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文马克思主义文库 -> 贝尔·胡克斯 -> 激情的政治:人人都能读懂的女权主义(2000)
14.婚姻解放以及伴侣关系
女权主义运动高峰期间,婚姻体制遭到严酷的批判。很多异性恋女性加入运动,是由在她们的个人亲密的关系中,特别是两性关系不平等的长期的婚姻关系中,男性的统治所引发的。从一开始,女权主义运动就挑战两性关系的双重标准,挑战性关系中对女性的求全责备——女性不是处女,不是忠诚的情人或配偶,但是男性却允许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并得到宽宥。性解放运动强化了女权主义对婚姻的批判,并促进了安全和可以买得起的避孕药具的需求。
早期女权主义活动者之所以专注于私人关系和家庭关系,是因为就是在这些领域里,所有阶级和种族的女性都感到男性统治的重压,不管是来自父权制父母还是配偶。一个女性可能积极地向她的性别主义的男性老板挑战,或向一个陌生的要统治她的男性挑战,但是回到家中,却要屈从于她的伴侣。当代女权主义者,那些从长时期的婚姻中来的异性恋女性以及同性恋女性结成同盟,批判婚姻制度是一种形式的性奴隶制。她们强调在传统性别主义纯洁的婚姻中,亲密的关系、关爱和尊重都为了男性的可能的至高地位被牺牲掉了,父权制为一切做决定。
早期的女权主义者对男性的改变十分悲观。一些异性恋女性宁愿选择独身或者同性伴侣关系,也不愿与性别主义的男性组成不平等的两性关系。另外一些人则认为,与男性的一对一的性关系重新强化了女性的身体是她所密切联系的人的财产这种观念。我们因此常常选择多重性关系,并拒绝结婚。我们相信,没有在父权制社会内由国家肯定的婚姻,与一个男性同伴生活在一起,会帮助男性维持他们对女性自我独立的尊重。女权主义者要求结束性奴隶制,要求关注十分普遍的婚内强奸现象,同时提倡女性表达性欲望、主动要求性关系和活动、满足性欲望的权利。
很多异性恋的男性也十分支持女权主义的这种思想,就因为他们在性关系上也很不满足,他们的伴侣对性关系不感兴趣,她们被教育说良家妇女不应该在性上那么主动。这些男性对女权主义运动很感激,因为女权主义运动给他们的女性伴侣提供了性解放的坐标,使他们有了更为满足的性生活。由于挑战了女人的品德是由她的性活动决定的这种观念,女权主义思考者不仅抹掉了粘在女性不是处女这个标签上的污点,而且把女性健康的性生活放在与男性关系的同等位置上。督促女性不要假装她们在性上很满足,当事实上并非如此时,女权主义运动成为揭示男性的性缺陷的威胁。
为了减少这种威胁,具有性別主义思想的男性坚持说大多数女权主义者都是女同性恋,或者那些女权主义者需要的就是好好地被修理一下,以便使她们回她们应该在的位置上去。事实上,女权主义的反叛暴露了很多女性在父权制的个人关系中没有令人满意的性生活。在个人私密关系中,大多数男性都更愿意接受女权主义强调的女性性生活方面的变化,因为这使女性在性方面更为活跃,但是大多数男性不太愿意改变自己的性习惯。当女权主义讨论首先集中于异性恋时,缺乏足够的性前游戏曾是一个讨论得很热烈的主题。很多女性对男性不顾女性感觉,只顾自己快乐感到厌倦。女权主义对性快乐的讨论,给女性提供了挑战男性性行为的言辞。
在性解放方面,女性迈出了极大的步子。但是当性病流行开来之后,女性要想选择多个性伴侣就不那么容易了,对一对一的性关系的批判也抛之脑后。对生命构成威胁的性病的传播,比如艾滋病等容易从男性传染到女性的疾病,以及在父权制文化中男性被鼓励不对女性说实话,使女性很难选择很多伴侣。显然,父权制强调异性之间私密关系的一对一关系,这使一对一关系中的两人就更难打破性别主义的思维方式了。与此同时,很多女性也发现非一对一的关系常常给男性更大的权力,却限制了女性的权力。虽然女性可以自由选择与那些已经有了伴侣的男性有性关系,但是,男性一般对已经有了伴侣的女性没有兴趣,有些女性还继续向男性权力屈服,甚至还要向她们的伴侣请求许可去与其他男性有性关系。但是,尽管有这些种种困难,女性现在拥有非一对一的性关系的自由,无论一个女性是否行使这个自由,都继续打破了并挑战了女性的身体属于男人的这种概念。如同所有的女权主义批判所带来的积极变化一样,女权主义对性快乐的探讨和批判帮助创造了一个男人和女人都可以有一个更为令人满意的性关系的世界。
