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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前途解决底商权
王明
（1925年5月29日）
〔说明〕本文刊载于《社会科学研究》（武昌）第1集，1925年12月，署名：兆雨。
（一）世界现状的讨论
二十世纪是世界上不能并存的两个劲敌（资本主义与社会主义）的大决赛的时期；在大决赛未分胜负以前，两方敌众都正努力挣扎，各想取得最后的胜利；因此，世界的国家，有两条不同的道路可走；因此，世界的现象复杂，混乱益甚。就现在世界各国的情形来，有三种不同的实景：
（1）经济制度未曾达到建设社会主义国家的基础的程度，而政治制度已变更到社会主义国家的地步。
（2）政治制度虽然是资本主义国家，而经济制度已完成了建筑社会主义国家的基础的程度。
（3）政治和经济制度，都说不上是哪一主义底国家；受两种主义焰的颠播，极力想拿一种主义来建国。
在第一种状况之下的是社会革命造成的俄罗斯苏维埃〔联〕邦共和国；在第二状况之下的是资本主义发达到最高阶段的各帝国主义的国家（如英，美，日，法）；在第三种状况之下的是被资本主义征服或蹂躏的各弱小国家（如中国，埃及，印度，朝鲜……等）；在这种世界情形之下，已经有了一种主义加入决赛战线的国家，它不得不依附某种主义胜利以求生，进退上尚有一定的步骤；只苦了徬徨歧路无所适从的国家，它既受两主义焰的颠播，因之，国家混乱状况，达于极点；人民生活不安的情形，达于极度；因之，生活在这种国家里的人民，积极的努力使他们的国家加入任何一条战线。不遍在这第三种状况之下的国家，无论加入哪一条战线，在加入之前，一定要先看清他自己有加入哪一战线必要与可能；即先要自己审查他有加入哪一条战线的资格，然后往资格相符的战线上加入，才有必要与可能性。
（二）中国现状的讨论
1．中国资格的讨论：
（a）中国有否实行资本主义的资格？——实行资本主义国家的资格：
（甲）保护关税；（乙）工商业发展；（丙）武力完备。
保护关税，既可以抵制外货过量输入，又可以奖励国货尽量生产，相当输出；所以保护关税制度，实在是促进自开工业商业发展的不二法门；工商业发展的结果，过剩生产品不能在国内行销，工业原料品尤不能不向国外取得；于是不得不向外发展，（寻找市场和原料供给地）；向外发展时，尤不能不有相当的武力作前驱；这些事实，都是已经实行资本主义的国家，明显披露的成例。中国的关税、协定（其实连协定也讲不上，实权完全操于外人）、产业情形，尚未脱手工业时代！武力，更不足谈了！可见中国全无实行资本主义的资格！
（b）中国有否实行社会主义的资格？——实行社会主义国家的资格：
（甲）工商业发展到最高阶段；（乙）人民形成劳资两阶级；（丙）武装民众。
唯物史观很明显的证明社会主义必定要建筑在物质基础的上面，工商业不发达到最高阶段，就是没有建筑社会主义的经济基础；同时，我们知道，社会主义的实现，乃是劳资两阶级斗争，劳动者打倒资本主义的结果；我们更知道，在资本主义声势尚未全部磨灭的以前，它绝对不容有社会主义的实现；因而任何国家做实现社会主义工作时，对内对外尚免不了武力的抗争。中国工商业方始萌芽，人民更无对峙的两阶级；哪有实行社会主义的资格！
2．我友对于资格讨论的反驳
我们在本文第一段里面已经知道，世界各国现在只有资本主义与社会主义两条路可走，又知道在第三种状况之下的国家，往资格相符的战线上加入，方有必要与可能性。现在既证明中国已没有实行资本主义的资格，又没有行社会主义的资格，芥芥神州，不终于徬徨歧路受两种主义势焰的颠播吗！我这样的凝思，不禁神衰志丧；百无聊赖中我只得去请教于我的好友；我友真是个弄潮儿，我一告诉他始终，他即刻便回答说两条路中国都可任意走；我欢喜的神情，真发于极点；遂急于一听他的高论。他说：“中国可以实行资本主义；因为实行资本主义的国家，并不要像你所说的那样资格完备；你看：英吉利不行保护关税制度，它的工商业发展程度冠于全球；大规模的海陆军，都是工商业发展后才有力预备的。三岛的英吉利，虽没有实行资本主义的资格，竟能实行资本主义而成为强有力的资本主义的国家；偌大中国何尝不能呢？
