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次意外的事故,使我和工人的关系变得亲密了。一天晚上,运转工人金景奉从天车上掉下来,摔死了。我亲眼看到了工人的伟大阶级同情心。大家含了眼泪忙作一团,有的给老金洗脸、穿衣服,有的给老金买帽子、买鞋,有的雇车接家属,好像死的是自己的亲人。我入党时,光知对敌人坚决斗争、不怕牺牲流血。对工人阶级是怎样一回事,却一点也摸不着头。现在看到这种阶级友爱,我很感动。我自己也含了眼泪,在他们中间忙东忙西。他们也就把我看成是他们自己的人了。我们开了个追悼会,拿这件事教育工人注意安全。工人深深体会到党对他们的爱护,对我的看法也开始改变了。
到了工厂,我时常会拿农村比,拿部队比。农村里死了人得请人帮忙,忙完了得请人家一顿吃喝。工人呢,不请就自动来了。这还不算,大伙还凑钱救济家属。工人和农民,在集体精神上是没法比的。
部队和工厂倒有很多相同的地方。组织性纪律性很强,上课出操、上班下班都有一定时间。说“工厂就是战场”,这话本来是个比喻,在我看来倒实实在在是这样的。在压延车间里,通红的钢条盘来盘去,到处飞窜。一不小心,碰上就不是玩的。那时候,差不多天天有被烫伤的人。
金景奉的死,像块大石头压在我心上。我想,在革命部队里,一向就是把生命看得十分宝贵。记得我过去的团长常说,“我们要用最少的伤亡,消灭最多的敌人,才算最大的胜利”。要是一次仗打下来,不必要的伤亡太多,看吧,连长和指导员一定受批评。打仗时候,不只要减少部队的伤亡,还要照顾到老百姓的安全。一九四七年,我们在松江一带剿匪,上级严格规定,不许在村庄里打仗,怕毁了老百姓的房子,怕伤了人和家畜。毛主席教导下的人民军队,本来就是这样爱护人民的。这是我们的传统。
现在,眼看着天天出工伤,我这个支部党书记算什么呢。我找老工人,问他们,钢条满天飞,天天烫着人,到底是什么问题。他们说,和伪满时代一比,才不算什么呢。那时候,工人给小型厂起个名字,叫“阎王殿”;又说“要吃小型饭,得拿命来换”。死了的、拉掉了腿的,日本人就叫悄悄抬走,连看都不许看。在这样危险的地方干活,工人还要天天受气挨打。我想,帝国主义对中国工人的残酷压迫就是这样的!我用这些例子对工人进行教育,工人的觉悟很快就提高了。
到一九五〇年初,工人的操作技术熟练了一些,又经过几次安全教育,同时,上上下下想办法添了一些安全设施,工伤大大减少了,我心里的石块也搬开了。
工人说:“还不错,像个老干部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