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文马克思主义文库 -> 参考图书·阶级斗争文献 -> 中国早期共产主义月刊《共产党》(1920.11-1921.7) -> 第四号
国家与革命
列宁 著
P.生〔沈雁冰〕译
第一章 阶级的社会与国家
一、国家者阶级冲突不可调和的结果
马克思的教义现在也遇到了同样的厄幸,这厄幸——在历史上看来不止一次了——便是其他受制阶级中力争解放的革命思想家与领袖们的教义所曾遇到的。当这些革命家生存的时候,压制阶级莫不施以极惨酷的虐待,对于他们的教义含有最野蛮的仇意,最狂热的恨视,并不绝地加以污蔑与诽谤。但是,一到这些革命家死后,压制阶级又往往用尽方法把这些革命家变成了无害的圣人,追尊他们,并且荣显他们的姓名,貌为“安慰”被压制的阶级,其实的目的是在哄骗他们(被压制的阶级);同时又把那些革命家的革命理论的要义,私加篡改,使成为无精神的平凡的,又把革命的锐角也磨钝。现在就是中产阶级和劳动运动中的投机派协合了来共做涂改马克思主义这件事。他们把马克思主义的革命精神缺略了抹去了曲解了,把那些可为,或似乎可为中产阶级容认的地方极力地铺张,极力地誉扬。一切的Socialish Chanvinists现在都成了“马克思党”了——除是记号不同!从前曾是曲解马克思的好手的德国中产阶级教授现在更加欲说“民族的德国人”的马克思,到底替此次掠夺的战争教练出有体面的组织底劳工阶级来了。
当此曲解马克思主义如此其盛行的时侯,我们第一要务即在订正马克思教义之关于国家方面者以恢复其本来的面目。要办到这一层,只要抄引马克思和恩格斯两人著作上的话,便已足够了。自然,我也知道冗长的征引是叫人看了讨厌的,而且未必能使人对于本问题加些明了;但是要我们避免这些冗长的征引,是不可能的。无论如何,凡马克思及恩格斯所著书中讲到国家的话,凡是最重要的,一定要尽量抄引出来,以便读者对于科学社会主义建立者的理想与发展,得自有其独立的完全的见解。而且可使现在很占优势的柯祖基派对于马克思主义曲解的地方一概明明白白地证明出来。
请先从恩格斯最有名的著作《国家私产及家庭的起源》讲起,这部书的第六版,是近在一八九四年于Stuttgart出版。恩格斯总括了历史的分析,他这样说:
“国家简直不是建立了武力而从外还加在社会上的。也不是‘道德观念的实体’或‘理性的实体与形像’如赫克尔所说。国家只是社会发达到某阶段时的产物。国家好比似一个消息,报告某社会已陷于不能解决的自相矛盾,已经破裂成了不可调和的相冲突的部分而无力足以自救了。因为这些互相冲突的部分,这些经济利害相反对的阶级,应该不继续他们的无私的争斗以自相困厄并困及社会,于是觉得似乎必需有一个立在社会之上的武力以调和他们的争斗而力迫他们各守自己的‘范围’。可是这个武力本也是从社会内起来的,不过既起后却立在社会之上,渐渐地就和社会分离了——这个武力就是国家。”(德国版第六版的一一七页——一七八页)
上面这一段话,解释马克思主义对于国家一词的意义及其历史的成因底根本观念实在是十二分的明了了。国家是阶级冲突不可调和时的产物与表征。国家兴起于何时何地及推广至于何度,全视某社会内阶级冲突之不可调和是在何时何地及扩大至于何度。换句话讲,国家的成立就是证明阶级的冲突已在不可调和了。
就在这一点上,这最重要而最基础的一点上,有两大支的马克思主义由说起来。
第一呢,中等阶级(中产阶级,Toargeois)以及下级中等阶级(小中产阶级)和理想论者——尤以后二者为甚——受了已然的历史事实底压迫,承认“唯”在有阶级冲突和阶级斗争底地方,国家始得存在,因此遂“修改”马克思,甚至以国家为调和阶级皆机关了。据马克思的原说,如果阶级的调和是可能的,国家这东西决不能生出来,也不能维持下去。但是照这些中等阶级,私利是图的大学教授,以及国法学家所说(这也是往往很利用地引了马克思的话曲解之以自固其说的),国家就变成了诸阶级间的调和人与中间人了。据马克思原说,国家是阶级受治的机关,是一阶级压制他阶级的机关。国家的目的就是创造法令(Order),法令便是以缓和阶级间的决裂为手段,使一阶级对于他阶级的压制成为永久的而且法定的。但是照下级中等阶级的政治家所说,法令的创立就等于阶级的调和,不是要助一阶级去压制他阶级。据他们的话,缓和阶级间的决裂不是有欲剥夺被压制者阶级所用力以争脱锁镣的某种手段与方法的意义,却是欲调和他。
举个例罢,譬如一九一七年革命的时候,发生了国家的真正意义及统治的问题,这简直是很重要,是要求立即行动的现实问题,在这时候,一切的社会革命党和少数党人却忽然地无条件地流入于下级中等阶级的“以国家调和阶级”的理论了。他们党中的法学家在那时发表的无数的论文和主张都是彻底浸透了那些纯粹中等阶级与私制是图者底调和论。所谓国家是某阶级统治他阶级的机关而不能调和,这些的论调,决不是下级中等阶级的民主主义所能了解。他们对于国家的态度完全表示出他们——社会革命党和少数党——简直不是社会主义者(这是我们多数派时常保住的),只是下级中等阶级的民主党罢了,这原是表面上很近似社会主义者。
