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文马克思主义文库 -> 贝尔·胡克斯 -> 激情的政治:人人都能读懂的女权主义(2000)
6.内外兼修的美丽
对性别主义的关于女性身体的思想进行挑战,是当代女权主义运动的极有力的成果之一。妇女解放运动之前,妇女,无论老少,都被性别主义的思想所培养,都相信我们的价值只靠我们的外表,我们是否被认为好看,特别是男人们是否认为我们好看。由于理解到如果我们没有培养健康的自尊和自爱,女性将永远不可能解放,女权主义思想家们直指问题的心脏——批评性地检验我们是怎样看待自己的身体的,并提出建设性的改变策略。我这么多年来对是否穿胸罩都觉得无所谓,现在回想起来,三十多年前,那是一个多么大的决定。妇女脱掉那些于身体有害、不舒服的、限定严格的衣服——胸罩、吊袜带、紧身衣、紧腰带等等,是对妇女身体的仪式般的、激进的重新拥有,重新拥有女性身体的健康与光荣。当我们对你们说重新拥有身体的感觉如此非凡时,今天那些根本不知道过去是怎样严格限定的女性相信我们就好了。
在深度上,这种仪式肯定了女性在生活中在任何场合都可以穿舒适的衣服。对很多妇女来说,因为她们的工作要求她们不时地弯腰和转身,那时可以穿裤子上班都特别不得了。对那些从来都不喜欢穿长裙子、短裙子的女性来说,所有这些变化都让人激动不已。今天看来,对那些从童年起就想穿什么就穿什么的女性来说,这些好像都无足轻重。许多接受女权主义的女性不再穿让人不舒服的拐来拐去的高跟鞋,这样的变化使制鞋业为妇女设计舒服的低跟鞋。由于不再被性别主义的传统强迫去化妆,女性站在镜子面前,学会面对我们的自然状态。
服装以及女权主义介入创造的革命使女性懂得,我们的身体值得爱,也值得爱慕其自然状态。没有什么必须得加上的,除非一个女性选择进一步的装饰。开始的时候,化妆品和时装产业的投资人害怕女权主义会毁掉他们的生意。他们投入大笔的钱,资助大众传媒,丑化妇女解放,描绘女权主义者都是肥胖的、超级男性化的、相貌平常的或又老又丑的女人。现实中,走向女权主义的人有各种体形和高矮的,我们绝对是各种各样的。不必评断或竞争,我们可以欣赏彼此的不同,这是多么让人激动啊!
在女权主义运动初期的日子里,曾有过这么一段时间,许多女权主义活动者根本弃绝对时装与外表的兴趣。她们常常很严厉地批评那些对女性服饰和化妆感兴趣的同伴。但是我们中的大多数人对可以有选择激动万分。面对选择,我们通常选择舒服与容易。对女性来说,对美的热爱和舒服与容易的风格的结合,从来都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女性得要求时装业设计出各种各样风格的衣服(那时,时装业完全是男性霸占着的)。杂志变化了(女权主义活动家要求有更多的女作者和更多的关注严肃问题的文章)。在我们国家的历史上,第一次,女性承认自己的消费力量,并运用这种力量创造积极的变化。
对性别主义的时装业的挑战给女性打开了第一次检验我们生活中近乎病态的、危及生命的对外表的执迷。病态的猛吃以及病态的节食被提出来讨论。虽然她们制造出不同的外表,其危及生命的执迷有着同样的根源。女权主义运动迫使性别主义的现存医疗体制关注这些议题。开始的时候,现存的体制对女权主义的批评不闻不问。当女权主义者们开始创建健康中心,提供以女性为中心的积极健康的服务的空间时,医疗产业意识到,如同时装业一样,很多妇女会拿着她们要消费的钱,到这些给女性提供更多的服务、史容易更方便的尊重女性身体的健康中心去。医疗体制对女性身体、女性健康保健的态度所发生的积极变化是女权主义斗争的直接结果在医疗保健,在谈论女性身体的方面,女性还在继续挑战和面对医疗产业。这是女权主义在斗争中受到绝大多数女性支持的几个方面之一,无论这些女性是否承诺女权主义的立场。在妇科医疗、癌症(特别是乳腺癌)等等更威胁女性身体以及最近以来的心脏病等的议题中,我们看到了妇女的集体力量。
