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文马克思主义文库 -> 参考图书·阶级斗争文献 -> 民国时期托派文艺期刊《展开》(1930年) -> 第一、二期合刊(1930年7月15日)
两封公开状
王独清
一
致上海艺术大学的同学
朋友们:
这次我到艺大担任特别讲座还不到两个月的时光,竟然发生了意外的事变。这使我想起了前年我在艺大时的情形。前年我在艺大,也是同样的发生过这样的事变,以后直弄到同学全数被捕,学校停闭。听说去年一年,我和艺大没有发生关系的一年,却是安稳无事。这就好像我这个人带着有危险似的,艺大有了我,便要发生危险了。
这次当局无故的逮捕同学,——其实在目下这种恐怖时代,哪一次逮捕人是“有故”的?——我们只感觉到置身在法西斯蒂底浓雾之中,我们底耻辱、悲愤,除了自动的起来斗争,是没有别种方法可想的。现在,我希望校中的同学赶紧组织起后援会来一面要求学校当局设法营救被捕同学,一面联合其他学校,达到扩大成一个各校联合的团体:这不只是为援救目前艺大底被捕同学,并且还为作永久争自由的工作。要这样,总可以和目前的恐怖局面斗争,要这样,总可以打破法西斯蒂底浓雾。
朋友们,我望你们赶紧实行我这个提议罢!!!
最近,关于我个人,有些无聊的小刊物造了许多谣言。我想凡在艺大和我接近过的朋友,都必定早已感觉到那些小刊物底无中生有,本用不着我来解释的。不过目前在这种黑白混淆的局势之下,或者为明是非起见,也有稍来揭破一下造谣者底假面目的必要。因此,我便不得不来说一个大概。
这次我在艺大不过两个月的时光,而这两个月之中每星期我不过只有两点钟的特讲。我想你们都还能记得,对于学校罢课种种运动几乎我没有说过一句话。只有一次说到运动策略上的问题,我只引用了两句“左派幼稚病”上的话。——不过如此而已。但是那些无聊的小刊物上竟然给我造了一大堆的谣言,说是我阻止群众罢课,说是我勾结学校当局,竟然说是我告密!像这种无中生有,只是暴露了造谣者自身底卑鄙的裸体。我万想不到我只引用了“左派幼稚病”的两句话,便会惹起了这样大的波澜。我想除了资产阶级反革命的集团而外,谁也没有权利禁止我引用“左派幼稚病”上的教材!若是因为这样便得罪了某种集团,那么,这种集团本身便是反革命的。好,我不妨在这儿说明了罢:这儿所说的集团,不消说便是中国斯达林派底集团了。他们只任意地诬蔑别人告密,其实事实是怎样的呢?我们看:当艺大还不会发生事变以前,校中斯达林派底教员命令学生抱了几包传单到学校中向所有的教室以及操场中乱丢。这是甚么用意?是不是故意布置一个使外界注意的局面想牺性全体同学?其次,常常把许多传单统在信封中寄给我,却又不贴邮花?这又是不是想使邮局检查以后,要我本人去领,好把我送到捕房底手里?这种卑污的手段,这种除了资本家和帝国主义底走狗才肯去做的手段竟出于中国斯达林派底手中。这个算不算告密?这个算不算反革命?固然,这次同学被捕,我们不愿像他们底无故造谣,肯定说是他们告密,但是根据他们一向的行为,再听说最近因为学生会改选,他们因不能把持学生会曾愤怒异常的种种事实看来,他们的确是有告密的可能的。他们骂我是取消派,其实谁在用不顾客观条件的盲动来取消革命,谁在只知道把持地位来取消群众的团体,稍为有理解的人,一定是会明白地指摘出来的。
去年我由别处养病回到上海,便曾发生过一次他们对我个人的怪现状。我那时病体才好,对于一切事体都没有过问,并且我一向并不会参加任何派别,但是不知道是甚么冲撞了斯达林派底忠实同志,竟突然之间给我送了一顶取消派(?)的帽子,同时便禁止一向同我认识的朋友和我往还,好像把我看成了一个危险的人物一样。从前曾对我表示过不满意斯达林派并且骂过斯达林派忠实同志的潘汉年、李初梨,这时忽然一变而为忠实同志,曾握着拳头恐吓江南书店底职员不叫和我接近。当时我因为还不知道他们一向的无聊,所以很感觉得莫明其妙:且不要说我当时对于一切事体都没有过问,就是真个我底政治观念和他们不相同时,为甚么把我看成危险分子呢?要是怕我影响他们底群众,那么只要他们底理论正确,为甚么不能够影响我反而怕我影响他们?一一这个谜直到最近我才猜着,原来他们一向只在对付个人,他们所怕的便是喜欢说公开话的人,他们所怕的便是遇事直言无讳的人,他们所怕的便是光明。
去年有一次艺大请我演讲,我讲了以后,他们曾责问负责请我的人,说是不应该使我和青年接近,说是应该破坏我在群众中的信仰;那位负责请我的人曾反问他们所根据的理由,并说我当时讲演的题目便是前年在泉漳中学所讲的,为甚么前年便认为正当而现在却认为不正当呢?当时他们底一位忠实同志用一种奇怪的形式来答复这个反问,他把拳头向棹上一惯,狠命地说:“不管怎样,王独清底马克斯主义总是反革命的!”
