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力的文学和文学的力

王独清

(1935年8月1日)


  〔说明〕本文刊载于《文学》第5卷第2号,1935年8月1日出版,署名:独。


  德昆西分文学为“力的文学”和“知的文学”,这是老生常谈了。从某一意义说,一切文学都应该是“力”的,文学的存在就靠着这份“力”,虽是如所谓哲学的文学,以“知”的给与为它的唯一目的,但若缺少文学分内所应该有的那一份力,就要算是不曾具备文学的资格。

  不过,当我们在现实生活上最最感着力的缺乏,最最需要力的时候,最先显得无力的也就是文学。于是我们不能不怀疑到所谓“力的文学”究竟有没有这件东西。我们不能不掉过头来问一问,文学的力究竟是什么?它和现实生活所需要的力是否属于同一范畴?如不属于同一范畴,那末它是怎么一种性质的力?

  人当“劳苦倦极,未尝不呼天也;疾痛惨怛,未尝不呼父母也”。文学如果是代表这种呼声的,德昆西当然要把它归入“力的文学”之列。但你自己是否还有力能呼,是一个问题;你的左右邻舍容不容你呼,又是一个问题;即使你自己还有充分的力,而你的左右邻舍也容你痛痛快快的大声疾呼,那“天”或“父母”究竟听你不听,究竟能给你怎样的助力,那就更其渺茫了。所以文学似乎先天就是无力的(因为“人穷则呼天”可说是一种先天的文学)。

  再看它的“阴柔”面,文学果只能“如泣如诉,如怨如慕”做一种“苦闷的象征”吗?这从“讽刺”,“寓言”,“谜语”一类东西差不多和文学同时发生的事实看时,我们是可以信它有几分真实的。但这种泣诉怨慕也必须要等到引起了充分的反应,才算显出一点微薄的力。倘使那所申诉的对象也和“天”那么的虚幻和神那么的渺茫,和木石那么无感应,那末终不过是荒林中的秋树呻吟,绝谷中的幽泉啜泣,对于人的社会不能发生丝毫影响的。

  当在这样的境地,文学最容易遭人白眼,最容易丧失自信力,也最容易失足而堕落。所以正唯是这样的境地,才是文学的真正健身房,才是文学的真正试金石。

  一片汪洋的水,看来总平淡无奇,从悬崖峭壁挣扎下来的飞瀑,或从垒石绝障俟隙而出的小泉,才能激起人的美感,才是力。这是第一义。

  而且文艺的力究竟与其他一切物质的或真实的力不属于同一范畴,即使我们对于“文艺是宣传”这一个定义不加否定,也只能相信它至多像“陈琳檄”一般可以“愈头风”罢了。期望文学的力立刻可以如电气马达一般激起物质的力,那就是幻想。文学的力不过是真实的力的一种表现罢了。文学不是强心针,只是滋补品。这是第二义。

  明白了这两义,那末对文学白眼固然是愚,而甘自菲薄或甘自颓废,也只暴露自信力的不足。

  遭逢着严肃的境地,文学应该愈向于严肃。



感谢 先知在1917 收集、录入及校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