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文马克思主义文库 -> 参考图书·阶级斗争文献 -> 民国时期托派文艺期刊《展开》(1930年) -> 第一、二期合刊(1930年7月15日)

史的唯物论与一元的唯物论之比较

安德曼 著,余慕陶 译



  “研究史的唯物论吗?”一位才转变过来的我的朋友这样叫着。“我想我知道了史的唯物论的大概了。我曾经读过了马克思的政治经济学批评的序言和恩格斯的乌托邦社会主义与科学社会主义的导言。我还要研究其他什么呢?这是再简单不过的。物质条件形成人类的思想与行动。你已经知道了其中的梗概了。这还不够吗?”

  我的朋友并不是唯一的社会主义者,这位社会主义者就相信他能够以他的概括的史的唯物论来解释一切自然的事体的。一大批不曾露过头角的社会主义者打算来尝一尝史的唯物论底一小部分的滋味了。真的,假如我们要对史的唯物论忠实,那我们就要承认在我们中间能够把史的唯物论和它的最昭彰的结论融通起来的,即能把他们变成为他的日常的思想与实际所不可少的,意识了的存在和事物底自然的部分的人,还是很少。

  每一次的争辩都表示那样。于策略问题上稍为有点不同的意见(这种不同的意见是由于目前环境里面的不同的个人的发展与变革所发生下来的),每每就扩大成为极大的科学的危险,或甚至于逼成为个人敌对之极端。心理学的变迁(例如在我们的急速的时间内发生出来,致到我们还没有时间来思索思索这些新观念),还没有分析到这些新观念在物质的构造上究变到什么程度,或者这些同志们底社会环境也许可以使到有这样的心理底变革时,便马上就取消了那神圣的矢言了。还没有细心考究过事实,同样的人便同声地向他人宣布起道德的判词来,以致说出史的唯物论并不蕴含着个人乃至于阶级底道德的惩罚(因为它是根据历史的需要的)的学院派的布告,且又坦白地谴责他们以无产阶级的伦理底科学淮则实用于历史的探讨。由不同的地方和时间而不是由已经分析了和明白了的事物与人底自然发展所产生出来的策略的种类,变成许多战垒而且也结果出许多纷扰的破裂了,就在这样的纷扰的破裂中,他们从来亦没有企图过其中是否有辩证法的谐和与合作的可能。单纯的形式的性质底辩别,例如在科学的争论与感情的争论之间而不是已经被承认了的它们各有各的位置底辩别,便不能不给迷惑和不可通过的裂缝来分离了。

  总之,有许多事实证明了史的唯物论和它的直接的结论曾经赤条条地透进了我们的意识底外面了。

  我劝告我的朋友稍费一些时间来研究Labriola和Bietzgen。为着大多数同志们底利益起见,现在我又来重述这种劝告。并且,让我再加一句不要光是为着智识的把戏来研究这两位作家。让我们试来,明白透这两位作家的言词。我们要坚决地努力来把这在读后发生出来的逗蕊般的理解转变成为实际的果实。把你的淹博的书籍转变成为聪颖的伟业来。

  Labriola和Dietzgen在他们各人所走的路程,对于革命的无产阶级底独立的思维生活都有了无限价值的贡献了。假如你要知道马克思在政治经济学批评的序言里蕴含了许多史的唯物论底简单的公式,那你就来读一读Labriolao假如你要知道这些公式短在什么地方并且这些公式为什么会这样有短处,那你就来读一读Dietzgen。

  Labriola是一位有方法的学院派的思想家,长于哲学的和文学雾园里面,曾经提供过大学讲演者底不可磨灭的贡献,即是他曾以实验的形式指出了他的论题底各面,并且激发了他的学生们自动的做了各方面的分析,这为的不过是想在同一的论题下得到他们自己的独立的结论吧了。他勉阅他自己要训练出许多思想家来。于是他始终没有提过公义与他的学生们,他予他们以对他们有所指示的路线的暗示,他始终没把他的圆满的论题定短过,他这样是有意来使他的学生们记住他自己还正在不断的发展底过程中的事实,而且他每不敢说他是知道一切,因为他自己也还在发现着他的论题所借来分析的种种新见解。这显然是大学讲师们的最正确的教学法。但是因为要得到无产阶级底大群众,(要有这无产阶级的大群众,他的研究才有这样的价值),Labriola便不得不惹群众化了。目前,他所获得的群众只是间接的一部分的学生群众,而这些学生群众就是为着知识来研究他的著作的。这些学生们因为是相信了他,所以也就得了很多的报酬,而且这些学生们的力量之影响及于没有十分训练的同志们之发展,在社会主义运动方面已经有了不能计算的利益了。

