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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勺解毒剂
А.卢那察尔斯基
编者按:选自《卢那察尔斯基文集》,文学出版社,莫斯科,1964年第2卷,第206-208页。本文前半部分首次发表于《公社艺术报》1918年第4期,后半部分在作者生前未曾发表。据作者的第一个妻子卢那察尔斯卡娅在1959年4月26日给《共产党人》杂志编辑部的一封信中称:本文是作者同列宁一次谈话之后写就的。列宁知道《公社艺术报》上发表反对文学遗产的虚无主义言论之后,“建议在教育人民委员部的机关刊物上取缔这种言论”。卢那察尔斯卡娅的信还指出,作者当时不知道《公社艺术报》编辑部没有发表本文的后半部分。后来他想把全文收进某一个集子里,但全文原稿散失了。这份原稿最后在卢那察尔斯卡娅清理作者的文稿时才找到。
我比较接近的一些工作人员对《公社艺术报》第一期感到莫名其妙。[1]毋庸讳言,在北方省教育委员部和该部所属造型艺术局全体人员中,甚至为此而发生了小小的冲突。
我承认,我也觉得莫名其妙。
人们对我说,在艺术事务中,委员部的政策是严格规定了的。人们对我说,在保卫所有艺术古文物方面,有时竟花费如此多的英雄们的力气,并不是无缘无故的。我们甚至受到许多责难,似乎我们是在保护“贵族的东西”,这也不是毫无道理。我们不能允许我们的委员部的机关刊物把从亚当到马雅可夫斯基的全部艺术成就说成是一堆必须加以抛弃的破烂。
事情还有另一方面。我宣布过几十次,教育委员部对待艺术生活中某些流派的态度,应当是公正的。有关形式问题,人民委员以及政权的所有代表的趣味都不应当算数。让一切艺术家和团体自由发展!不允许一个派别排挤另一个派别,不管这个派别具有先荣的传统,还是拥有时髦的成就!下列的情况我们在人类历史上见得太多了:匆促行事的风气往往会提出一些新鲜玩艺,力图尽快地把旧东西变成废墟;后来,后辈人又为这美的废墟哭泣,藐视那些急功近利、不久前还称王称霸的人。找们也常常看到相反的情况:任何不朽的艺术柯歇尔[2]都妨碍别人的生活,他挡住了幼小植物的阳光,使它枯死,从而妨害人类精神的发展。
如果工农政权给了艺术家-革新者以重大的支持,那么这并不是坏事,因为他们确实受到老前辈无情的排斥。更何况,未来派首先帮助了革命,是所有知识分子中最接近革命的人,最同情革命的人;他们实际上在许多方面也表现出自己是很好的组织者。我期望这些挂照广泛的计划组织起来的“自由艺术工作室”[3]和众多的省和地区的流派获得最好的成果。
但是,如果艺术家-革新者完全自命为国家的艺术流派,自命为官方的艺术活动家(即使这种艺术是革命的,但也是由上面操纵的),那就糟糕了。
总之,在本报刊登此信的新版面上,有两个特点使人有些不安:对待遗产态度上的破坏性倾向和既代表某一派别说话,同时又代表政权说话的意图。
不过,我希望为报纸感到不安的人对这一切不必看得太重。好斗的未来主义者普宁在杂志的后院(杂志的正门装饰着马雅可夫斯基的气愤若狂的塑像[4])全力地为拯救姆斯乔拉的圣像绘画传统而奔忙,并因地方政权禁止从姆斯乔拉运出圣像而感到不安[5]。这不是没有道理的。我可以使大家相信,革新者中间真正有才能的人都清楚地感觉到、甚至意识到,在古物里面有着多少美妙的和令人神往的东西,当他们傲慢地咒骂一切古物的时候,却象玩弄恶作剧的人那样彼此会心地微笑,因为他们明明知道,这是青年人的一种做作,遗憾的是,他们还以为这种做作同他们很相称。即使就是普宁那篇论述未来主义的投掷炸弹的小文章,也证明他是懂得必须停止孩子式的恶作剧的[6]。
但是,现在马雅可夫斯基却真使我担心[7]。
这是一个很有才华的人。诚然,在其过于粗鲁但是有力的、有趣的新形式后面,实质上却隐藏着他那十分陈旧的思想和趣味。马雅可夫斯基的抒情诗是什么呢?除了青年人的自命不凡外,还有一种由于失恋和怀才不遇而引起的低沉情调。这是新鲜事吗?我从未在马雅可夫斯基的诗里(我是喜欢读他的诗的)读到一点儿新的思想,没有看到其新思想的一点点火花。当他从抒情的浪漫情绪的老一套转到革命的集体主义上来时,我曾为这一重大的进步感到高兴。如果撇开马雅可夫斯基的形式单就内容来衡量,那么这内容似乎是太过于贫乏了,而且几乎没有一点儿新的意境。
