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文马克思主义文库 -> 第二国际 -> 亚·米勒兰《法国的改良社会主义》(1903)

法国的改良社会主义



  我收集了十年来我发表的一些演说,这是为了満足一些朋友的愿望,同时也想再一次阐明一种政策的特点。对于这个政策,大家都承认它至少是具有连续性这一优点的。
  一个不满足于短期的权势欲望的党,一个高瞻远瞩的党,需要一种理想。社会党宣布了自己的理想。我曾尝试把这个理想表述出来。当时我相当幸运,党的所有派别的有资格的代表都表示赞同。有一些人在1896年曾经赞成过我,后来又反悔了。他们对他们曾经赞成过的纲领的指责之一,是说它在很短的时间内得的新的赞同者太多了。这个指责,我觉得是对我的一种赞美。
  也许,正因为这个纲领既避免了可以作随意解释的泛泛之谈,也不追求随时会被事实推翻的虚假的精确说明,它才受到这种指责。
  我们想要遵循什么方针,这个问题必须极其明确地阐述清楚。我们向何处去?我们关于正义、自由和幸福的理想是怎样的?我们希望通过怎样的手段,怎样的方式实现这种理想?这些问题是必须回答的,而我认为,我们的回答既不是模棱两可的,也不是含糊其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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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科学改变了物质世界,同时也不可避免地使人类的经济条件发生激烈的变化,其结果是在产业工人的命运同企业主的命运之间形成了一条鸿沟,产业工人不再是土地的奴隶,而成了机器的奴隶,他们为通常是匿名和集体的企业主服务,而不认识企业主。可以看到,尽管哲学、法律和道德有了进步,两个阶级却互相对峙。他们的经济利益无法调和,除非一个阶级被另一个阶级吞噬,杜会主义把在社会领域里消灭阶级当作自己的目标,正如法国革命在政治领域里的结果是废除等级一样。它要把雇佣劳动者提高到股东的尊严地位。它主张,在新的人类中,个人财产不是被取消(取消个人财产是一个不可理解的提法),而是完全相反,应当转变并扩大成为每个人向物品的天然的必然的延伸,成为每个人的生存和发展所不可缺少的工具。
  正如法国革命一样,社会主义不打算为法国人、德国人或英国人立法,而是要为人类立法。无论在什么地方,只要具有同样的文明程度,并因此存在同样的伟大成就和同样的灾难,社会主义都认为同样的改造势在必行。因此,不管种族和语言的差别,一个共同的理想把远隔重洋的两个世界的社会主义的无产阶级联合在一起。
  尽管这个理想只是被大致描绘出来,但是如果因此责备它模糊和模棱两可,却是不公正的。相反,它的两个基本特征表现得非常明显。它力求通过劳动者的国际协议彻底地改变财产状况,使它不再是由少数人独占,而成为人人有份的。.
  各国都有一些社会主义者未能经得起很自然的诱惑,要去更加仔细地考察问题,并且跑在时间前面建立十足的空中楼阁。这些空想是无害的,甚至可能是有益的,只要不忘记按照它们本来的意义来看待它们:它们是想象的产物,现实毎天在改变它们的变化不定的面貌。
  但是如果人们竟发展到硬要将社会党人的行动和思想凝固在这些空想上,那么它们就会是危险的,它们就有可能变为致命的。经验表明,即使是天才人物的构想,也不免在相当短的一段时间之后暴露出种种错误。
  对于整个认识的进步来说,使用假设不仅是许可的,而且是必不可少的,而我们的那个集体主义的假设由于资本主义制度的发展本身已经获得了一种独特的价值。但是我们在任何时候都不应该被这一假设的合法用途所迷惑,竟把手段当作目的。我们决不要成为公式的俘虏,公式必然是随着人类的进步本身而千变万化的。
  我们的目的不是根据一个老一套的计划去建立一所永恒的大厦。它不是为了一个宗派建立一个教堂,而是通过不断消灭社会的不公正,通过对逐步摆脱国内专制和外来压迫的人进行教育,使世界变得更适合于全人类居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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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教育,这两个字包含着人类的全部未来。劳动者的解放将是劳动者自己的事情,这的确是一个深刻的真理。我们把这句话理解为他们应该只靠自己解放自己,尤其应该使自己有能力成为自己的解放者并当之无愧。
  但是,怎样去达到呢?工人每日为他的企业主服役已精疲力尽,除了恢复当天劳动所消耗的体力以便第二天进行工作外,没有一点空闲,在这样一种社会制度下,这个问題难道不是一个辛辣的讽剌?