女权主义结束饮食紊乱的斗争是一个还在进行的战斗,因为我们国家从外表评判各种年龄女件的这种执迷从来没有被根除过。这种执迷还在抓住我们民族的想象力。到20纪80年代初期,很多女性从女权主义身边离开了。虽然所有的女性都从女权主义的改变中获得了好处,但越来越多的女性开始拥抱一种新的由性别主义定义的美的概念。那些女性们,当女权主义运动开始时,20岁出头,现在四五十岁了。虽然女权主义改变了我们看待女性身体的方式,使变老成为女性的一个积极的经验。但是面对在父权制社会中行将衰老的现实,特别是不能再生孩子的生理现实,许多女性开始重新采纳旧的、性别主义的女性美的概念。
现在,在我们国家的历史上,史无前例地有数目众多的年龄超过40岁的异性恋女性仍然单身。发现她们自己得与年轻的女性(很多这些女性不是女权主义者或不会成为女权主义者)竞争男性的注意力,她们常常得模仿性别主义的女性美的表达方式。当然,重新使性别主义所定义的美的概念容光焕发,是白种至上的资本主义的父权制的时装产业和化妆品产业的兴趣所在。大众传媒也跟看这套路子走。电影里,电视上,公共广告上,那些瘦削的、头发染得黄黄的女性,看起来瘦得好像为一顿饭就能杀人似的,成为了美的标准。这种形象的背后是具有报复性的、性別主义的女性美的概念,威胁和解构女权主义改变所取得的进步。
虽然女性比历史上任何时期都更意识到广泛传播的危及生命的饮食紊乱的问题,但仍有很大数目的年轻的和年老的女性,悲剧性地为了瘦而在饿着自己。厌食症已经成为很多书、电影的主题,但是那些黑色的警告都不能劝导那些相信自己的价值、美和内在价值由她们是瘦与否来决定的女性。今日的时装杂志可能有一两篇文章谈论厌食症的危害,但是却用各种各样的代表美与欲望的、标准的年轻身体形象来轰炸读者。这些让人困惑的信息对那些从来没有承诺女权主义立场的女性危害更大。无论如何,最近以来,女权主义开始要把振兴女性身体自然美作为目标了。
今日的女孩子常常如那些女权主义运动前的女孩子一样厌恨自己的身体。虽然女权主义运动创办了很多种对女性有利的杂志,但是还没有女权主义立场的时装杂志可以给所有的女性提供另一种美的视界。批判性别主义的形象而不提出另外的选择可能性是一种不完整的改变。批判本身并不导向变化。的确,很多女权主义的批评只让人更困惑,不知道健康的选择是什么。作为一个中年妇女,我一生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增加体重过,我愿意去减掉一些体重,但不想发展成自我厌恨。今日在时装界,特别是在消费者这方面,服装看起来好像都仅仅是为少女一样的瘦削身材标准设计的,所有女性,无论老少,都被社会有意识或无意识地培养成对自己的身体感到焦虑,把身体的肉看成是问题。虽然我们有幸地有一些商店销售各种身材和型号的漂亮的服装,但是这些服装往往比时装业针对一般大众所制造的服装贵得多。今日的时装杂志越来越像过去的杂志。越来越多的内容从男性的角度来写,很少有女权主义的视角或内容。而时装杂志的描绘常常反映了性别主义的敏感和感觉。
这些变化还没有公开承认,因为如此众多的女权主义者已经发展成熟,行使自己的自由选择权,寻求健康的美的方式。但是,如果我们不努力反对性別主义所定义的美的概念,我们就冒着瓦解女权主义介入所取得的了不起的成就的危险。女权主义的介入使我们热爱和拥抱我们自己和自己的身体。虽然所有的女性都意识到接纳性别主义的女性美的概念的危险,但我们在铲除这些危险,提供不同的概念上,做得还很不够。
如果我们继续允许父权制的女性美的概念来支配美容业的方方面面,年轻的女孩子和少女们就不会知道女权主义也承认美和装饰的价值。那些极端的女权主义者否认女性对美的渴望瓦解了女权主义的力量。虽然极端者并不那么多,但是大众传媒往往把极端描绘成女权主义的方式。除非女权主义回到美容业,回到时装业,创造持续的革新,否则我们将不会自由,将不知道怎样热爱我们的身体,如同热爱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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