100镑。这样,资本家阶级全体在只不断投入500镑时,怎样能不断从流通中取出600镑呢”?[3]
  这里要提醒的,是所有一切都指简单再生产,因而全部剩余价值是用来供资本家阶级个人消费的。所以,从一开始,这个问题应该更确切用下列方式提出来:资本家在投入流通中去作为不变资本和可变资本的500镑以外,如何能够为自己获得达到剩余价值100镑的消费品呢?很明显的,这个500镑,在资本形态下,总是用来购买生产资料和支付工人的,它不能同时用来开支资本家个人消费的费用。那么,这笔追加的货币从那里来呢——即资本家实现他们自己的剩余价值所需要的100镑从那里来呢?这样,所有可以设想的理论上的托辞都被马克思断然加以拒绝了:
  “现在我们不要再拿一些似是而非的遁辞来躲避这个困难了。
  例如,说到不变的流动资本,很明白,那不是全部同时投下的。在资本家A售卖他的商品,从而,使的垫支资本取得货币形态时,买者B就把他的在货币形态上的资本,取得那正好是A生产的生产资料的形态。同一个行为,使A能够把他所生产的商品资本再取得货币形态的,会使B的资本再取得生产形态,即由货币形态转化为生产资料和劳动力。同一货币,在一个两面的过程上,象在每一个简单的购买W—G上一样,发生机能。另一方面,当A再把他的货币转化为生产资料时,他是从C购买,C又以这个货币付于B等等。这样,过程就好象已经被说明了。但:
  我们讨论商品流通时(第一卷第三章第137页以下)关于流通货币量所成立的各科法则,并不因生产过程有了资本主义的性质,就发生变化。
  有人会说,在货币形态上垫支的社会的流动资本等于500镑时,我们已经把这个事实加在考虑中了:它从一方面说是同时垫支的金额,但另一方面,这个金额所推动的生产资本,却比500镑更大,因为它会交替充作不同种生产资本的货币基金。所以,这种说明方法,是把货币已经存在当作前提,但应该做的,正是说明它的存在。
  还有人会说,资本家A所生产的物品,是由资本家B个人地,不生产地消费的。B的货币,使A的商品资本转化为货币。所以,是同一个货币额,使B的剩余价值转化为货币,又使资本家A的流动不变资本转化为货币。但在这里,待解答的问题,还是直接假定为已经解决。那就是,B从那里取得这种货币来支付他的所得。他怎样把他的生产物的这个剩余价值部分转化为货币?
  还有人会说,A不断垫支给劳动者的流动可变资本部分,会不断从流通中流回;其中只有一个交替的部分,要不断保留在他手里,被用来支付工资。在支出和流回之间,会经过一定的时间;在这时间内,付作工资的货币,除了用在别的用途,就可以用来使剩余价值转化为货币。——但第一、我们知道,这个时间愈大,资本家A必须预先保留的货币准备额,就必须愈是大。第二、劳动者会支出货币,会用它来购买商品,从而,会在这个程度以内,把商品中包含的剩余价值转化为货币。在这里,我们对于这个问题还无需乎深入,只要说:全资本家阶级及依赖着他们的全部不生产者的消费,是与劳动者阶级的消费同时并进的;所以,在劳动者以货币投入流通中时,资本家为了要把他们的剩余价值当作所得来支出,也必须以货币投在流通中。所以,为这个目的,货币还是必须从流通取出。以上的说明,不过减少了,但并没排除为这个目的而成为必要的量。
  最后,还有人会说,固定资本初投下时,会不断有一个巨额的货币投在流通中,都只能渐次地,断片地,在多年间,由投入者再从流通中取出。这个货币额,不够使剩余价值化为货币么?——对于这点,我们可以答复:在500镑的金额(当作必要准备基金的货币贮藏也包含在内)中,宁可说已经包含这个金额要当作固定资本来用的意思。即使不是由投下它的人本人,也会由某别的人。并且,说到那种要当作固定资本用的生产物是用什么金额来购买时,我们已经假定,这个商品内包含的剩余价值也已经被支付。问题依然是这个货币从何处来?”[4]
  附带地说,对于这最后的一语,值得注意的,在于:马克思在这里明白地否定了即使在简单再生产情形下,用为了周期地更新固定资本而形成的货币贮藏来解释剩余价值的实现问题的说法。稍后,为了在远较困难的积累条件下实现剩余价值,他不也一次地试图证实这一类型的解释方法,但他自己不得不拒绝它,斥之为“似是而非的遁辞”。
