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季严《苏波关系之检讨》（1943年12月19日）

苏波关系之检讨

吴季严

（1943年12月19日）

　　波兰的地理位置，适当东欧与中西欧之要冲，中古时代的初期，拔都西侵固曾取道于此；后来拿翁东征也是以这儿为其出击的根据地。东西欧有事，大家都须先把这个国家取到自己手里，然始能进出自由。第一次大战前，波兰之所以三次被瓜分，这未尝不是原因之一。

　　凡尔塞会议以后，波兰得协约国之助，脱离了帝俄时代收来之历史羁绊，独立建国。那时西方国家正着手组织一条“卫生隔绝线”以图封锁苏联，使其势力影响不能透过波兰传达到西方去。在西方列强——特别是法国——军事的财政的强力支持下的皮尔苏斯基政权，一直是发生着这种前哨的作用，使苏波关系陷于长期交恶状态中，皮氏逝世后，这种形势仍一直继续下去，直到这次大战的爆发。

　　此次大战行将发生的前夕，国际间的外交战是何等紧张，想大家当还没有忘记，而苏波间长期对峙之局，又会使英法苏的缔盟受到何等不利的影响，想亦为大家所熟知。当时英法方面虽将波兰有可能被侵问题提出，要求苏联予以军事援助之保证，而波兰当轴则一仍其与苏联保持距离之政策，竟严词谢绝此种保证。波兰之态度如此，英法寻求同盟之诚意自为苏方所怀疑，故不旋踵而德苏协定乃露布于世。波兰在德军闪击下既趋于瓦解，而英法在西欧之实力，亦随之为德军所各个击破。

　　出亡伦敦之波兰政府，目睹其国人遭受纳粹铁蹄蹂躏之痛苦，似应改取较为合理之外交政策，以发展对苏之新关系，庶几可借其协助，驱逐共同敌人于波境之外。不幸本年四月间波兰流亡政府竟轻信戈倍尔机构之诬蔑宣传，乃使苏波间不绝如缕之正式外交关系亦归于断绝。这一事件，在我们看来，不仅是象征着苏波之间政治关系的恶化，并且也象征着同盟国之间——英美与苏联间——政治上的不协调。因为波兰的外交路向问题乃是战后欧洲问题的重要关键之一，波兰倘循着过去的方针，一昧对苏联采取疏远政策和对立态度，则苏联自不能不别谋对策以满足其对西境的安全感。公平言之，英美既不愿战后的波兰完全倒到苏联方面去，使苏方势力得以过份的伸张于中欧和西欧，苏联自然也不愿意让未来的波兰政府有可能成为“小协约国”的再度组织者，使其西境有漫无屏蔽之感觉。这一问题的推演，不惟可以预示同盟国间战后合作的程度及其趋势，并且也会影响及其战时的共同步骤，故我们不能不特别强调的提出来，敦促盟方当局早日予以合理的解决，以免摧毁纳粹暴政的军事行动，蒙受到拖延的影响。

　　自苏波外交关系断绝以后，另一政权雏型的自由波兰民族委员会即在莫斯科正式成立起来，经过几个月以来的激荡，不仅苏波间的关系愈弄愈僵，并且使敌人又得以利用这种机会，采取各种挑拨离间的手段，来弛缓盟方的共同行动。魁伯克会议前后，英美苏三国间政治激荡的微妙暗流，曾在世人心理上选成何种惊惑不安的影响，我们虽没有在这儿重加叙述的必要，但有一点我们必须指出：这种情形的发生，固未必以波兰问题为其主因（因为当时还有开辟第二战场以分负苏联所受压力的问题），而其时适当苏波关系决裂之后，其必以此为导火线而导出盟邦间对战后某些重大问题之彼此猜忌，则是毫无疑问的。

　　十月间所举行的莫斯科三国外长会议，总算及时采取了必要步骤以阻止战局形势之逆转：如对德问题，相约不得单独接受其停战或投降的要求；如对苏捷关系问题，已由英美原则同意，听任捷方流亡政府领袖莅苏直接谈判互助条约之签订，独于波兰问题则仍听其陷于僵执状态中，这不能说不是一宗至可遗憾的事！

　　当德里兰会议行将开幕之前夕，华盛顿路透电曾发表如下的消息：

　　“波兰权威人士称：苏军进入波兰时，必应以盟友之地位自居，而勿自视为征服者，致遭波人之猛烈抵抗。如军事情势需要苏军占领波兰领土，则伦敦波兰流亡政府及苏联间必需根据恢复正常外交关系及主权平等之原则，求得谅解。苏联并须保证波兰流亡政府于解放领土内行使职权。”

　　这样警告式的非正式声明，不啻是向苏联行使压力，使其放弃支持自由波兰民族委员会之政策。就我们第三者的眼光看起来，此项声明的语气，颇似警告苏联非与波兰流亡政府复交，即不得任意将军队开入波境以摧破纳粹之军事占领。我们应该郑重向波方人士指出，这种论调不仅非情理之常，抑且有害于苏波关系之好转。波方愈是以这种挑衅的语气向苏联发言，则苏联亦必愈坚其“波兰流亡政府一贯有反苏倾向”的信念，这只是使问题愈趋于僵化而已。

　　德黑兰会议前之空气既如此恶劣，故会议中对此问题殊难觅致具体解决之方式。我们默察苏联的政策，似决意于其西境外围组织一缓冲性质之安全线，以对抗来日一切可能自四徂东之突然袭击。波兰是这条线上的主要国家之一，她在外交政策上若一意抵触苏联的要求，则自非苏联所能容忍。倘苏联之动机仅在于求取自身之未来安全，而非对波方之领土主权有所觊觎，则波兰流亡政府及英美当轴固均应以善意谅解的态度来考虑苏联的建议，以免欧洲局势又另外生出许多曲折来。

　　最近捷克流亡政府已与苏联建立了极其健全的友好关系，这很可作为波方的借镜。据本月十三日路透社的伦敦电告诉我们道：

　　“苏捷互助条约已定当夜在莫斯科签字……苏方认为苏捷协定既经成立，则捷克参加反苏集团之疑虑即告消灭；捷方认为该条约乃捷克共和国独立及领土完整最有效力之可能保障。”

　　捷克流亡政府对苏联的传统关系虽和波兰不同，但这并不能阻止波方亦循此方式以筑成对苏谅解的新基础。同日路透社的莫斯科电曾以极其含蓄的语句涉及这一问题道：

　　“苏捷协定显示有利于波兰政府当局之时机行将到来。波兰当局因愿与苏联重建友好关系至实现渠等之愿望，应具备何等之条件，则尽人皆知之矣。”

　　所谓“尽人皆知”的应具备的条件，究竟是些什么条件呢？第一，波兰必须放弃与苏联对立的传统政策，庶使苏联对其“参加反苏集团之疑虑”可涣然消释；第二，将来波兰正式政府应包容一部份自由波兰民族委员会的人物在内，以保证其外交政策之断然转向。据我们揣测，这两个条件必为苏方所坚持，英美惝能从旁对波兰流亡政府稍加压力，则苏波协定未尝不可早日成立，这对于同盟国间政治团结的加强，将有何等的贡献，是不难估计的。

一九四三，十二，十九。

感谢先知在1917 收集、录入及校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