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文马克思主义文库 -> 参考图书·阶级斗争文献 -> 尼基福罗夫《布尔什维克地下活动年代》 发端 考察团给了我很多的知识和经验。生活在那荒僻的大森林里,在困苦、紧张地劳动的各种各样的人们中间,我感到极大的兴趣。我坚强地成长起来了。我从人们——老练的连斯基区的领路农民——学得了处世的智慧。那在火堆前面休息时讲不完的故事,引起了强烈的兴趣。这里人们的说话是毫无顾忌的,他们好像把自己身上的一切遮掩都撕了下来,赤裸裸地出现在那肃静的听众前面。在这些故事中,真实和那奔放的想像力互相交织在一起、可是这样却更使故事富于独创、粗野的风格和艺术性…… 考察团愈接近终点,有些参加者的行为就愈觉得可疑和神秘。很多人请求解雇。当时我问他们,他们为什么不愿意到我们要到的地方,到维季姆村去,他们回答说: “在维季姆有很多人认识我们。因此我们要绕圈子跑到它的另一头去。小伙子,你明白吗?” 怎么会不明白呢…… 我到深秋才转回家来。现在我已成为一个身体强壮而又勇敢的青年了,我不怕加入要对付两三个敌手的打架,并善于辨别谎言骗语。 我把赚来的一百五十卢布交给姐姐。这种数目使她惊愕。我们从未有过这么多的钱。我穿戴着豪华的皮靴绸衬衫,衣服,帽子。我打扮得像新郎一样。姐姐真正希望我能和丽沙结婚。 但是她的理想并没有实现。 彼特罗夫给我安插到电话局里去做线路工人。一年之后,我又转到工程师波里雅柯夫的发电站里去工作。这是在伊尔库茨克的第一个私人发电站。我的薪水就已开始拿六十卢布一月。 我在发电站做了一年半工作。学会装配蒸汽机,管理它们,理解发电机的奥妙,学会保藏锅炉里的蒸汽,掌握小鎚和锉刀,和削舌门和轴承。 当我还在电报局里做守卫的时候,我就已和电话局的工人们认识。我和工头斯庇利董·米拉夫斯基特别要好。 他对我讲述关于国家的政治生活:讲到在彼得堡大学生中间的“骚动”,讲到他们被摧残,并有很多被放逐到西伯利亚,讲到关于彼得堡五金工人的罢工。他慢慢对我说明,这一切为什么会发生,大学生和工人想要得到什么。 和斯庇利董的谈话,对我很有启发。生活变成更有趣味。我的眼光也扩大了。 有一天,斯庇利董约我去听“座谈”。在格拉兹柯夫郊外。在一所工人的小房子里,聚集着十二个伊尔库茨克铁路车厂的工人。斯庇利董向聚会的同志们问好,但是并没有把我介绍给他们。在桌放着烧酒啤酒和下酒物。但是出席者对于吃食和饮料连碰也不会碰一下。 当我们进去时,一个和房子主人在一边谈话的人问道: “大概,都已到齐了吧?” “到齐了。”斯庇利董回答说。 “那末,开始吧。” 在这里我第一次听到关于工人连动,关于劳动和资本之间的矛盾,开于罢工的斗争及其意义,关于社会主义等有条理的讲述。 我们屏着呼吸,听了一点多钟。我眼盯着讲述的人,拼命想把所听到的一切全都记住。“这人怎么知道得这么多呵”,我想。 当我和斯庇利董从座谈会回来时,我对他表示了我的恐惧:大概,我不能把听到的完全记住。 “倒不一定要记住”斯庇利董回答说。“可要竭力听明白。当你学会听得明白时,那你就都会记住了。” 我就这样第一次加入了政治小组。这是在一九零一年的事情。 过了两星期,我们又聚集在斯庇利董那儿。这次小组的领导者对我们讲到关于“工人阶级解放斗争协会”和它的作用。在这里我第一次听到关于列宁,关于普列汉诺夫,和社会民主党的火星报。 我对政治科学好像觉得很困难。很多概念竟使我那样弄不明白,觉得这是无法克服的,我不禁陷入悲观失望。但是斯庇利董却嘲笑我,并安慰我说“一下子是什么也不行的,只有把你所听到的多多用心去想;那末你将来就会明白了……我给你去拿一些东西来读。你所读的书还太少……” 过了几天,他给了我一本用很薄的纸印成的小册子。在第一页上写着:
