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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 Letter to a French Syndicalist about the Communist Party

就共产党本质致一名法国工团主义者的一封信

托洛茨基

1920年8月
杨进 译


  按:以下是托洛茨基在共产国际第二和第三次代表大会之间撰写的一封信,收录于《共产国际首五年》(First Five Years of the Communist International)文集。以下译文由英译版转译成中文。


  亲爱的朋友!你对第三国际的政治和政党性质抱持着严重的怀疑。你担心法国的工团运动会落入一个政党的掌控。请容许我就这个问题发表一下我的看法。

  首先我必须说,你们所关心的法国工团运动的独立性,已经完全在一个政党的牵引下了。当然,无论是儒奥(Jouhaux)还是他的最亲密的助手们——杜穆林(Dumoulin)、梅尔海姆(Merrheim)等人——暂时都没有当过议员,他们也不正式属于任何一个议会政党。但这只是一种简单的分工。事实是,在工团运动的领域里,儒奥执行的是同资产阶级妥协的政策,就像法国社会主义的雷诺德尔(Renaudel)-龙格(Longuet)式的社会主义在议会领域里一样。如果你们要求今天社会党的领导层为法国总工会(General Confederation of Labour)提供一个纲领,并挑选它的领导人员,毫无疑问,党会批准儒奥-杜穆林-梅尔汉姆现在遵循的纲领,并会把这些先生们留在他们现在的岗位上。如果今天派儒奥一伙人在议会中坐镇,而把雷诺德尔和龙格放在总工会的领导岗位上,那么通过这种换位思考,无论是在法国的内部生活中,还是在法国工人阶级的命运中,都绝对不会有任何改变。您自己当然不会开始否认这一点。但是,正是这些情况表明,这不是议会主义或反议会主义的问题,也不是正式加入某个政党的问题。旧的标签没有理由拒绝“工团”这个词。但你也同意,问题的核心不在于术语,而在于内容。所谓共产党,我们理解为一批以无产阶级专政和共产主义革命的名义统一起来的无产阶级先锋队。

  在针对政治和党的争论背后,往往隐藏着无政府主义对国家在阶级斗争中的作用的误解。蒲鲁东说,工坊(l'atelier)会迫使国家消失。这只是在未来的社会将是一个不受国家控制的巨大工坊的意义上是正确的,因为国家意味着阶级统治的强制组织,而在共产主义下将没有阶级。但整个问题是:我们将沿着哪条路线到达共产主义社会?蒲鲁东认为,工坊将通过联合的方式,逐渐取代资本主义和国家机器。这被证明是最纯粹的乌托邦空想。强大的工厂淘汰了工坊,而在工厂之上,却崛起了垄断信托财团。法国的工团主义者认为,而且他们中的一些人现在仍然认为,工会以当前的样式将摧毁资本主义财产,粉碎资产阶级国家。但这是不正确的。工会是发动总罢工的强大机器,因为发动总罢工的方式和方法与工会组织的方式和方法是一致的。但是,要使罢工真正成为普遍的罢工,就必须有一批“少数的发动人”,这批少数人将日复一日、时复一时地在群众中进行革命教育工作。

  很明显,这批少数人必须不是按厂房或行业来组织,而是基于(共同认可)无产阶级革命行动的明确纲领来组织。而这也正是我们所说的共产党。

  但是,通过工会机器才能够进行到最理想程度的总罢工,是不够于推翻资产阶级的统治的。总罢工是防御的手段,而不是进攻的手段。[1]