b．中国能实行社会主义；因为实行社会主义的国家，也不要像你所说的那样资格完备；革命前的俄罗斯，是不是工商业发达到最高阶段的国家？国内有否劳资两阶级？它的战斗力能不能敌过国际一切资本主义者？荒漠苦寒的俄罗斯，虽没有实行社会主义国家的资格，竟能一跃而成社会主义的苏维埃联邦共和国；地大物博的中华民国，又怎见得不能以？”
3．对于我友言论的研究
我仔细一想，我友的意见，根本不能成立；由于：
（a）英吉利是世界产业最早先进国，它的工商业发展到资本集中生产过剩向国外开辟市场时，其他各国方惊醒了农业手工业足以立国的迷梦，而从事于工商业发展的工作；但先进后进之间，产业上各种优办的情形的较差甚大；故各国永远追步英吉利的后尘而不能齐驱并驾；因此，英吉利不但无行保护关税政策的必要，它更希望其他各国都不厉行保护关税政策；但其他各国都不能不厉行保护贸易以便促进自国工商业的发展。中国工商业的程度，较之一切先进产业国，有数百年与数十年多少的较差；故即时中国为独立自由的国家，能厉行保护贸易以促进工商业的发展；而事实上因工商业的人才、知识、技术比较缺乏的原故；万不能发展到与各资本主义国争衡的地位；况且中国已经是半殖民地的国家，不但自己没有力量去使工商业发展；分割中国市场的先进的资本主义国，又怎能允许你工商业得到相当的发展。
（b）俄罗斯所以能完成社会革命，这里姑不论其有无实行社会主义的资格；仅论其实行社会主义时何以不被各资本主义国攻破？——我以为这完全是地理上的关系：俄罗斯的地盘，北部为绝地北冰洋与水港波罗地海，南部为巴尔干诸小国，东部为一片荒凉广泛无垠的西伯利亚，及与我满蒙接境，东南为小亚细亚土耳基、阿富汗、波斯等，西南为德、奥；可见俄北部无受人攻击的危险，南部东南部不但无攻伐俄国的能力，且反做了俄国的保障；因为南部东南部的列强，要攻伐俄罗斯，便要先侵犯各小国，而引起世界各国公理的反动；东部则西伯利亚不能进兵，因为在这个长途的进攻中，敌国绝对没有这多辎重饷粮运搬来接济：虽接近我满蒙，老大的病夫国，哪有攻人的能力！西南战后憔悴的德奥，更没有攻人的余势。不然，俄罗斯虽然在世界大乱后趁各国疲惫的时候而侥幸革命成功，这几年来早已不免被各资本主义国将他一块社会主义的招牌，锤得粉碎。回顾中国则不但四面受强敌的包围，且内腹心（港湾）里驻满了各国的兵舰；且近的如日本军队，二十点钟可到北京；远的如美国，两星期后兵舰可达上海；假如中国一旦实行与资本主义不能并存的社会主义，资本主义者顷刻便下总攻击令，将你打一个落花流水，恐怕社会主义不但不能实现成功，更深深地将五千年的老大国家根本断送！
（三）中国前途解决的我见
据中国现状讨论的结果，中国前途似已无解决的可能；然我们不能不在不能解决中寻出一比较容易解决的方法，使中国在二十世纪世界中有立足之点。我以为解决中国前途，只有实行社会主义；因为：
（1）社会主义是国际的——社会是人类生存上必需的团体，其范围随人类产业进化的历程而扩张；由民族团体而家庭，而部落，而都市，而国家，而世界；十九世纪后半期，世界便是整个的社会，任何国家都是这社会里的一个团体员；这由各国相互间对于农产物、原料品和工制品需要供给间，可以充分的证明，社会是个有机体，各部分都有连带关系；二十世纪的国家，任何事都免不了受国际情形的支配；中国今日自国际里形式上虽没有大资本家，实际上却有无量数的大资本家；因为中国已沦于半殖民地的地位，各国资本家都在中国行经济侵略的手腕；这我们一反观我们日用生活所需要的物品，大半是舶来品，大部分的人民已经变成无产阶级；这些无产阶级，因为想他们得到生活上的安全，时时想打倒剥夺他们生活权利的资本主义者。——社会主义是病态社会的救济法，是资本主义发达到最高阶段形成劳资两阶级斗争的结果；所以中国今日就一国表面情形看来，好像没有实行社会主义资格；而就世界的背景看来，中国实已具备了实行社会主义的资格。