  于是出现了一个答案,但这个答案似乎也带有不合拍的调子。“一般的答复是已经给予了:当一个X×1,000镑的商品额要流通时,这个流通所必要的货币额的大小,绝不致因这个商品量的价值是否包含剩余价值,这个商品量是否在资本主义下生产,而有所变更。这个问题本身就是不存在的。在其他一切条件(如货币的流通速度等等)不变的情形下,要流通X×1,000镑的商品价值,就须有一定额的货币,而完全与这个价值有多少归于这个商品的直接生产者的事情无关。如果在这场场合有什么问题,那也是和一般的问题相同:流通一届商品所必需的货币额,是从何处来?”[5]
  这个论点是相当健全的。这个对于流通一国内一定数量的商品的货币来源的一般问题的答案也会告诉我们流通剩余价值所需的货币是从那里来的。把包含在商品内的价值总量分割为不变资本、可变资本和剩余价值——这样的分割,从货币流通的角度看,是不存在的,同时,从这一点来说,也是无意义的。但只是从货币流通角度,或简单商品流通角度来看,这个问题才是不存在的。从整个社会再生产的方面看,这个问题确是现实的;但它当然不能放入那样令人误人歧途的形式下,使我们退回到简单商品流通的地位,在那里,这个问题是无意义的。因此,我们不应该问:实现剩余价值所需的货币是从那里来的?但应该问:这剩余价值的消费者是在那里?无疑地,就是这些消费者,在他们手中有这笔货币用来投入流通中去。这样,马克思自己虽然刚刚否认了这个问题的存在,又不时地回到这个问题上来了。
  “现在又只有两个出发点:资本家和劳动者。一切第三种人,不是为这两个阶级服务,从他们那里取得货币为酬,便是不提供对当的服务,就在地租利息等形态上,成为剩余价值的共有者。剩余价值不全部留在产业资本家钱袋中但须与别人分割的事实,对于我们当前的问题,是一点关系没有的。我们现在的问题,是他怎样把他的剩余价值转化为货币?不是这种已经转化为货币的剩余价值后来要怎样分割?现在,我们尽可以视资本家为剩余价值的唯一的所有者。至于劳动者,我们讲过,就劳动者投入流通中的货币说,他只是第二步的出发点,资本家却是第一步的出发点。当作可变资本垫支的货币,在它由劳动者为支付生活资料而支付时,是已经在通过它的第二流通了。
  这样,资本家阶级便是货币流通的唯一的出发点了。如果他们必须有400镑支付生产资料,100镑支付劳动力,他们就会把500镑投在流通中。但包含在生产物内的剩余价值,在剩余价值率为100%时,是等于一个100镑的价值。他们既然只是不断投下500镑,又怎样能不断从流通中取出600镑呢?由无不能生有。全资本家阶级只能把他们以前投在流通中的东西,从流通中取出”。[6]
  马克思还推翻另一个想法,这个想法也许被认为对这个问题是合用的,这就是,一个较快的货币周转率,能以较小量的货币流通较大量的价值。当然,这个遁辞不能解决问题,因为在造成商品总量和一定数量的英镑相等时,货币流通速度已经估计在内了。
  最后,我们好象已经望见了一个正确的答案:
  “事实上——最初一看,这好象是一种怪论——把货币投在流通中,以实现商品中包含的剩余价值的,就是资本家阶级自己。但请注意,他们不是把它当作垫支货币,不是把它当作资本,投在流通中的。他们支出它,是把它当作个人消费品的购买手段。它不是由他们垫支的,不过他们是它的流通的出发点”。[7]
