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文马克思主义文库 -> 参考图书·左翼文化 -> 〔英〕威廉·莫里斯《乌有乡消息》(1890年)

第二十五章 在泰晤士河上的第三天



  次日早晨在我们走向河边去上船的途中,沃尔特不免又谈起昨天晚上所谈到的题目;不过他今天不象昨天晚上那么绝望了,仿佛认为如果那个不幸的杀人者不能到海外去的话,他至少可以在附近找个地方,一个人住些时候,无论如何,这是他自己提出来的建议。在迪克看来,应该说在我看来也是如此,这似乎是一种很奇怪的善后办法。迪克在谈话中表示了这种意见。他说:
  “沃尔特,别让那个男人一个人住,免得他总想着这个悲剧。这种办法只会加深他曾经犯罪的感觉,这样他可能真的会自杀。”
  克拉娜说:“我的看法和你不同。如果我可以发表我的意见的话,我认为他现在最好还是尽情悲伤一番,这样他不久就会发觉为这件事悲伤是没有必要的,以后他就会快快活活地主活下去。至于自杀的问题,你们用不着害怕,困为,根据你告诉我们的话来看,他事实上是很爱那个姑娘的。老实说,在他的爱情还没有得到满足之前,他不但会坚决地活下去,而且会从他一生中的每一件大事获得最大的益处——也就是说,沉醉在里面,我想这就是他所以对这个惨剧这样悲伤的真正原因。”
  沃尔特带着一种沉思的样子说:“哦,你也许是对的,也许我们应该用比较无所谓的态度来对待这件事情。可是,客人,”他转过头来对我说,“你知道,这种事情很少发生,因此一旦发生之后,我们就免不了忧心忡忡。此外,虽然我们那位可怜的朋友把我们大家弄得那么不快活,可是我们都愿意原谅他。理由是:他是因为过分尊重人的生命和幸福,才这样的。关于这件事情我不愿再说什么了,我只提出一个要求:请你们带我到上游去,因为我打算替那可怜的家伙寻找一个僻静的住处,他自己愿意这样,而我听说在斯特里特莱(Strestley)后面的小山丘上有一个很合适的地方。如果你们让我在那儿上岸,我就可以走上山去看一下。”
  “你打算找的那所房子没有人住吗?”我说。
  “有人住,”沃尔特说,“不过住在那儿的人听说我们需要那所房子,一定会让给我们的。你知道我们认为小山上的新鲜空气和一片开阔的景色对我们的朋友是有益处的。”
  “是啊,”克拉娜微笑着说,“而且离开他的情人也不太远,因此他们俩如果愿意的话,随时都能见面——他们俩一定会见面的。”
  我们这样一边谈着,一边来到船上,不久我们就荡漾在那美丽宽阔的河面上了。迪克把我们的小船迅速地划过那夏日清晨的无风水面,这时还不到六点钟。不一会儿,我们就来到水闸边;当我们的船在水流入闸逐渐高升的时候,我不禁觉得奇怪:这座我所熟悉的贮水水闸,这种极简单、极土气的贮水水闸,今天居然还保留着,于是我说:
  “当我们经过一闸又一闸的时候,我心里在想:你们那么繁荣,同时又那么喜欢愉快的工作,为什么你们没有发明一种东西来代替这种‘爬楼梯’的拙笨方法呢?”
  迪克大笑。“我亲爱的朋友,”他说,“既然水还保持着向下流的笨习惯,那么当我们背对着大海航行的时候,我想我们也就只好用‘爬楼梯’的办法去将就它了。而且,老实说,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攻击梅普尔-达勒姆水闸;我认为这是个很美的地方。”
  我抬头望了望那些垂在水上的大树枝条,闪烁的阳光透过树叶射下来,夏天画眉的歌声和我们附近流水入闸的声响混成一片,我同意迪克最后的这句话。这的确是个美妙的地方。我既然提不出取消水闸的理由——其实,我并没有取消水闸的意思——只好不说话了。可是沃尔特说:
  “客人,你知道这不是发明的时代。刚刚过去的那个时代已经替我们把东西全发明出来了,我们现在满足于采用那些我们认为便利的发明,而把那些我们所不需要的发明搁在一边。事实上,我知道水闸上过去一度(日期我说不出来)使用过一种复杂的机器,虽然人们并没有要使河水倒流的意思。但是我猜想那种机器使用起来一定很麻烦,而这些用一根杠杆操纵的简单的大小闸门倒比较方便,而且需要修理的时候,材料随处都有,容易办到。所以,你瞧,这些水闸就保留了下来。”
  迪克说,“不但如此,你可以看到,这种水闸是很漂亮的。我总觉得你们那种用绞盘绞起(象给钟表上弦那样)的机器水闸,一定很难看,一定会破坏河流的面貌。就凭这一点,这些水闸也应该保留下来。”迪克一边用钩篙使劲一撑,将我们的船撑过洞开的闸门,一边对水闸说,“再会吧,老家伙!祝你长命百岁,祝你永远老当益壮!”