  Dietzgen是一位自己教育自己的,且说他自己的简单的言语的人。他自己直接训勉他的无产阶级的形形色色同志,他理解他们的心理本能,他知道他在某一个时期只能以一种简单的命题求教导他们。然而,他同时也明白无产阶级的脑筋就不要教导都可能来把握住这最困难的问题的,这就是因为这种困难的问题是同无产阶级的经验适相配合。因此,Dietzgen就避免着一切学院派的旁务了。他是亲手处理他的论题而说着他是明白了这种论题的一切的。当他是解决了某种论题时,他就曾经把他的论点弄得非常明白的。这正是他的门徒们的需要,因为他的门徒们自己都不愿意来开展任何结论的。然而Dietzgen却明白怎样来发展他们的能力,因为他的论题就是自己来发明思考力的。曾经把握住了这个能力的无产阶级是适合来从事任何问题——史的唯物论所提供的任何问题底分析,且预先晓得在历史的必然性底自然的界限里面还有自己发展的无穷的倾域哩!

  Dietzgen和Labriola两位都以实用于不同阶级的学生们方面的不同方法,产生了同样的结果。他们各个都使他们的学生们记住这样的事实,事物是不断的发展,我们应终身都随着事物而变革。我们应时刻都研究。

  Dietzgen并没有马克思和恩格斯底集大成者那么多门徒。他在哲学思想想底林莽中截断了他自己的道路,而一步一步踏入到他为着他自己而做下来的清算的领域。他碰见了两位科学社会主义底创造者,他们三位于是握了手而终于分划了他们三位中间的工作。马克思和恩格斯献力于经济和历史方面的工作,至于Dietzgen则仍继续他的特殊的东西,即理解力之批判。

  他始终都没有做过黑格尔的门徒。他一开始就坚持对一切哲学家们采取批判的态度。他曾经给这些哲学家们以一种好的机会来表现他们的主张,同时他也就发觉得他们一概都缺乏某一种见地。不消说他已经认识了每个哲学家都是他自己的时代底产物,并且每个哲学家都相信他们对于人类思想底崇高与解释都莫不有贡献。因此他便来仔细考查前时的和目前的哲学家们所提供出来的一批纷乱的证据。同时他便也来到了和马克思及恩格斯的不同的地位了。他和马克思及恩格斯的不同不单在他们的史的唯物主义之发现,而且他是超过了他们,且他又以他的理解论和他的世界观来补足了他们的史的进化论。

  Labriola就如马克思和恩格斯一样曾经做过了黑格尔的门徒。在他的自由意志和伦理意识的研究中,他曾经识出了观念学派之不妥,而且这观念学派之不妥就如不拘以孔德的实证论,斯宾诺莎的形而上学的折衷论,或布纳尔(Buehner)的机械的实体论(Mechanical Realism)都一样的与各种布尔乔亚的唯物论之不妥无异。马克思和恩格斯的著作之于他,与其说是再现便不如说是一种长期的自觉的需要之满足。他相信他的科学的信念是真实的。他于是在他一次所得到的这种见解,便勇敢地公言为他的马克思主义。而且,说来是极奇怪的,意大利尊敬科学底自由竟超过所谓思想家底国土——德国,或所谓自由之邦——北美洲共和国。Labriola终于维持住了他在罗马大学里的哲学教授底讲座。

  虽然他是马克思和恩格斯底自称的门徒,然而他毕竟是他们的长短并有的门徒。他是一位马克思和恩格斯所需要的能思考的和能批判的门徒。他没有把马克思主义整个地考查过,但他自己却说他是研究过了“马克思主义的政治经济学底唯一的批判,史的唯物论大纲,及无产阶级政治学。”和以前的黑格尔的门徒一样,他在没有接触马克思主义以前是先接触辩证法的。他把形式的哲学所论及的特别问题从马克思主义辨别出来,虽然这些问题已经着重于史的唯物论了。像马克思、恩格斯一样,他拿了史的唯物论来做他的总纲以后,就把要当作具体的研究的认识与伦理的意识等问题搁置不谈了。至低限度在他所作的关于马克思主义方面的著作﹐他都没有进到认识领域底分析;或进到人类的思考力底性质底分析。