  因此,为了保证社会全体成员能获得人道的劳动条件,迫切需要社会的干预,社会对有规律的和正常的进展是最关心的。
  再也没有人反对把这一论题应用于儿童和妇女了。为他们规定工作日已不再引起理论上的反对。逻辑的力量已经使立法者同意对跟他们一起劳动的男工采取同样的规定。这样的时刻快来到了,那时,由于一种幸运的必然性,将必须承认同样的法律适用于不分年龄性别的所有工人,给予他们在作为生产者生存的同时也能作为人和公民生存的权利。
  人们已不再反对需要一个从卫生和防止事故的观点出发的劳动规章。在这方面,特别是在大工业中,已经有了显著的改进。还有许多改进需要争取。能够抛开虚假的原则而仅仅根据事实来讨论,这不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好处。
  于是,思想观点体现为保护个人的立法,这种立法关心使个人的发展朝着保护和发挥人所蕴藏的全部能力和全部财富的方向前进。
  从这个崇高的思想产生了关于不同程度的教育的法令。这些法令所关心的或者是使每个儿童具备初步的基础知识,缺少这种知识的人就会象一个外国人那样生活在他的同类中;或者是组织职业教育和学徒期的教育;或者是扩大高深知识的积累,每个民族的繁荣和力量的要素都是从这里得到的。
  仅仅使个人获得斗争的手段,使他不仅仅为了生活下去而变成丧失生存的一切理由和乐趣的机器,还是不够的。人是一个脆弱而又奇妙的机体,他在前进途中每一步都会遇到意外和失败,不管它们是来源于同事物的冲突,还是来源于社会制度的缺点或者遗传的缺陷。
  正在制定整整一部法令来预防或减轻失业、疾病、残废、意外事故和衰老的后果。在这部新的社会保险和救济法的开头应当宣告:生活的权利是人的首要权利。
  团结精神贯穿并活跃在法令的每一页上,这种团结精神使人类集体更加容易进步,而孤立的个人对这种进步甚至无法想象。
  联合,组织,这两个富有成效的思想齐头并进。它们在社会进化中起着主要的、决定性的作用。通过它们而团结在一起的软弱的无产者将意识到自己的力量。他们在学会认识自己力量的同时,也学会认识自己的义务和自己的责任。
  职工会,合作社,这是两种基本的形式,无产阶级根据自己的教育程度有时比较容易和顺利地利用它们,有时差一些。第一批团体是以这两种基本形式组成的。
  但是,我相信,不久大家将认识到,普遍利益要求劳动群众不仅仅是在工厂之外组织起来。我所倡导的关于友好调解劳动纠纷的法案的目的恰恰是,要用一个井然有序的组织来代替在战争时期(我指的是在罢工时期)以及和平时期经不起种种诱惑影响的大、中型工业中的劳动者乌合之众。这种组织把每个工厂的工人组成有秩序的团体,这种团体选出常任的代表,同管理部门保持经常的正规的联系,有能力作出经过深思熟虑的决定。采纳这个法案的原则既符合工人本身的利益,同时也符合国民生产的利益,而这两方面的利益是不可分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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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在这里要谈到一个一直使我们的一些朋友感到激动,甚至愤慨的问题。社会主义者是否有权考虑国家利益、阶级合作这些问题,而又不致背叛他所追求的理想本身——便人类摆脱阶级斗争和民族战争?
  历史是由大量复杂的因素形成的,因此任何人都不能自以为是地确定他的思想取得胜利的确切日期。我们在我们的岗位上,在我们力量的限度之内,遵照我们的自然法则进行工作,来为这个理想取得胜利作准备,这样我们就尽到我们的全部责任了。
  我讲过,社会主义理想是多么崇高,它不会把自己束缚在时间和条件为某一特定民族所规定的狭隘界限之内。但它毕竟是一步一步地传播开去的,而首先努力把自己的同胞争取到社会主义方面来,这是一种相当好的推广它的办法。
  如果不考虑到进行宣传的环境,怎样才能开展这种宣传呢?在不同的、甚至是截然相反的制度下,能够采取同样的方法和策略吗?