  这个清晰而概括的阐述最好地证实这个问题不是仅仅幻想,而是十分现实的。它不是以揭露实现剩余价值的一个新的“货币来源”,而是以结局指出这剩余价值的消费者,来提供一个答案。在马克思的假设下,我们仍然是在简单再生产的范围内;这就是说,资本家阶级用他们全部的剩余价值来供个人的消费。既然资本家是剩余价值的消费者,这不是诡辩,而是真理,即他们按正常事理说,必须拥有取得消费物品(即剩余价值的自然形态)的货币。交换的流通行为是下列事实的必然结果:个人资本家不能立即消费他个人的剩余价值,因之,也不能立即消费个人的剩余生产物,例如象奴隶劳动的主人一样。一般地说,剩余生产物的自然物质形态倾向于排斥这样用法。但是资本家的总剩余价值,一般地说,是包含在社会总生产物中,而以供资本家阶级使用的相应数量的消费品为代表——只要在简单再生产的情形下——正如可变资本总额有它相应数量的供工人阶级用的消费品一样,也正如所有个人资本家的不变资本的总和是以相应数量的物质生产资料为代表。为了要以不能消费的个人剩余价值交换相应数量的消费品,双重的商品交换行为是必要的:第一、出售本人的剩余生产物;其次从社会剩余生产物中购取消费品。这两笔交易只能在资本家阶级的成员间,即在个人资本家间发生;这就意味着,他们的工具、货币、因而在一个资本家与另一资本家之间易手,但并没有从整个资本家阶级中脱离出来。既然简单再生产必然含有等量交换的意思,同量货币就可以年复一年地供剩余价值的流通之用。只有过度的热心会促使提出进一步的疑问如下:作为资本家自己消费的媒介的货币最初从那里来的?但这个问题简化为更一般性的问题时,即为货币资本最初如何到达资本家手里,而在这货币资本中,资本家们除用来进行生产投资外,还保留一部分供个人的消费。但如果这样提出来,这个问题就属于所谓“原始积累”的一章,即资本的历史起源,这将超出分析流通过程和再生产过程的范围之外了。
  这样,只要我们停留在简单再生产范围之内,事实是清楚而无可怀疑的。这里,这个问题以自己的前提解答了。事实上,这个答案是简单再生产概念本身所预定好的,因为简单再生产就是以全部剩余价值为资本家所消费为基础的。这意味着必须是资本家来买它,这就是说,个人资本家必然相互间购买剩余价值。
  马克思自己说:“在这场合,我们假定,资本家在其资本第一次流回以前,为个人消费而投在流通中的货币额,恰好与他所生产,所货币化的剩余价值相等。就个别资本家说,这个假定,当然是一个随意的假定。但在简单再生产的假设下,这个假定,对于全资本家阶级,必须是正确的。简单再生产的假设,正好表示了我们这里的假定,那就是全部剩余价值(只是剩余价值,不包括原资本的任何部分),是不生产地消费掉的”。[8]
  但在资本主义基础下的简单再生产,归根到底,是在经济理论中的一个虚数,较之数学上的√—I不有较多也没有较少的合法性,而且是同样地不可避免的。更坏的,它不能对在现实生活中,即在扩大再生产或积累的情况下,实现剩余价值问题有所帮助。马克思自己在进一步发挥他的分析时,又再次这样地说。
  如果有了积累,即部分剩余价值不用作消费而转化为资本时,实现剩余价值的货币是从那里来的呢?马克思的最初回答如下:
  “先说为了要使增加的生产资本发生机能而成为必要的追加货币资本罢。那会由已经实现的剩余价值一部分供给出来。剩余价值的这一部分,会当作货币资本,不是当作所得的货币形态,由资本家投在流通中。货币已经在资本家手中。所不同的,不过是它的用法”。[9]
  我们对再生产过程的考察,已经使我们熟悉这个说明,我们同样也熟悉它的缺点。举其一而言,这个答案依仗着从简单再生产最初过渡到积累的时刻。资本家就在昨天消费了他们全部的剩余价值,因此,在手里有相应数量的货币供流通之用。今天他们决定“节省”一部分剩余价值,不胡乱用掉,而进行生产性的投资。如果已经制造出来的,是物质生产资料而不是奢侈品,他们只要把他们个人的货币基金一部分投入另一用途就成了。但从简单再生产到扩大再生产的过渡,较之资本的简单再生产本身,其在理论上的虚构性,并无逊色。由于这个原故,马克思立即接下去说道:
  “但由于生产资本增加,将会有一个追加的商品量,当作它的生产物,投到流通中来。商品量增加时,其实现所必要的追加货币一部分会同时投到流通中来,不过要这个商品量的价值,与其生产所消费的生产资本的价值相等才是这样。这种追加的货币量,是当作追加的货币资本被垫支下去的,并且会通过资本的周转,流回到资本家手里。所以,这里遇到的问题,正好和上面遇到的问题相同。现今在商品形态上的追加的剩余价值,到哪里去找追加的货而来实现呢?”[10]