  这是从1848年到1900年以来的,一般真正马克思主义者底特征了。这一般人都承认有意识底事实,都满意于马氏和恩氏底一般的宣言,这个宣言就是说思维与存在是不能分的:而且人类思想底一般的趋向都预先为经济的条件所改变。即如弗兰茨·梅林(Franz Mehring)——是德国社会民主派底官方史家,是胜过其他的马克思主义者,是曾经治理过个人心理底问题——都始终没有超过心理问题底社会的水平。他列举了生物学的特征,做出了形成人类心理的经济的和政治的条件之极有价值的探讨,但是即如当他讨论为康德、黑格尔或叔本华等哲学家们底形而上学的歧途时,他亦始终没有进到认识问题底调和的根源。

  这种说法并不含有蔑视底精神。反之,这不过是历史事实底一种简单的叙述而已。这种叙述说明其本身是与环绕着史的唯物论之起源与发展很自然地有所出入。

  科学社会主义底创始者把黑格尔底辩证法转变成为探讨历史底实际的方法了。真的他们俩曾经清算过了德国经典派的哲学和十八十九两世纪的唯物主义了。但是,他们一开始就把他们自己局限于他们的新学说底实际的社会的用意中。为着要成就伟大的学说,他们便不能不特殊化,而且以他们的聪明来选择那些在他们那个时代会直接地生出最直接的问题来的特殊事物。在他们没有选择以前,他们对于认识底问题独立地深入到什么程度了,这是没有一个人晓得的,除掉那些看过了马克思和恩格斯在1845——1846年所写下来而还没有发表过的共同的稿件的同志外。但是我们都可以公允地说,假如那个稿件是包含有如Dietzgen所提供出来的那么样的史的唯物论的贡献,那末,那种稿件当然可以出版。这种假说还更给马克思和恩格斯对于Dietzgen所承认的功绩,和目他为“无产阶级底哲学家”的事实加了不少的力量哩!这种假说还更更给恩格斯最后著的《反督灵》和《费尔巴哈》——其中有几节,恩氏是直接讲过认识、自由意志和伦理意识底问题——奏了功效了,盖这两本书都并不包含会物质地变迁马氏所确述了的人类意识底起源观的一切东西。

  根据这些事实,我们便得了个很明显的结论:马氏和恩氏是晓得Dietzgen的认识论的,但却还没有认识这个理论,除这种理论能与社会接触的外。马氏和恩氏还没有把这种理论的意义融化成为具体的认识论,但在大体上却承认它是史的唯物论的一种贡献罢了。马氏和恩氏也还没有认识这种理论的重要就重要在它是阶级心理与个人心理底辨证法的关联。

  在马氏和恩氏底聪颖上面,这并不是一种反映。Dietzgen的主要著作底简单的年月的次序已经说明了他了。他的《人类心理底性质》(Nature of Human Brain)是在1860年出版的。这是一种理性底批判,里面,他给马克思派的史的唯物论以一种智识学的凭据。这本书底一元论的辩证法虽没有很清楚的发展下来,但它是驾乎黑格尔、马克思和恩格斯之上却是不言而喻的了。Dietzgen的述及哲学问题的次大著作就在1886年出版的。这本书就是《社会主义到智识学底领域底游行》(Excursion of a Socialist into the Domain of Epislerology),其中包含有时代的观念论与唯物论底批判的讨论。这本书与其说是Dietzgen自己的地位之有系统的表现和示威,便毋宁说是他对于卓著的资产阶级的哲学家们之哲学地位所下的结论之报单。当这本书出世的时候,马克思已经死了三年了,而恩格斯也正埋头于对《资本论》作序言研究自然科学和党的论战的时候。恩格斯底哲学著作,在Dietzgen这本书出版后不久就出版的,就是《费尔巴哈》(1888)了。恩氏在这本书里面对于Dietzgen所独立发现出来的史的唯物论底辩证法有彰著的承认。恩氏对于Dietzgen的智识论的贡献在他著的《费尔巴哈》里面没有说什么,他对于那种理论所处的地位实在就如他对于他自己所做的《反督灵》无异,这即是局限了的史的唯物论之一种更苦心经营底表示。Dietzgen对于这个论题之次要的著述直到1895年才发表出来,这个时候正是恩格斯逝世的时候。这本书——《哲学底实证的结果》(The Positive Outcome of Philosophy),是Dietzgen底绝顶的著作,同时也包含有他关于选辑方面的书函(Letters on Logic)。在这本书里,他完全得出了他的谐和的辩证法和他也把藏在最后的凹黑里面的形而上学驱逐出去了?