  如果共和国真的是社会主义的政治形式,如果在一个国家中,社会主义一旦取得共和制形式和普选权,就是完成了一个巨大进步,即实现了它的政治形式,那么很自然,在这个国家中,社会主义的行动和做法就会获得独特的形式和性质。
  这充分说明,社会主义民主派在法国与其说有权利、不如说有迫切的义务使它的方法适应它在其中进行活动的那种政治制度的条件。如果它散布纯悴的革命空谈,以便逃避由于采用改良主义方法和追求眼前成果而带来的责任和义务,它就是背弃了它的首要职责。
  如果它拒绝为逐步实现这全部改善(我曾经力图准确扼要地阐述这些改善)而作出努力,它也就牺牲了无产阶级的根本利益。
  但是,如果法国社会党故作姿态,置身于共和党的生活之外,如果它企图扮演无休止批判的劳而无功的角色而把自己孤立起来,那么,它怎么有权诉诸共和制度,它又怎么能实际使用这一无可比拟的实现改良的工具呢?
  社会党只有在对民族的任何一种情绪和希望不是置身事外和漠不关心的条件下,才能获得对民族的必不可少的权威来实现我们的目标。 :
  在国内政策方面呢?它应该在共和国所进行的战斗中表示态度在提出意见时既遵循它自己的理想(否则又怎样呢?),同时也遵循共和民主派的需要、思想和传统,毕竟它也是共和民主派的后继者和继承人。
  它不应当对公共财政的正常秩序和繁荣(这是一切社会改良的首要条件),对维持和发展国民生产漠不关心。公共工程、为工业、商业、农业服务的种种改进、合理地开发和经营我们的殖民地,——它对这些问题都要考察和注意。它将勤勤恳恳地热情地为国家的繁荣昌盛服务。
  由于它对沙文主义政客的夸夸其谈深恶痛绝,它的爱国主义是十分真诚的,而且这种爱国主义也不妨碍它热爱和平和人道主义。在各国政府不知什么时候达成协议共同取消沉重的军费负担之前,单独裁减军备不仅是荒谬的,而且是一种反对自己的理根的罪行,社会主义者是把法国当作捍卫这一理想的第一名战士而向她致敬的。社会主义者将努力坚持和加强我国的和平外交政策,从过去的协定中取得这些协定所容许的协约和团结的全部成果,争取缔结使各国之间的友好合作关系更加密切的新条约,与此同时,他们将同样认真地关心保持军队的强大和同盟的巩固,来维护国家的独立,使之不受任何侵略。在准备将来的同时,他们不忘记过去留给他们的义务,也不忘记现在赋予他们的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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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了成功地继续执行这一现实的和理想的政策,为了收到它的全部成果,社会党应该明确地承担自己的责任。
  我没有掩饰社会党所追求的目标。我知道这样的论据:社会主义能够、甚至应该自称是革命的,因为实际上消灭雇佣劳动是最现实、最深刻的革命。字眼并不使我恐惧,但我害怕暧昧。一个党用同其精神和方法截然相反的称呼来装扮自己,难道还有比这更糟糕的暧昧态度吗?
  如果我们认为暴力既是无益的,也是应受谴责的,如果我们认为合法的改良既是直接的目的,又是使我们接近遥远目标的唯一实际的办法,那么就让我们拿出勇气(而且这并不难)来用我们的名字称呼自己,也就是把我们叫作改良主义者,何况我们毕竞是改良主义者。
  让我们勇敢到底,既然我们主张改良主义的方法,那就让我们敢于接受它的条件和后果。
  法国社会党把夺取国家政权放在其纲领的首位,这不是从咋天才开始的;它也没有等到今天才从理论走向行动,才派遗它的积极分子进入市政府、省议会、国会。它在这样做的时候,不能不服从同邻党的日常的妥协(这种妥协本身就是为行动付出的代价),不能不同邻党建立联盟。
  社会党已经向前发展到目前这样的地步,已经比任何时候都更加相信这样一种方法(它的价值已通过经验得到证实)的益处和必要性,如果社会党在这种方法变得更有成效的时刻却放弃它,这该是何等荒谬!如果社会党赞成谋求全部席位,偏偏又严格禁止从政府取得最可靠的权力并同时承担最高责任,这该是何等不彻底!
  这样的逻辑混乱如果继续下去,很快就会破坏党(它相当软弱、相当缺乏自信心,因此是会造成这种混乱的)的威信和影响。是使人民等待一个突然的奇迹改变世界面貌这祥的神秘日子,还是一天一天地、一个改良接着一个改良地、通过坚持不懈的努力一步一步地取得全部进步:在这两种方法中,应当作出抉择。
  法国的改良社会主义忠诚于它自己的原则和方法,同样程度地关心既不引起无法实现的希望,又不违背自己的义务,它将能够承担全部责任;它将不逃避由于深刻认识对自己的理想和祖国的责任而必须接受的任何任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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