  问题是提得再也没有比这里更确切的了。但接下去的却不是一个解答,而是令人惊异的结论如下:
  “一般的答复还是一样。流通商品量的价格总额增加了,不是因为一定量商品的价格已经提高,却是因为现在流通的商品量,比以前流通的商品量已经增大,而又没有价格的跌落,从中为之抵销。这个较大的有较大价值的商品量的流通所必须有的追加货币,或是由流通货币量的高度的经济——那或是由支付等等的平衡,或是由同一枚货币流通加速的方法——得到,或是由货币由贮藏形态到流通形态的转化得到”。[11]
  所有这一切等于这样说:在继续发展和增大的积累条件下,资本主义再生产把不断加大的商品价值量抛到市场上来。把这个价值不断加大的商品量投流通中时,需要不断增大的货币量。这增大的货币量必定有办法找到的。从它本身而论,这一切无疑是动听的和正确的,但我们的问题没有解决,而仅仅是在愿望中消除了。
  不是这个,便是那个!!我们或许把资本主义经济中的社会总生产物简单地看作一堆混杂的、具有一定价值的商品,而在积累条件下,把这个没有区别的商品混杂堆以及它的全部价值看作单纯的增大。这样,我们所要说的是:为了流通这一价值总量,相应数量的货币是必要的,并随着这价值总量的加大,货币数量也必然增加,除非这个价值的增长被交易的加速和节约所抵销了。而最后的问题:所有这些货币原来是从那里来的,于是可以用马克思的处方来回答:从金矿中来。当然,这是对事情的一种看法,即简单商品流通的看法。但在这种情况下,就没有必要引用不变资本,可变资本和剩余价值等概念,因为这些概念在简单商品流通中是没有地位的,它们基本上是属于资本流通和社会再生产的;也没有必要探讨起初在简单再生产,后来在扩大再生产的条件下,实现社会剩余价值所需要的货币来源问题。在简单商品流通的状态下,这种疑问是没有意义或没有内容的。但一旦这些问题提出来了,一旦确定了方向,要考察资本流通和社会再生产时,我们不能再求助于简单商品流通的问题,因为在简单商品流通范围内,根本没有这样的问题,因而也没有解决这样问题的答案。我们不能在那里找寻一个答案,然后胜利地宣称这个问题老早就解决了,并且它事实上是不存在的。
  马克思似乎一直是从一个错误的方向着手研究这个问题。盘问实现剩余价值所需货币的来源不能起任何有益的作用。问题毋宁是:需求能从那里发生——寻找剩余价值的有支付能力的需求。如果问题在开始时就这样提出来,那么,就没有必要走了这么多的曲折道路来证实它能不能解答出来。在简单再生产下,事情是较容易的:既然全部剩余价值为资本家所消费,资本家自己就是买主,因而提供了社会剩余价值的全部需求,并照此看来,他们在手中必然有必要的现钱供剩余价值流通之用。但根据这样的阐述,十分明显的,在积累的条件下,即部分剩余价值转化为资本的条件下,资本家自己,根据假设,不能购买全部剩余价值,他们不可能实现全部的剩余价值。不错,如果资本化的剩余价值要得到实现的话,为了实现所需要的足够数量的货币必须供应无缺。但这笔货币如果是从资本家阶级的钱袋中出来,这是十分不可能的。正因为已经假定了积累,资本家本身不能购买自己的剩余价值,尽管他可能在抽象上,有这笔货币来这样做。另外还有谁能够对包含着资本化的剩余价值的商品提供需求呢?
  “依照我们的假设——资本主义生产有一般的和唯一的统治-地位——在这个阶级(资本家)之外,还只有劳动者阶级。劳动者阶级所买的全部,等于他们的工资的总额,等于资本家阶级全体垫支的可变资本的总和”。[12]
  这样,工人们比资本家阶级更少可能来实现资本化的剩余价值。如果资本家们还能够收回他们所积累和垫支的资本,必须有一些人来购买它;但是,除了资本家和工人之外,我们想不出其他的买主。在这样情形下,“全资本家阶级要怎样才能积累货币剩余价值呢”?[13]
  剩余价值要在社会上仅有的两阶级外实现,看起来是必不可少的,正如它看起来是不可能的一样的。资本积累陷入一种恶性循环内。至少,资本论卷二没有指出一条出路。
  如果我们现在问:马克思的资本论为什么对资本积累这个重要问题没有提供一个解答,我们必须首先记住这第二卷不是一个写好的全稿,而是一个半完成的稿子。