好了,这些无聊的事实,我也再不一一列举了。我想只这么几件已经很够瞧了罢?现在,他们对我竟然用起种种卑污的手段来了——造谣,间接告密式的寄送传单:这便是他们底本领!去年有人告诉我,说是自命革命文学家的蒋光慈同他底护卫钱杏村曾因某印刷所拒绝他们底私人,他们便偷送了许多传单到印刷所里面,然后又去到工部局告密。当时我还不敢相信,现在看来这原是他们底惯技,是没有一点可以奇怪的。
前年我在艺大的时候,我还记得改组派底小刊物上曾骂我是“匪类”,今年我在艺大,斯达林派底小刊物上又骂我是“取消派”和“狗”。——好一个遥遥对照的呼应!骂罢,尽管骂罢!我不相信这种无聊的辱骂能损我分毫。至于其他卑污的手段也只不过证明了斯达林派自身底破产。听说斯达林现在正在改纂着伊里基底全集——这个,我从前也是不敢相信的,现在,根据了中国他们这种造谣的情形,那自然也是可能的事。——尽管这样作下去罢,你们这些无耻的蠢材!目前,你们就怎样来用你们所有的卑鄙手段置我王独清于死地,我王独清是一点也不会因此而畏惧下去的。要是我王独清一天不死,话是要说像“左派幼稚病”那类的革命教材是要引用。你们尽量地来对付我罢!不过你们要晓得,若果你们还是这样做下去时,将来滚滚的历史新潮会把你们吞掉,你们终归有一天要作真正革命群众底血食的!
※ ※ ※
朋友们,我这封信因为要揭破他们底假面具,竟不觉写了这么许多,现在还是停止在这儿罢。现在我能不能再到艺大已经是问题了,我望你们赶快履行我以上的提议,并能坚决地勇敢地团结与斗争!!!
再,或者我这封信发表以后,他们会又冒称艺大全体同学的名义写信发表诬毁我也说不定,但是我预先声明:以后凡是无理的谩骂以及任何人不能够相信的造谣,我都是置之不理的。
朋友们,祝你们进步,并望接受我底诚意。
独清 二,五月,一九三〇。
二
答李超年诸君
超年、冒白、遥华诸君:
你们寄给我的信并最近的“出版月刊”都已收到。
你们指出“出版月刊”上的两则消息,问我是不是确实。我可以简单地回答一句:这都是造谣的。“出版月刊”我一向还没有看过,这算是第一次了。关于第一则消息,说是我是沪滨书局底编审委员,又说我和易坎人君不睦,易君底“煤油”是经我审查落第了的。这个谣造得太不像了。易坎人君底“煤油”原稿退出沪滨书局时,还在我同沪滨书局直接发生关系以前。我与沪滨书局的关系始终是作家与出版者的关系,甚么编审委员,可惜我连梦也没有梦到这种荣誉。至于易坎人君底“煤油”退出沪滨,据沪滨底职员说,“煤油”底原稿是由潘汉年交到沪滨的,后来潘汉年忽然变卦,说是要把原稿拿去请人校正,但是从此以后,便再没有拿回。——这是我在事后听见沪滨方面说的。这和我可以说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事情,然而造谣的人竟凭空这样捏了一则消息出来。你们问这事若丕的确时,造谣者是甚么用意;这个,我实在不能回答你们,因为这个用意,怕只有鬼才能知道罢?
其次,说是沪滨书局要我和茅盾、张资平作一文学运动,也是造谣。我要不要作文学运动,这是另外的一件事;至于茅盾是怎样的一个人?我一直到现在见都没有见过;张资平呢,和我不谋面,已有一年的时光了。我和沪滨书局都没有这种企图,至少我还没有像他们那样大胆,组织各阶级联盟的“左翼作家同盟”。
你们说目前各方面对我都“肆行中伤”,这是事实。但是我可以告诉关怀我的你们,这种中伤对于我是没有甚么关系的。“中伤”我的不止现在斯达林派,前年改组派也是一样的“中伤”过我。现在整个资产阶级还在陆续要“中伤”我呢。这种“中伤”,在我已经是接受惯了,我决不会因这个“丧气”。
至于你们报告给我,说是鲁迅曾在某处讲演,说革命文学家王独清做了“杨贵妃”和“貂蝉”,将来还会做“梅兰芳”。——这话若是的确,那只证明了鲁迅底浅薄无知。老实说,若是有人真能用革命的写实手腕去描写梅兰芳,这个就是一个巨制。因为梅兰芳并不是简单的一个人,他底社会背境已经很够复杂,真是有人肯立在正确的立场上去描写,那正是一件不可多得的事体。只可惜我还没有这样的能力,鲁迅未免太看重我了。这个,反复地说,鲁迅这话若是的确,那只证明了他底浅薄无知。
不过鲁迅总算是学会了斯达林派底形式逻辑了。斯达林派向来便是靠这种形式逻辑去骂人的;人家说无产阶级将来是要消灭阶级的,他们便说孟雪维克和安那其都是主张社会没有阶级,所以说这话的人就同孟雪维克和安那其一样;人家说一个革命集团不要在群众中树起不好的影响,不要竟然变成杀人放火的象征,他们便说资产阶级曾用过“杀人放火”这四个字,所以说这话的人便等于资产阶级。——这种形式逻辑现在倒被乖巧的鲁迅学到了。朋友,我告诉你们,他们将来用这种形式逻辑骂人的地方多着呢!或者将来要说:因为王独清姓“王”,所以便是“保王党”——这是可能的,你们等着罢!
独清 七,五月,一九三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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