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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西斯主义的清算
吴季严
（1943年8月9日）
墨索里尼倒了！意大利的法西斯政制被推翻了！虽然这一反动政治思想体系的坚强堡垒尚未陷落，但我们似乎已可以先替这个“始作俑者”来一番清算了。
究竟法西斯主义的本质是什么？替墨氏作传的路德维希曾经提出这个问题向墨氏本人请教过，其结果是不得要领。我们认为法西斯主义乃系上次大战后普遍而深刻的社会危机所派生出来的产物。寡头专制是它的政治理想；反动复古是它的思想信条；秘密警察与绞架是它箝制人民自由的工具；严峻的检查制度是它扑灭一切进步思想的“异教法庭”；制裁大资本家是它欺骗民众的纸上纲领；讴歌战争，鼓吹狭隘爱国主义是它推行侵略计划的教育方针，如果我们要替法西斯主义下一定义的话，这定义必须包举以上内容方始翔确无憾。
这一反动思想体系在意大利崩溃得如此突然，从可知它的社会基础是何等的脆弱！我们应该知道，通过社会危机拥护着墨索里尼走向政权之路的泰半原是退伍军人。这群人从前线回至疮痍满目的家乡，为流浪而不能安定的生活所困恼，为社会的震荡不安所激怒，加以战争留给他们的变态的、残酷的、要求强烈官能剌激的心理尚未为时间所冲淡，于痛感前途绝望之余，自然渴望能抓住什么来自暴自弃的发作一番。墨索里尼迎合着这群人的心理，把他们无名的愤怒和无目的破坏冲动纳之于法西斯运动的谋杀机构中，于是一幕幕有声有色的流血话剧被导演出来了！传奇式的罗马进军也在极度混乱的局势下完成了！从此墨索里尼便进入了凡尼齐宫，意大利的全部要津亦为大大小小的法西斯打手们所盘据。在意国人民还来不及认清新发生的事态时，束缚自由的枷锁便已经套到他们颈上去，这样，独裁的暴力虽然能勉强着人民俯首顺从，但终究不能将这一政制的根荄深植于社会的土壤中，一旦从外面受到大力的摇撼，那自然会突如其来的倒下去了！
这世纪的二十年代至三十年代，反国际主义的法西斯思想，居然变成了一种国际性的运动，或强或弱的法西斯派别与组织，视各国社会危机的深度，居然风起云涌的抬起头来；特别是在纳粹的闪电战术震惊一世、法国败降、英国惴惴不能自保的时候，世人更以为这乃是历史大势所趋，一若民主时代真的马上就会让位于法西斯独裁的时代。现在这一反动的政治思想体系，从意大利起，已开始着它的崩溃过程，人们恢复健全理性与正常思想的时期也应该随之开始了。
法西斯主义的祸害，不仅从政治的角度看不能容忍其存在，并且从学术文化的角度来看，也非将其彻底铲除不可。它企图用警棍指挥着科学艺术的活动，将学术文化根芽所赖以培植涵咏的自由研究的空气完全空绝。试看“文艺复兴”以还的意大利，米基朗格罗、但丁、盖律雷的意大利，是何等的光芒万丈！但今日的米基朗格罗却不能不抛下他的不朽画笔，忙着替墨索里尼描制装腔作势的绘像；今日的但丁却不能不停止神曲的写作，忙着替黑衫新贵堆砌阿谀的“宫词”；今日的盖律雷却不能不抛弃其征服自然的伟大研究，忙着为这班疯汉制作征服人类的武器……一言以蔽之，警棍指向何方，学术文化工作者便须向着这个方向走去，否则便只能在绞架、集中营、流亡三途中选择一途。墨索里尼和希特勒自然可以咆哮说：建造法西斯的意大利和纳粹的德意志，是用不着像爱因斯坦之流的人物的；他们这句话确也没有说错，维持一种邪恶的统治和缔造一个文化光昌的国家，其需要原是截然不同的呵！
于今恶贯满盈的法西斯制度是在开始崩溃了！愤怒的意大利人民愈能彻底摧毁这一政制的残余势力，则愈有可能恢复其“文艺复兴”以还之光荣历史传统。倘若他们过去曾以人文主义启迪着欧洲的近代文明，那么，我们希望他们能在此次大变革中，锻炼出一种新人文主义的精神，以推动未来世界的文化改造。廉价的法西斯主义的输出在世界各国曾留下何等威胁文明进步的恶影响，意人由其自身之经验当知之甚谉，彻底予这种反动思想体系以清算，这乃是世界史课诸意人的重任。
一九四三，八，九。
感谢 先知在1917 收集、录入及校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