  因为我们必须推翻资产阶级,把国家机器剥离他们手中。资产阶级的国家形式是依靠军队的。只有无产阶级与军队面对面地碰撞,给军队内的反革命分子予以残酷的打击,并赢得军中较好阶层的支持,只有这种公开的无产阶级起义,才能够使无产者主宰国家的情势。但是就起义来说,积极和集中的准备工作是不可或缺的,不论在煽动性的、组织性的和技术性的工作上。(革命家们)必须日复一日地揭露资产阶级在社会生活各个领域的罪恶:国际政治、殖民暴行、资本主义寡头的国内专制、资产阶级报刊的无赖;所有这一切都必须(在群众之间)构成真正革命性的揭露,以及随之而来的一切革命结论。对于一个工会组织及其任务来说,这些题目太过广泛了。除此之外,还必须建立一个无产阶级起义的组织支点。在每个地方工会支部、每座工厂和每间厂房内,都必须有一批思想统一而紧密联系在一起的工人,能够在决定性的时刻以他们的一致行动赢得群众支持,为他们指明正确的道路,保障他们不犯错误,保证胜利。他们必须渗透到军队中去。在每一个军团内,都必须有一批紧密联系的革命军人,在与人民发生冲突的时刻,随时准备好并能挺身而出,号召全团的人到工人那边去。这些思想慎密并在组织上互相连接的革命无产阶级团体,只有作为一个集中的共产党的细胞,才能完全成功地运作。如果我们能够在不同的政府机构中,包括在军事机构中,拥有我们真正的朋友,他们会公开或秘密地处于一切事物的中心,处于统治集团的一切计划和阴谋的中心,并且会使我们适时地了解一切情况,那么,这当然只会对我们有利。此外,如果我们能够把少数忠于和献身于共产主义革命事业的工人送进资产阶级的议会,哪怕是与我们党的合法组织和非法组织紧密联系在一起,无条件地遵守党的纪律,在议会——资产阶级的政治总部之一——中扮演革命无产阶级的侦察员的角色,并随时准备放弃议会的论坛而去设置街垒,那么我们才会更加强大。

  当然,亲爱的朋友,这不是雷诺德尔,也不是森巴特(Sembat),也不是瓦雷纳(Varenne)所倡导的。但是我们知道卡尔·李卜克内西。他也是一位议员。资本主义和社会爱国主义的败类淹没了他的声音。但他确实设法在德国暴君的头顶上抛出的几句控诉和呼吁的话来唤醒了数十万德国工人的意识和良知。李卜克内西从议会走到波茨坦广场上,号召无产阶级群众进行公开斗争。从广场上他掉进了苦役营,从监狱里掉进了革命的街垒。他这位苏维埃和无产阶级专政的热情捍卫者,当时认为有必要参加德国制宪会议的选举,同时他还在组织士兵共产党员。他倒在了他的革命岗位上。李卜克内西是什么人?一个工会会员?一介议员?一名记者?不,他是一位共产主义革命家,他克服一切障碍,找到了通往群众的道路。他向工会发表讲话,揭露德国内像儒奥和梅尔海姆的这等人物。他指导党在部队的工作,准备起义。他出版革命报纸和呼吁书,无论是合法的还是非法的。他深入议会,以便在那里为同样的事业服务,而在一天中的其他时间,他从事地下工作。

  在法国无产阶级内最顶尖的分子为自己建立一个集中的共产党之前,它无法接管国家政权,无法摧毁资产阶级的警察、军事机器和生产资料的私有制。而没有共产党...工坊是不会消灭国家的。经过俄国革命的经验,谁要是不能理解这一点,谁就完全没有希望了。但是,在无产阶级的成功起义把国家政权掌握在自己手中之后,一旦把有效的权力交给工会,它也绝对无法瓦解国家。工会按照着行业和生产部门组织工人的领导,而政权则必须是整个工人阶级利益和需要的体现。这就是为什么无产阶级专政的机关不是由工会组建的,而是由全体劳动人民,包括千百万从未参加过工会、第一次被革命唤醒的工人所选出的苏维埃组建的。但是,创建苏维埃只是一个开始。苏维埃必须执行明确的革命政策。他们必须坚决区分敌人和朋友。它们必须有能力采取果断的行动,如果情况需要,还必须采取无情的行动。俄国革命以及匈牙利革命和巴伐利亚革命的经验表明,资产阶级在第一次失败后决不会放下武器。相反,一旦它确信自己的损失有多大,它的绝望就会加倍,精力就会加倍。苏维埃的政权标志着在国内和国外与反革命进行严厉斗争的政权。但是,谁来给由不同意识水平的工人选举出来的苏维埃提供一个明确的、明白的行动纲领呢?谁来帮助他们理解混乱的国际形势,找到正确的道路?不言而喻:只有最自觉、最经得起考验的先进无产阶级,用统一的纲领紧紧地联系在一起。而这就是共产党。