最初看起来,性关系中的变化会导致家庭关系中其他方面的变化,男人也许会更多地做家务,照看孩子,分享同等的家务劳动。如今很多男人都承认他们应该更多地做家务,不管他们是不是真做,现在年轻一代的女性却不认为分享家务是一个问题,她们接受现状,把现状看成是正常的。事实是,现状并非总是正常的。现在家务和照看孩子大多数还是由女性做的。总的来说,男性更容易接受和肯定卧室里的平等权利,却不那么容易接受和肯定家务和看孩子的平等权利。难怪那些获得阶级权力的女性往往通过雇佣保姆等来解决平等问题,让保姆来做她们和她们的伴侣不愿做的事情。一对夫妇通过雇佣別人来做家务时,性别主义的一方可以定义为女性的,因为通常是女人去雇佣他人,并监督被雇佣的人的工作。
女权主义对把做母亲当成女性生活唯一目的的批评,比对任何其他方面的批评都更多地改变了婚姻和长期关系的本质。一旦一个女性的价值不再被她是否生孩子或养育孩子来决定,对两人都有事业的夫妇来说,不要孩子,而要一个平等的伴侣婚姻、平等的关系就是可能的了。没有孩子使拥有平等的关系要容易得多,因为父权制社会自动地设定一些母亲应该做的事情,这使有孩子的女性要想取得性别平等难得多。比如,在女权主义运动初期,父权制社会的医疗体系过去曾经忽视母亲人乳喂养的重要性,现在突然不仅积极地提倡人乳喂养,而且坚持人乳喂养。这个例子很可以说明问题。养育孩子很自动地就把责任放到女性的身上,不管她是异性恋还是同性恋。自然而然,很多女性发现有了新生的孩子,常常使她们与男人之间的关系退回回到性别主义描绘的角色中去。但是,如果夫妻双方都努力在各方面保持平等,特别是在养育孩子上,那么平等可以成为现实。关键的问题是要努力地保恃平等。可是,很多男人都没有很努力地担当养育孩子的责任。
女权主义的改变,积扱地引起了对男性作为家长在孩子的成长和性别平等中的作用的关注。当男性参与做父母的工作时,男人与女人之间的关系要好得多,不论他们是否仍是夫妻或离婚了或仍住在一起。由于女权主义运动,现在比历史以往任何时候都有更多的男性参与做父母的工作。但是性别平等还没有实现其所要求的种种平等。我们知道双方参与做父母的工作使做父母本身成为更积极的更令人满足的经历。当然,有工作的家长,特别是男性,工作岗位上的压力常常给更多地参与养育孩子制造了很多障碍。除非我们看到工作领域里的改变,特别是时间的改变,我们不可能生活在可以让男人有时间和空间参与养育孩子的工作的世界里。在那样的世界里,男人可能更热切地参与养育孩子。但是直到那时,还是会有很多过度工作、报酬过低的男性十分愿意让女人来做所有的养孩子的事情,即使那个女人也是过度工作,报酬过低。白种至上的资本主义父权制内的工作体制很难使女性充分地承担起为人父母的责任,现实就导致女性选择把照顾家庭当作事业。不去批评男性统治迫使女性不得不走出工作领域而回到家庭,我们却害怕养育“没有父亲”的孩子的社会。很多女性感到在一个竞争极为激烈的工作事业岗位,没有给她们足够的时间培养爱的关系。事实是没有人讨论让男人离开工作岗位回家当父亲去,这正好说明了性別主义关于性别角色的思想是怎样无处不在的。我们社会的大多数人还是相信女性比男性更适合养疗孩子。
在很大程度上很多女性,一方面批评做母亲带来的种种负面东西,另一方面又享受做母亲给她们的特殊的地位与特权。特别是当谈及孩子与父母的密切关系时,她们不愿意把这个骄傲的地位让给男人,不像女权主义者们希望的那样。很多女权主义思考者,在其他方面批评生物决定论,但是到了做母亲这个问题上,就拥抱生物决定论了。她们不能充分地接受父亲养育孩子时,其重要性如母亲一样这个思想,不能接受父亲也可以养育孩子这样的思想。这种矛盾,与早就存在的性別主义的思想方式联系在一起,瓦解了女权主义在养育孩子上性別平等的要求。
现在大众传媒用“婚姻又回来了”等等信息轰炸我们。其实婚姻从来就没有过时过。常常人们说婚姻又回来了的时候,他们是说,性别主义所定义的婚姻又“回来”了。对女权主义运动来说,这个现实是让人不安的,因为在性别主义基础上建立的婚姻,今天与昨天一样,都有很深度的问题,并不能持久。传统意义的婚姻越来越成为时髦,虽然这种婚姻容易种下痛苦和不满意的种子,且这些种子可能成为家庭关系中女权主义反叛的催生剂。婚姻中打破传统的因素是这些密切关系也常常崩溃得很快,结婚早的人离婚早等等。
我们社会中的分手或离婚,主要的原因就是婚姻和伴侣关系中父权性的男性统治。各种各样的最新的研究表明,在成功的婚姻中,性别平等创造了每个成员都得到肯定的环境。这种肯定创造了幸福感,即使婚姻没有维持到底,双方的友谊也会由于这种平等而继续。重要的是,在将来的女权主义运动中,我们要少批评父权婚姻中的密切关系,多表现不同的密切关系,表现同伴友谊的价值。这些新的关系建立在平等、尊重的基础上,在令人满足和持久的伴侣关系中,需要相信相互的满意和共同成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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