（2）资本主义已根本动摇——资本主义发达，资本集中生产过剩的结果；自国里形成了大资本家与无产者两种贫富悬殊的阶级，他们生活享受的太不平均，当然不免起一种剧烈的阶级斗争；因此，资本主义者在国内不能安然生活，势不得不将势力向外发展，找寻相当的市场及殖民地；势力向外发展的结果，不但以生产过剩品交换来相当财货维持产业安全的发达；并可以从殖民地里运搬来许多廉价的工人，而同时又可将本国失业者输送到国外市场或殖民地里谋生活；资本主义者，这样转旋调剂，以苟延生命；但世界现在已被资本主义者蹂躏地体无完肤，老大的中国，便是他们苟延残喘的最终地点；他们无时无地无事不表现出根本动摇的现象，他们的敌方——各国无产阶级者——更无时无地不努力做打倒他们的工作，资本主义的命运不久长，已经是谁也不能否认的事实了。这条尽头路，中国何必往里走？——就是走，又怎能走得通？又怎能不被这世界的怒潮把你卷入另外一条光明路上去？
（3）实行社会主义较实行资本主义易——资本主义是以剥夺他人利权来丰富自己生活的勾当，各资本主义者相互间因利权分割不均，常起剧烈的冲突；他们因为利权不平均，演成了世界大战一次；世界二次大战，又有杀气腾腾的气象，考其原因，依旧是他们争权夺利互相仇恨所致；所以现在正是几个资本主义国火并的时期，就作为中国有实行资本主义的资格，他们也绝对不允许世界上又添一个与他们厉害冲突的国度，势必下总攻击令，把中国打得个奄奄一息。复次，世界被压迫的民众（包括资本主义国国外的各弱小民族及其国内被压迫的无产阶级者），受资本主义的荼毒太深，恨之入骨；也绝对不允许世界上又添一个吃人的恶魔——资本主义国——势必临机应变，先利用资本主义者的威力，权且将实行资本主义的中国打倒；以示威于原有的各资本主义国，及一切有实行资本主义野心的国度。——但中国如果实行社会主义，就不然了；实行社会主义时，当然更免不了受个资本主义国痛恨凶猛的攻击，但却能引起所有被压迫民众的同情；即任资本家如何的口口要战，而一般被压迫民众不但不作攻伐中国的工具，并且还变成援助中国的友军；消极的不作战时的战士和运搬夫，罢工或运动停战；积极的竟倒戈反攻，捣毁资本主义的巢穴，响应着来做社会革命。于此可见中国实行资本主义时，便成了所有民众的公敌（即中国国民，鉴于各资本主义国，因厉行资本主义，以致成劳资两贫富悬殊的阶级的结果，恐亦难群策群力去实资本主义）；实行社会主义时，则不过是少数资本家的私仇，公敌私仇之间，难易当可显然判别了。
由此，我们知道中国前途解决法，只有往社会主义这条路上走。——不过这条路暂时走得通或走不通，还难预定；因为这要看世界的情形而定。但就经济制度未曾达到建设社会主义国家基础的程度，而政治组织能先期变换为社会主义的国家的苏维埃联邦共和国的先例，即政治制度虽未变更为社会主义的国家，而实际上经济制度已充分建筑下社会主义的基础的英、美、日、法各国的现状看来，社会主义将终有普及世界各国的一日，所以我以为解决中国的前途，只有顺着世界潮流，往社会主义光明道上走；尚望留心国事的人们，将这个问题详加讨论。
（附注）出版期促，俗务过多；匆匆脱稿，意辞均不完备；务望读者原谅之余，加以指正。
十四，五，二十九日于南大一院
感谢 先知在1917 收集、录入及校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