  特别是这一卷最后几章的外形证明这些部分是属于笔记的性质,用来澄清作者自己的思想,而不是作为教导读者用的最后结论。这个事实充分地为恩格斯所证实,恩格斯编辑了第二卷,因而他最能了解这本书。在第二卷的恩格斯序言中,他详细地报道了马克思所遗留下的论文和手稿,这些遗作构成了本卷的基础:
  “材料是包含以次几部分:第一、是题为‘政治经济学批判’,包含四开本1,472页,计分23册的原稿,那是由1861年8月至1863年6月间写成的。那是1859年在柏林以同一标题刊行的第一册的续稿……这种原稿虽然极有价值,但对于现在刊行的第二卷,是不大能够利用的”。
  “从时间的顺序说,接着的,是第三卷的原稿……
  “其后,即第一卷出版以后,有留作第二卷用的对开纸原稿一组,计四件,由马克思自己附有I—IV的记号。第I稿共150页,大概是成于1865年或1867年。这对于第二卷,对于现在这样编辑的第二卷,是第一个独立的论究,但多少有断片的性质。在这里,也不能利用。第III稿一部分是由马克思札记簿上的引文和提示的汇集——主要是和第二卷第一篇有关——所构成,一部分是论究个别诸点,特别是批判亚当·斯密关于固定资本和流动资本以及关于利润源泉的见解;其中还曾论述到剩余价值率对利润率的关系,那是属于第三卷的范围。这种提示,没有提供多少新的见地,而由于后来的修改,这些论究,对于第二卷和第三卷已经成为多余的,所以大部分也不得不弃置不用了。第IV稿系讨论第二卷第一篇及第二篇前几章的问题,已经完全整理好,可以付印,也已经被利用在适当的地方了。这个原稿,虽然证明了是在第II稿之前写的,但因为在形式上较为完整,可以有利地用在本卷适当的地方,只要从第II稿把若干文句加进去就行了。——这最后说到的一件原稿,是唯一可以在第二卷利用的相当完整的东西,成于1870年。我马上就要述及的供最后修订时参考的笔记,就明白说:‘第二稿必须当做基础’。
  “1870年以后,又有一个休止期间,那主要是由于他的病。他照例是利用这种期间,作各种研究;农学,美国的特别是俄国的土地关系,货币市场与银行业,最后,地质学,生理学一类自然科学,特别是独立的数学研究,是这时以后许多札记簿的内容。1877年初,他觉得他的健康已经恢复,能够重新来做原来的工作了。在同年三月末,他由前述四件原稿,作成提示与笔记,希望由此作成第二卷重新制作的基础。这种工作的开端,见于第V稿(对开纸56页)。这第V稿含有最初四章,但还未完成。许多要点,是在本文的注中讨论,其材料与其说已经编好,不如说只是搜集在一起。不过,就第一篇最重要的部分说,这份原稿就是最终的完全的叙述了。——根据这些来作成一个可以付印的原稿的初步尝试,见于第VI稿,那是在1877年10月以后,1878年7月以前写成的,仅仅四开纸17页,包括着第一章的最大部分。他的第二次的或最后一次的尝试,见于‘1878年7月2日’写成的第VII稿,只有对开纸7页。
  “大约就在这时候,马克思似乎明白了,要是他的健康状态没有一种完全的革命,他决不能令自己也感满意地完成第二卷和第三卷。其实,第V稿到第VII稿也已经屡屡留下痕迹,表示出他正在和困人的病况相苦斗。第一篇最困难的部分,已在第V稿中重新推敲过了。第一篇其余部分及第二篇全部(第十七章除外),未曾在理论上出现何等大的困难。但讨论社会资本的再生产与流通的第三篇,在他看,是迫切地需要修改。因为第II稿讨论这种再生产时,起初还不曾顾及起媒介作用的货币流通,那是以后才考虑到的。因此,就得加以淘汰,把全篇改造,使它可以和著者的扩大了的眼界相一致。第VIII稿就是这样产生的。这虽然只是四开纸70页的稿件,但只要看到现在付印的第三篇(除去由第II稿插入的部分),就知道马克思要在这个篇幅内压缩进一些什么东西。
  “但这个第VIII稿,也不过对主题作了初步的讨论;其主要目的,在确立并展开第II稿所不曾表示的新的见地,那些没有什么新的奈西要说的地方,就都被忽视了。多少与第三篇有关的第二篇第十七章的重要部分,再在这里被论究,被扩充了。逻辑的联系往往被中断;有的地方论述得不完全;特别在结尾的地方,完全是断片的。但马克思所要说的话,都已经在那里,依某种方式说出来了。