“这本小册子你要用心读。有什么地方不明白,我可以给你解释。” “这是谁写的?”我问。 “符拉基米尔·依里奇·列宁。关于他,你已在我们的小组里听到过。我们都是向他学习的。” 由于斯庇利董的帮助,我读懂了这小册子。以后开始读“斗争协会”给彼得堡工人的宣言。在它里面使我看见了一幅地下革命斗争的庄严的图画。 我对斯庇利董说: “我将要帮助你们,并像符拉基米尔·依里奇在小册子里所说的那样行动起来。” 我们的小组集会很少,经过三个月才举行第三次集会。来和我们谈话的已是另外一位同志。 “过去跟我们谈话的那位同志在哪儿?”我问斯庇利董。 斯庇利董只是打着口哨。 “无影无踪了,小朋友。这样的人是不能长远自由的。” 这就说明了,为什么差不多每次座谈都是由另一个宣传家来领导,和小组所以这样少集会的原因。 关于工人连动,关于一九零零年和一九零一年工人运动的规模,关于“五一” 是全世界工人的节日的意义,我已有些明白。 “到工人中间去散佈传军的任务将要委託给你,”斯庇利董对我说。“你做这件事情时?一定不能使警察怀疑你。如果你给他们捉住,那就要罚做苦役……” 我意识到现在是一个真正的革命者,就不觉又惊又喜起来,苦役的威胁我并不怕。 过了几天。斯庇利董交给我一包传单。我学会了怎样把它们折成三角,怎样偷偷地投到人家的大门下面去,怎样把它们安置在工人要来做工的地方。 “你那时一定要表现出最大的技巧和机警。不这样,那很快就会落人宪兵的毒手。不过你假使被捕了,那宪兵问你的一切问题,你只要回答一句话:‘不知道。’不管关于小组关于我,或者关于你所知道的别的同志们,在审问你时,你一定不能说出来。把同志们说出来,那就等于把他们出卖给刽子手。这就叫做叛变,而叛徒是大家都要轻视的。” 斯庇利董的训戒我牢牢地记着。 我把託付给我的传单散播在兹那缅郊外。斯庇利董曾吩咐我,要我好好地研究一下郊外,并把传单留在那些经常聚集着很多工人的地方。 我在夜里把他交给我的小包抛在茅屋门的门槛底下。我精密地研究着郊外,它的街道,哪儿是工人去上工和下工时所要通过的地方,哪儿是警察常要来的,哪儿是他们窥探不到的。我使自己惯于注意观察同时竭力设法不暴露自己也不使自己在人们之中显得突出。就这样开始了我的地下工作。 我和工程师波里雅柯夫合不来,就离开了他,决定转到设在兹那缅郊外的一家新的伏特加酿酒厂去。到那边去做电气匠。这种职业那时在伊尔库茨克是非常少的。伏特加酿酒厂很愿意用我。我在工厂设立的电站上工作。 每一劳动日工作十二小时。在工厂里做工的多半都是妇女:斟装工,栓塞工,器具洗刷工和清洁工。 在这官营的工厂中做工的共有三四百人。大家在同一班工作。斟装工每月十二卢布,洗刷工每月九卢布。这儿也实行着罚金制。发工资时总是伴随着男人的抗议和妇女姑娘们的眼泪。意外的罚金把那原已微少的工钱扣得更少了。 我把我们工厂中的工人生活情形告诉了斯庇利董。 “那末你得用心观察和研究工厂的生活,这对我们也许是有用的。”斯庇利董说。 我就开始注意和研究。和他们谈话。和洗刷工,和勘装工们谈话。不过有的却迴避着我,有的却嘲笑说, “瞧,给我们找到一个怎样的保护者了呀!你是不是可以给我们一个工钱大、而又没有罚金的工作呢?” 我的失败十分使我焦急。我想:“可见我是没有进行革命工作的才能的。”这使我很悲伤。 我在锅炉房里,得到火夫头勃鲁易·米哈依耳的意外的支持;他已五十多岁。我们里面有一些人知道,他是被放逐到西怕利亚来的。关于放逐他的原因只是猜测。他自己对于这点从来没有说过。 勃鲁易是个沉默寡言的人。他的手和胸部都刺过花纹。据说他曾在舰队上服务很久。 勃鲁易发觉我想在车间里进行鼓动,他就注意地观察着这事情的结果怎么样。