但他毕竟是一个有才华的人。可以期望将来他的智慧和心灵会大大地成熟起来。而在形式技巧的特色方面,他已有很高的造诣了。
使人担心的就是他的不成熟的时间延续得太长了。弗拉基米尔·马雅可夫斯基还是一个未成年的花花公子。
其实,如果是一个淘气的孩子,每隔十分钟象敲打土耳其大鼓那样捶打自己的胸脯一次,扯着公鸡般的嗓门宣称:“我是天才,你们大家瞧瞧我吧:这就是天才”——那是可以原谅的。
如果一个淘气的孩子忌妒诗坛的前辈,因而不能不带点憎恨地谈论他们;他觉得伟大的先人以其永垂不朽的作品可怕地妨碍着他自己的作品的成就;他希望看到自己在荒芜的大地上和那些忘记了过去的人们中间是第一流的大师,轻松愉快,无人匹敌,——对于这样的孩子也可以勉强原谅。不仅是伟大的新发现,就是想出一句甜蜜的空话,也可以以自己的独创性使人惊叹。
但是,这一切行为对于一个男子汉大丈夫来说,就不能原谅了,而马雅可夫斯基应该是成为这种男子汉大丈夫的时候了。
天才就要象个天才。天才总是为一切美所感动的,天才对待别的天才总是宽宏大量、充满兄弟情谊和温和的,天才不能说出比方象马雅可夫斯基弄脏自己的嘴的那种向普希金挑衅的无聊的废话来[8]。
我知道,这种自我吹嘘和玷污圣殿的变态现象,这种带着白杨楔子[9]在大墓之间奔忙的事情之所以发生,是因为青年的才能被禁锢得太久了。但是,一切都有个分寸。如果马雅可夫斯基继续千番百次地重弹老调——吹嘘自己,辱骂别人,那么,请他相信我的话:他只会引起人们对他的厌恶。
我真心地喜欢他的巨大的才华。我为他的才华向革命的内容方面转变而感到高兴。但是,当我听到那雷鸣般的自吹自擂时,当真正平庸的、而且只有无能之辈才会有的那种歌声(对于应该享受荣誉的人的忌妒)开始时,我就痛楚地觉得有伤体面,并不得不为马雅可夫斯基的耻辱而感到不快。
这个大有希望的人的这种不幸的弱点使许多人感到不安,我曾对他们说:“别着急,现在他已经交上好运了,现在他已经长大成人了,他再也不需要黄色的女式短衫——忌妒和做广告用的女式短衫了。”
可是我感到伤心,在《公社艺术报》的第一页上,我又碰到了穿着这种可笑而又可惜的服装的可爱的弗拉基米尔·弗拉基米罗维奇(马雅可夫斯基)。
李辉凡 译
[1] 《公社艺术报》是教育人民委员部造型艺术局的一个周刊,1918年12月7日至1919年4月13日刊行于彼得格勒。该杂志最初几期实际上掌握在一群未来派手中。马雅可夫斯基、勃里克、普宁等都积极参加了该报工作。在发表《一勺解毒剂》一文的第4期上,同时刊登了《编者的话》,企图推翻卢那察尔斯基谈到的报刊人员中存在对文化遗产的破坏性倾向,以及他们想代表政权说话的意图等意见。——原注
[2] 柯歇尔,俄罗斯神话中一个恶毒的老头子。据说此人拥有宝藏和长生秘方
[3] 国家“自由艺术工作室”于1918年秋在彼得格勒成立,取代披撤销的旧的艺术科学院。
[4] 指马雅可夫斯基在《公社艺术报》第1版上发表的诗歌,《给艺术大军的命令》(第1期)、《且慢高兴》(第2期)和《诗人-工人》(第3期)。
[5] 指刊登在《公社艺术报》第3期上的一篇短评《圣像生产》。文章说:普宁受造型艺术局委托访问了姆斯乔拉镇,目的是考察姆斯乔拉的圣像画派。
[6] 指《投弹与组织》一文(《公社艺术报》1918年第2期)文章说:未来派现在已没有从前的战术的重要依据……现在是坚持一致的斗争手段——艺术恐怖手段。
[7] 卢那察尔斯基认识马雅可夫斯基是在1917年。卢那察尔斯基当时就高度评价马雅可夫斯基的杰出的诗才和鲜明的个性。
[8] 指马雅可夫斯基的诗《且慢高兴》,载《公社艺术报》1918年第2期。
[9] 古代迷信的做法:在巫师的坟上钉一个白杨楔子。镇住巫师,使他死后不再为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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