  “这就是第二卷的材料。马克思逝世前不久,曾告诉他的女儿爱灵娜(Eleanor)说,他希望我用这个‘做出一点东西’来”。[14]
  我们不能不钦佩恩格斯从这样的材料中设法“做出”这样“一点东西”来。但对于我们现在的问题来说,这个详细的报道指出,在组成第二卷的三篇中,只有第一篇“关于货币资本和商品资本的流通”和第二篇“关于流通的原因和资本的周转”,在马克思的遗稿中成为写好而可以付印的样子。第三篇讨论总资本的再生产,仅仅是断片的汇集,马克思自己也认为“迫切地需要修改的”。然而就是这一篇的最后一部分,即第二十一章“积累与扩大再生产”,对于我们现在所讨论的问题,最关重要,但在第二卷中它是最不完全的。它包括印好后三十五页的篇幅,而在分析的中间就中断了。
  除了这个外来的境况外,我们想提供发生巨大影响的另外一点。马克思对社会再生产过程的考察,象我们上面所看到的,是以亚当·斯密的分析为起点,而除了其他原因外,由于所有商品的价格由V+m组成这个错误的学说,亚当·斯密的分析陷入了困境。对这个学说的论战笼罩着马克思对再生产过程的全部分析。他致力于证明社会总资本不仅必须按照不同所得来源的全部总额供应消费,而且还必须供更新不变资本之用。由于在这方面说理时所采取的纯理论形式是通过简单再生产,而不是扩大再生产来表达的,马克思倾向于主要从一个与积累相反的观点,从全部剩余价值为资本家所消费的这一假设,来考虑再生产问题。这些论战如何重大地影响他的分析可从下列事实得到说明:在他的著作中,他屡次回过头来从极端不同的角度攻击亚当·斯密。在第一卷中已经有下列地方从事于这个论战:第七篇第二十二章(2)第738—740页;在第二卷中则有下列各页:第442—478、504—505、538—542、595页。
  马克思在第三卷中又提出总再生产问题来讨论,但从一开始又一次纠缠在亚当·斯密所提的问题之中,对于这个问题,他用了第四十九章的全部和第五十章的大部分的篇幅(第1090—1116、1117—1148页)。最后,在剩余价值学说史中,我们又看到对斯密学说的详细驳斥:第一卷中第163—241页;第二卷第二篇中第278—279、283、460页。马克思再三强调这个事实:他认为从社会总资本中更新不变资本是最困难的、也是最重要的、再生产问题。[15]这样,另外一个问题,积累问题,也就是,以资本化为目的的剩余价值实现问题,被推入幕后,直至结束时,很少为马克思所论及了。
  既然这个问题对于资本主义经济是如此的重要,资产阶级经济学者再三讨论它是不足为奇的。在经济理论史上,曾一再有人提出资本主义经济中的这个关键问题,即资本积累在实践上是否可能的问题,而企图加以解决。现在我们就要在下面看到在马克思前和在马克思后在历史上的这些尝试。




[1] 马克思:“资本论”,第二卷,第615页。

[2] 马克思:“资本论”,第二卷,第398页。

[3] 同上。

[4] 马克思:“资本论”,第二卷,第399—401页。

[5] 马克恩:“资本论”,第二卷,第401页。

[6] 马克思:“资本论”,第二卷,第402页。

[7] 同上书,第493页。

[8] 马克思:“资本论”,第二卷,第405页。

[9] 同上书,第416页。

[10] 马克思:“资本论”,第二卷,第416页。

[11] 同上书,第416—417页。

[12] 马克思:“资本论”,第二卷,第420页。

[13] 同上书,第421页。

[14] 马克思:“资本论”,第二卷,第2—6页。

[15] 例如见“资本论”第二卷,第457—459页,557—58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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