终于他也发觉到我正为失败而感到痛苦。 有一天,勃鲁易和我说起话来,嘲笑说: “孩子,怎么啦,不怏活吗?是不是跟姑娘搞僵了?” 我疑问地瞅着他,却什么也不回答。 “你可别伤心。一下子是怎么也不行的。” 我惊奇这种谈话:“他从什么地方知道我的企图呢?……” “你要继续鼓动,别怕难为情,”勃鲁易对我说,“檐滴之水可以穿石,不过你要知道,光只谈话是不成功的。你告诉他们,应该斗争。这还不够,应该教他们怎样斗争……不过对于斗争也要有所根据。” “最好罢工……”我无把握地说。 勃鲁易注意地望着我。 “罢工?兄弟,这是严重的事……要有很大的准备。你要性急,那事情就完全弄糟了。给你打退了斗争的热情,这是无论如何不能容许的。这样的事,在动手之前,就得好好地想一想。首先就要说明,我们为什么要这样做。要分析企业中的情势:工厂当局的措施,有什么使工人不满。应该从这里得出结论:探取什么方法,提出什么要求,拟定这些要求,并告诉工人们,使他们认识这些要求。而如果工厂当局不答应满足这些要求,那就赞助他们罢工。” 在这天晚上,我在斯庇利董那儿坐了很久。和他谈到关于我想发动男工和女工起来斗争的尝试,关于我的失败。谈到关于勃鲁易的谈话。期庇利董很注意地听着。随后站起来,开始在房间里踱来踱去。 “他们不会接受的,你说的吗,他们会接受的!”他确信地说。“对于工人,除了斗争,没有别的出路。事情勃鲁易已给你提示过。他的忠告——提出要求和把它在工人中间传播——是很正确的。你明晚到我这里来:等我想一想再告诉你,以后要怎么办。” 在第二天晚上我和撕庇利董研究着勃鲁易和我想要提出的请求书。 斯庇利董在其中涂去了几条。 “暂时不要提得太多,只把最重要的要求提出就是了。这是你们工厂的第一次罢工,所以无论如何要使它得到胜利。这样可以使工人相信自己的力量。我们的任务——是要证实罢工的意义和团结的力量。” 把请求书抄了好几份,送进各车间去。在车间里发生热烈的争论。做完工后,男女工人就群集一起议论纷纷:“工厂当局会让步还是不会让步呢?” “我们强迫他们,那他们就会让步……应该把请求书送上去!”很多人勇敢地喊叫着。 勃鲁易把火夫组织起来。他们对工人们说明,如果大家好好地加以压力,那工厂当局一定会让步的。火夫们十分明白,谁可以依靠谁可以吸收来工作。 有一个洗濯间的姑娘——奥丽雅·巴尔哈托娃显得是一位很能干的鼓动员。她非常勇敢,口齿很伶俐。工作很好,因此工厂当局很看重她,尽管她不听命令,好争吵,却还是容忍着。 为了准备罢工,组成了三人小组。其中参加的人就是勃鲁易,巴尔哈托娃和我。巴尔哈托娃负责妇女车间——斟注和洗濯间罢工的准备工作。其余的车间由我和勃鲁易负责。他预先通知我,将来他会帮助我,但是他本人一定不能出头露面。 “老弟,我不能公开活动,因为我的情况不容许这样做。” 有一次,做完工之后,洗濯间的妇女们留在工厂里开会。巴尔哈托娃宣读着请求书。我和勃鲁易站在门旁边。当巴尔哈托娃宣读完时,妇女们默默地坐着,互相你看我我看你。朝鲁易忍不住了。就发表演讲。 他很简短地说,在俄国和在外国的工人,怎样靠罢工而达到改善自己的物质状况。他说明着,刚才巴尔哈托娃所读的请求书,全可以实现的;工厂当局不难满足它们。 我也发表演说,公开号召妇女们停止工作,假使工厂当局拒绝满足我们的要求的话。“工厂当局的威吓,我们不应该害怕,”我说,“谁也不敢开除工人的:募集新的工人,要教会他们工作不是那么容易的,——这样可能阻碍生产。” 女工们同意了,并且全体赞成把请求书提上去。假使碰到工厂当局不同意的时候,那就决定停止工作。在这一天晚上,我和巴尔哈托娃把我们的论求书交给工厂经理。他把请求书读了,就漫不经心地罢工的第三天,贴出佈告说,斟注女工每月工资加到十五卢布,洗濯女工加到十四卢布。