  然则,我们就可以看出马克思和恩格斯两位尚没有过机会来赏识赏识Diotzgen的完全的辩证法了。

  梅林对于特殊的智识问题之疏忽,就在这同样的单纯的形态中表示出来了,在Diotzgen底成功的书本出版以前,他是最主张他的经典的著作的。他的第一本著作就是《德国社会民主史》这本书是写在1877年的,那时侯他还是社会主义底反对者,同时他也没有完全了解他以前对马克思主义的经验之意义,这样就纵使到了Dietzgen的著作在他的探讨中显明地表现有真正的意义的时候,我们也不能希望它会容纳Dietzgen底客观的了解呀!梅林的《Lessing Legends》及他的新而完全地再写过来出版的《德国社会民主历史》是在他得到有十足的机会来了解Ditezgen的一元论以前,就成功了的著作。梅林的心理学的研究——即如他给Nachlass等等的解释,都还没有特殊地导引他到个人意识之智识的分析,但却导引他到影响着个人底社会分子之研究了。因此之故,所以马克思底有限的史的唯物论是不充分的。因此之故,所以梅林便偶然地在史的唯物论与无产阶级的一元论中间,加上了显然有差别底其他证据。在解释阶级心理方面说来,史的唯物论还没有形成一种在阶级与个人中间都有关系的坚固的辩证法。史的唯物论没有好好注意到事变之同时的连环,然而史的唯物论却过于偏重到产业进化之革命趋向了。当一谈及个人心理底问题时,梅林便以为超乎常人的出类拔萃的个人的意识是现存的环境之一种,梅氏始终没有想到为祖先底与社会特征底自然淘汰所转移的遗传力量之辩证法的理解。然而,生理的心理学或认识论对于个人意志之某种运动却常常比史的唯物论能提供出更好的纲领来。总之,我们总得保留个人心理之一切来源。这种同时而继续的运动之不充分的混合,就是有限的史的唯物论之最主要的特点了。这两种运动之辩证法的理解与调和,的确是Dietzgen的一种大页献了。

  然则我们就不要以为一位正式的马克思派?Labriola是站在这有限的马克思主义底范围里,同样,我们也不要以为Labriola是指示了这些特殊的问题。他有没有读过Dietzgen的著作,我是不晓得的。在他关于史的唯物论之任何著作当中,他对于这些特殊问题,当然没有说过什么隐语。而且他自己的史的唯物论之解释与运用都严格地落于前三十年的马克思派的理论家之范围内,这于我好像是额外的证据来证明马克思和恩格斯的著作对于认识和伦理意识问题之完全解答,是不能提供出一种有力的纲领来。假如他曾经注意了这种问题之完全解决,那末,精细得如Labriola的思想家与研究家——他曾经花了好几个年头来搜寻他所要处理的马克思主义之一鳞一爪——,定然会把这对于史的唯物论有这样重要的贡献,指举出来。还没有到他逝世(1904)以后,Dietzgen底主张便给德国之重要的马克思派来愈加承认了;且甚至于这种承认显然和Dietzgon的结论之完全的同化相一致了。

  在这种情况之下,Labriola稍提出了一些机会来将马克思的有限的史的唯物论拿来同Dietzgen的较宽泛的辩证法的唯物论比较比较。这种机会是极可宝贵的,因为后来竟有蔑视Dietzgen对于史的唯物论的贡献的企图。这是一种可辩解的事实,所以这些诽谤都几乎被大多数的人所不齿了;而这些诽谤即如马克思的史的唯物主义……新康德的存疑主义者,形而上学的唯物论者和其他折衷的哲学家等等都曾经表示过一种与上面全无差别的意见了。当我们一记起马克思、恩格斯和他们俩的最有智慧的门徒们(即如还没有完全了解了Dietzgen的著作)都毫不怀疑地来承认他的功绩时,这种事实便断定了有一种一声即破的意义了,这些不可否认的事实驳倒了那些严酷地批判了Dietzgen的人们之一切主张。凡没有把握住马克思的史的唯物论的人,是不配来批判Dietzgen对于史的唯物论的贡献的。

  历史往往是任何理论之最有力量的证据。而且历史也已经表示了史的唯物论如没有Dietzgen的理解论,其本身就不能从形而上学的残渣里解放出来。

  在此地,我将不想再来写写这叙述底详细的证据了。我自己只将Labriola本人的著作拿来充作这样的解释的裨助:没有Dietzgen的辩证法的唯物论之帮助,史的唯物论到了什么程度才显然是辩证法的。

  (未完)


  这篇文章,我个人是认为极成问题的,但我又还把它介绍出来,其原因就是作者所持出来的问题——如说马克思主义是有限的史的唯物论,Dietzgen的是辩证法的唯物论,又如说马克思主义在哲学上如没有Dietzgen的帮助,仍不能脱离形而上学的圈套等等,都极值得我们来研究的。日后,本刊想召集一个座谈会来专门讨论本篇的问题;以期得到正确的结论。——译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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