  一些傻瓜(也许还有些恶棍)惊恐地指出,在俄国这里,党“指挥”着苏维埃和工会。另一些工团主义者则说:“法国工会要求独立,不会容忍一个党指挥他们。”但是,我再一次重复:那么,亲爱的朋友,法国工会怎么会忍受儒奥——即法国和美国资本的直接代理人——正在指挥着他们呢?法国工会在形式上的独立并不能保障不受资产阶级的指挥。这样的独立是被俄国工会所拒绝的。他们已经推翻了资产阶级的统治。他们之所以能取得这样的成就,是因为他们把像儒奥、梅尔海姆、杜穆林这样的人赶出了自己的队伍,而把真正的、有经验的、坚贞不屈的战士,即共产党员放了进来。这样,他们不仅保证了自己从资产阶级中独立出来,而且保证了自己可以战胜资产阶级。

  我们的党指导工会和苏维埃,这是非常正确的。一直都是这样吗?不,党是在同小资产阶级政党、孟什维克和社会革命党人以及同非党人士(即落后分子或无原则分子)的长期斗争中赢得了领导地位。可以肯定的是,被我们击溃的孟什维克说,我们是通过“暴力”的手段确保了我们对他们的多数。但是,那些先是推翻了沙皇的权力,然后又推翻了资产阶级和妥协派的权力的劳苦大众,尽管国家暴力机器掌握在后者手中,现在怎么不仅容忍了领导苏维埃的共产党的“暴力”权力,而且越来越多地加入了我们的队伍呢?这只能用以下的事实来解释:近年来,俄国工人阶级经历了巨大的经验,有机会在实践中检查不同党派、集团和小集团的政策,用他们的行动来衡量他们的言行,从而最终得出这样的结论:在革命的每一个时刻、在挫折的时候和在胜利的时候,唯一始终如一的政党,就是共产党,也仍然是共产党。那么,如果每次劳动者的选举会议,每次工会会议都把共产党员选到最重要的岗位上,那是绝对自然的。正是这一点决定了共产党的领导作用。

  目前,革命的工团主义者,或者更确切地说,像莫纳特(Monatte)、罗斯默(Rosmer)等共产党人在工会组织的框架内只占少数。在那里,他们发现自己处于反对派的地位,批评和揭露遵循改良主义——即纯粹资产阶级政策——的统治多数派的阴谋。法国共产党人正是在这样的立场上上活动在遵循小资产阶级改良主义思想的社会党的框架内。

  莫纳特和儒奥不会有共同的工会政策吗?不会的,他们是互相为敌的。前者为无产阶级服务,后者以变相的形式,追求资产阶级的趋势。而洛里欧(Loriot)和雷诺德尔-龙格有没有共同的政策?没有,前者在领导无产阶级走向革命专政,后者在使劳苦大众服从于民族资产阶级民主。

  但是,莫纳特与洛里欧的政策有什么不同呢?只不过是莫纳特主要是在工会事务的领域内活动,而洛里欧则是在政治组织内活动。但这只是一种分工。真正的革命的工团主义者以及真正的革命的社会主义者必须联合在共产党下。他们必须停止在外来组织中做反对派。他们的责任是作为一个独立的组织站在第三国际的旗帜下,与广大群众面对面地回答他们的一切疑问,并领导他们进行斗争,引导他们沿着共产主义革命的道路前进。工会、合作社和政治组织、报刊、军队中的非法圈子、议会的论坛、市议会等等,都只是不同的组织形式、实践方法和不同的支持点。斗争无论扩展到什么领域,都将是同一个斗争。工人阶级构成了这场斗争的载体。它的主要先锋队是共产党,而革命工团主义者们必须在其中占据他们应有的地位。

L·托洛茨基敬上
1920年8月




  
[1] 托洛茨基注:然而,必须指出,历史上曾有过在几乎没有工会的情况下进行的总罢工(1905年10月)。另一方面,法国工会召集总罢工的尝试,到目前为止总是以失败告终,这正是因为法国没有一个领导的革命组织(共产党),而这个组织能够日复一日地为无产阶级的起义作系统性的准备,而且它不仅是不时试图即兴采取壮观的群众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