其余的男女工人也都增加了工资,废除罚金,劳动条件也实行某些改善。 男女工人快乐地回到了车间。人们胆大起来了。谁也没有被开除。 在伊尔库茨克这第一次罢工,对我是一种最切实的革命教育。我根据经验确信。有组织的工人阶级是具有多么大的力量。并且在我以后的革命活动中!我会不只一次地想到这次罢工。 ※ ※ ※ 一九零一年到一九零四年对于我可说是开始学习政党、政治的年代。 在这几年来有着许多狂风暴雨般的政治事变。在彼得堡的奥布哈夫防卫战中,当时工人表现出是有组织的反抗沙皇的军队,引起了全俄国的响应。工人的革命情绪高涨起来。在斯大林同志颁导下的梯弗里斯的罢工和五一示威游行轰动了全国。我们在小组里知道了关于哈尔科夫强大的政治罢工,关于在斯大林同志领导下的巴库工人的斗争。俄国工人阶级奋起和沙皇政权进行革命的斗争。 就是在我们西怕利亚,在伊尔库茨克也可以感觉到革命高潮的发展。散佈传单。在地下工人小组的集会上讨论着政治事变。 我细心地研究着託付给我传播的一切传单。我已经知道共产党宣言的内容。我也同样开始知道俄国社会民主工党第二次代表大会的召开。我所不知道的只是——接受我入党,还是不接受呢?这却使我很担心。去问斯庇利董又觉得不好意思,而他自己对于这一点又是什么也不说。 有一次,我终于决定问他: “会接受我加人党吗?也许,我是不行的吧?要知道列宁曾写过,要接受的只有那些意志坚强,不屈不挠的人……” “你别发愁,”斯庇利董回答说。“你正确地去执行交给你的任务。到时候总就可以加入的。” 于是我继续完成着交给我的小小的任务,我热中于政治斗争,急切地期待着成为党员。 一九零四年一月日俄战争开始了。两个帝国统治阶级的利害发生了冲突。俄罗斯的劳动阶级对这次战争并不感到兴趣。它只给人民带来新的痛苦。 列宁和布尔什维克认为战争一开始就是掠夺的,只对贵族地主和资本家有利。布尔什维克认为沙皇政府在这次战争中遭到失败是有益处的,因为可以使沙皇专制制度削弱,使革命势力发展。 开始时,远东的战争的重担,主要的是落在西伯利亚的工农身上。在这里曾动员了所有一切及龄的后备军,甚至民兵。边区很快就变成了荒无人迹。 从俄罗斯的欧洲部分装载军队和军用装备的列车经过西伯利亚很久才能连到远东。而军队和武器又很缺乏。原来沙俄对于战争的准备是很差的。 一九零四年秋天,我也诐徽入伍。在这一年有很多西伯利亚城乡青年被送去补充波罗的海的舰队。波罗的海的海军基干大半都被派送远东的罗席斯特温斯基和聂鲍迦托夫的分舰队中服役,因此政府急要为波罗的海准备新的水兵干部。 在我将要出发到彼得堡去之前不久,得到斯庇利董的邀请,要我去和同志们作临行前的话别。 我碰见三个不认识的人。全都和我亲切地道好。 “你要到彼得堡,到波罗的海的舰队里去吗?” “是的,要去了。” “这很好,”他们里面一位说。“我们注意到你的革命工作。认为,你在舰队上将会有用的。我们承认你是俄国社会民主工党的党员,并给你到彼得堡的接头地点。你去和彼得堡的组织联系。去执行它的任务。” “瞧,我的希望实现了…….”我一边想,一边瞅着斯庇利董。他微笑着,向我点着头。 给我的接头地点是在彼得堡工艺学院一位隐名叫符拉奇米尔的同志。并给了我一种暗号。地址和暗号一定要我好好地背熟暗记在心里。不准写下来。 父亲和母亲,姐姐被拉盖伊和哥哥斯杰潘都从乡下来送别了。 娜达丽亚很悲伤:“彼嘉,我没有你是很难过活的呀!” 母亲伏在我的肩上,用她亲热的手摸着我的脸。听到了口令:“上车!”我们这些新兵,马上离开了亲人,各自跑上了车厢。列车开动了。送行的人都留在月台上。闪烁着白手巾。列车很快转弯就看不见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