  我们继续前进,河流两岸又恢复了在潘博恩(Pangbourne)还没有完全被伦敦的恶劣风尚破坏之前的我所熟悉的面貌。它(潘博恩)显然还是一个村庄,这就是说,一群房屋集中在一处,造得极为漂亮。巴锡尔顿背后的山丘上依旧密密层层地长着山毛棒。可是下面那些平坦的田野却比我记忆中的人烟要稠密得多,那里有五所大公寓,这些房子为了避免破坏乡村特色,曾在设计上费了一番心思。在水流开始转向戈林(Goring)和斯特里特雷河区的地方,有六个姑娘正在青翠的草地上玩耍。她们发觉我们是旅行者,所以当我们的小船驶过她们身边时,就向我们打招呼,我们也停下来和她们攀谈了一会儿。她们刚刚游泳完毕,衣服穿得很少,赤着脚,这时正准备到伯克郡(Berkshire)草地去——在那边,晒干草的工作已经开始。他们在这里快快活活地玩耍,等待伯克郡的居民乘平底船来接他们。起初她们坚持要我们一起到干草场去,和她们共进早餐,可是迪克提出他的意见,主张到更上游的地方参加晒干草的工作;他说让我预先在别的地方尝到晒干草的滋味,会破坏我的乐趣。她们只好勉强地让步了。她们为了报复起见,对我提出许许多多的问题,问我从什么地方来,问我的国家的风俗习惯如何等等,弄得我不知怎样回答才好。不消说,我所作的答复也使她们迷惑不解。我注意到这些漂亮的姑娘和我们所碰到的其他人一样,由于没有什么重要新闻——象我们在梅普尔-拉勒姆听到的那种新闻——可谈,她们都热心地讨论着一些生活琐事,天气啦,干草的收获啦,最近落成的房子啦,某种鸟儿太多、某种鸟儿太少啦等等。而且她们在讨论这些东西的时候,不是空泛地、依照惯例地随便谈谈,而是具有——我敢说——真正的兴趣。不但如此,我还发现那些女人对这些事物所掌握的知识和男人一样丰富,她们能够说出花儿的名字,知道它的特性;她们能够告诉你某些鸟和某些鱼栖息的地方等等。
  说也奇怪,这种情况使我对当日的乡村生活有了完全不同的认识,因为在过去的时代,人们总是说——这种说法大体上是正确的——乡下人除了他们日常生活之外,对乡村知道得很少,至少不能够告诉你关于乡村的任何情况。但这里这些乡村居民对于在田野里、树林里和高地上的一切活动都非常有兴趣,好象他们是刚由砖头和灰泥的压迫下逃出来的伦敦人似的。
  我可以举出一件值得注意的小事:在这一带的乡村,不但性格温驯的鸟类似乎比别处多得多,就是它们的仇敌——猛禽——也比较常见。昨天当我们经过梅德门汉时,一只鹞鹰在我们头上翱翔;同时在那些作围篱之用的一排排小树上栖息着许多喜鹊。我看见几只食雀鹰,我相信我还看见一只灰背隼。现在,当我们经过那座代替巴锡尔顿铁道桥的漂亮桥梁的时候,两只乌鸦在我们小船的上空嘎嘎叫着,朝丘冈的高地飞去。这种情况使我得出一个结论,就是:猎场看守人的时代已经过去了,这是不用问迪克也看得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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