第二呢,柯祖基派曲解马克思便更刁滑了。“在理论上”他们竟不否认国家是阶级压制的机关,或是阶级冲突是不能调和的。但是他们却忘记或忽视以下的推论:如果国家是阶级冲突内不可调和性的产物,如果国家是立于社会之上的一种力,“渐渐欲从社会分离的”,那么,便可以明明白白知道欲使被压制的阶级自由时不用武力的革命是不可能了,不破坏国家权力的机械是不可能了,这国家权力便是治者阶级所创造,而且国家从社会的“分离”也便是包含在这里面的呢。这一段推论,理论上是自身明了之至的,便是马克思从具体的革命问题的历史解剖所得的至极精密的判断,我们下文是欲详论的。柯祖基所“忘记”而且曲解的也就是这一段推论,我们便欲详详细细地指出来。
二、军人、囚犯等等的特别团体
恩格斯又说:
“和古代种族(或部落或同族)的团体比较起来,现在的国家,第一不同在依照疆界的区分以拘束人民的群”,这样的人群在我们看来似乎是‘自然的’,但是这也是在对于种族的部落的旧式社会有了延长的高价的争斗之后方是如此的。
“第二不同点就是现在的公共权力已经不再和人口数相等,而组成武装的权力了。
“这一种的公共权力在现在实是必须的,因为社会既破裂而成多数阶级,那个由人民户口组成的自动武力便行不通。……这一种的。公共权力现在各国都有。包括在其中的,不但有武装的军人,还有牢狱及其他压制人的机关,都是游牧社会内所没有的。”
恩格斯确定“武力”这词(那是代表国家的)的概念是——从社会发出来,但自己位于社会之上而且渐渐从社会分离。武力所包含的大体是什么呢?包含的就是有武器的军人这一个特别团体,在这团体下面,附属着有牢狱等等东西。
我们说武装军人的特别团体是不错的,因为现今各国特有的公共权力已经不能和从前那有自动的武装人民相等。和一切革命思想家一般,恩格斯想欲引起凡有阶级觉悟的劳工注意到(为阻止自利主义起见这□事总是值得注意的)最普通而且最固定的——也可以说是顽固的——成见所促成的事。国家权力的武力的首要工具就是已成的军队和警察:但是这还有什么例外呢?
在十九世纪末的大多数欧洲人看来,恩格斯的话就是对他们说的,而且不但恩格斯一生碰不到重大的革命,并且连革命的兆期都不曾有哩,这诚然不能有例外的。他们不能懂“人民的自动武装组织”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至于问到了什么时候方起了组成军人的特别团体(警察以及常备军)底必要,既立在社会之上而且渐渐从社会分离呢,回答这句话,西欧人和俄国的自图私利人往往欲借用斯宾塞的几句口语,例如社会生活的复杂、功能的分化,等等。
这样的引用,似乎是“科学的”,而且很有迷悯普通人的感觉底功能,使不明了最重要且是基本的事实,这就是:分裂社会为不能调和的互相冲突的各阶级。没有这样一个分裂,“人民的自动武装组织”在他的复杂与专门方面,或者是和那些只拿了木棍的猴子群,或是原始人类的群或是限于家族式社会的人种底原始组织不同,但是总还可以存在的。到了现在,可就难以存在了,因为在文明的时期中,社会已经分裂成了斗争的而且实在是和解不来的斗争阶级了,如果“自动”地武装起来,就要引起两阶级间的武装斗争。因此欲造出国家来,造出具有特殊武装团体的特殊势力来,而且当每一次革命的时候,摧毁了国家的机关,总指给我们看,如何新起的指挥阶级注意恢复那些武装的特殊团体供他自己的驰驱,如何被压倒的阶级设法造成同样性质的新组织,可以替被利用的阶级出力而不替利用的阶级效劳。
恩格斯在以上的讨论中用历次的大革命为例,把这实在是理论上的问题纳入了实际的而且明了的形式,这问题就是:“武装的特殊团体”和“人民的自动武装组织”中间的关系。欧洲和俄国的革命底经验如何实地地说明这个问题,我们将来会讲到。现在要先看恩格斯的主张。
他指出给我们看,有时(例如北美各地)这种公家的权力是微弱的(他是暗指帝国主义时代以前自由殖民者占势力的时代,北美的几处地方和几种很小的例外的资本主义社会的情形),但是大概却总是渐渐的有强盛的趋向:“上面所说的国家势力是随着国内阶级斗争的激烈,和国家的疆域与人口的扩大而增加的。我们只要看一看今日的欧洲,阶级斗争和国际争雄已经把这种国家势力增加到这样强大,几乎有吞咽全社会甚至于吞咽国家自身的气势了……”
这一段话是在前世纪的第九十年早就写下了的,恩格斯做末一个序言的时候是一八九一年六月十六日。转向于帝国主义的形势,表现在囊括一切的托拉斯和万权的大银行和大计划的殖民政策等等形式之内的,那时只有法国才开始,北美和德国尚是很微弱的。从那时以后,“强国竞争的局面”才有大大的进步——尤以二十世纪的第二个“十年”之始进步最快,全世界已经被这些“列强”,就是这些伟大的掠夺势力瓜分了。于是海陆军的武装达到空前绝后的声势,一九一四年到一九一七年英国和德国争霸全世界争分赃物的掠夺战争,明白显出国家的贪婪权力,吞咽一切社会的势力,而到底引导到一个全盘的破坏。
恩格斯在一八九一年早已能够指出“列强竞争”是诸强国间外交政策的一个要点,到了一九一四年以至一九一七年之间,这种竞争的紧张加增了无数倍,爆发为帝国主义的战争,哪知一班无赖的社会爱国者替“他们的”资本阶级的劫掠政策包谎,还用了“保卫祖国”“拥护共和国”“对帝国主义革命”什么什么一类的名词呢!
(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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