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文马克思主义文库 -> 参考图书·阶级斗争文献 -> 《社会世界》第一期(1911年4月)

社会棒喝


社会主义述古

蔡铸九



  社会主义有精神也。溯稽我国古典,富有社会主义者,杨、墨二家是矣。其至古人,以谓为我、兼爱两派学说,义若炭冰,是盖未一审之社会主义也。愚以谓兼爱者,社会集合之责务也,乃形体也。为我这,个人单独之责务也,乃精神也。欲城齐形体,必先以精神灌注之。二家之学,有同旨也。夫所谓社会主义者,无男女、国家之界限也,无种族、宗教之猜忌也,无贵贱、贫富之阶级也。是即墨氏兼爱之说,乃最完全、最文明社会主义之形体也。其所以成此最完全、最文明社会主义之形体者,则个人单独作为所集合之效也。而所谓个人之单独作为者何?是即杨氏为我之说,乃精神也。夫精神足,而形体尤充,理之自然。一切自由、平等、亲爱之目的乃达。然则用以要求个人者,社会。而供社会之要求者,个人也。一言以蔽之,曰:所谓社会主义之精神者,在个人无以来他人及金钱,各就能力所及而单独作为,由为我而达于兼爱而已。

  社会主义有实际也,自社会主义中于人心,潮流荡漾,日以千里,东西学者,研究旁午。考其嫡派,约为三项名词,曰世界社会主义,曰国家社会主义,曰共产社会主义。然细观其性质,可折为名义与实际两类。所谓名义者何?世界与国家是。以物理学例之,即被动力所成之功效,否可施诸实用者也。所谓实际者何?共产主义是。以物理学例之,即原动力所以使被动力成其功效,而最克施诸实用者也。社会主义之名义推行,社会主义之实际乃能成立,则名义为实际所造成。而实际所以造成名义,蒙敢大言以断之曰:社会欲达文明之机轨,必自推行共产之实际。社会主义始,则自由、平等、亲爱之幸福乃见。狭而国家,宽而世界,率如是矣。

  社会主义家有其必具之能力也。夫坐而言者,必当起而行。言须抱有宗旨,行必具有能力。所谓能力者,何也?曰不顾物议及反对,则与权力家、资本家及非社会主义者之讥诮抵抗也。曰无国界思想,则此身不欲为国家栋梁,而国势强弱亦不计及也。曰无政治希望,则不欲此身扬名于政治界上,且不欲为举国之功臣也。具此能力,百折不回,百磨不灭,和平、激烈互换而行,则自由、平等、亲爱之幸福自发见于社会矣。


人问

怪侠



  何为人?人之界说,于何为定?此虽一极简单之问题,欲从根本上经营以至当至解决,为万世不易之训,我知虽剥削如仲尼、诡辩如惠子,亦未敢轻措辞耳。

  或曰:颅圆、趾方、手持、足运、身立而植、舌便而言、目官视而耳官听、心有理而脑有思,虽三尺童子亦知其为人也。虽然,人之为人,果如是而已乎?

  吾尝闻之传曰:天地之性人为贵。又曰:人为万物之灵。窃寐寐以思之,人陆而奔则不如兽,水而泳则不如鱼,空而翔则不如鸟,结网以罗物则不如蜘蛛,合群以食力则不如蚁,一不知所谓贵且灵者何在。然此犹对物以论人,非就人以论人也。揆之孔说,则曰:人者,仁也。谓人与人能相通也。然物之与物未尝不能相通也。而佛则曰:人者,忍也。然亦有不能忍而欲厌离之者。此二虽就人以论人,卒未解何为人。人之界说,于何为定?其所谓贵且灵、与仁与忍,远而无从寻思矣。

  何则?夫物无贵贱,以少为贵。铜钱之用,加于金玉者万倍,而贵不如金玉者,铜钱之多,而金玉之少也。今人在城满城,在野满野,一日之生不知凡几,一日之死不知凡几。或同草木而腐,或等牛马而贱。大兵一举,流血盈川,独夫一奴,刈头如菅。贵则云何在?况贵则必尊重且高洁,顾人有如狐而媚者,有如狼而贪者;有如蜣螂之转丸者,有如豺狗至逐者。愧人乎,人乎!如是如是,将据何理、恃何辩而云能独贵乎天地万物之性耶?

  夫灵则明,明则不惑,不惑则应能权轻重、辨真妄、识虚实、知趋避,自远乎祸害,自造乎幸福。而人则何如哉?贪虚弱而甘受实患,要空名而不恤杀身;拘妄迹而屏弃真理,徇古人而困厄今我。逐物役形,逐形役什,卧薪火以为安,系桎梏以为荣。无古今而不然,无东西而弗若。谓予不信,盖一观宇宙之君主乎!费尽治理,呕尽心血,受尽劳苦,结尽仇雠。其得知既难,而怀得未得之前,无片时能愉快,无短晷能闲适,抑可知已。其的之维艰,逮得至后,怀失必甚,乃重重而以之困人,使不能与己争。困人即所以困己。而万方有罪,罪在朕躬,实君主自定之铁案,深怀万方之民皆将起而诛其罪。故朝必乾乾,夕必惕惕,饮食起居皆怀戒心,动止不敢失容,进退不敢失仪。稍纵弛壅蔽,则祸不旋踵,位去身败,欲下侪编户之民而不可得。抑可想见,其仍无一时能快乐,无短晷能闲适也。夫人生所实在享用者,不过饮食、男女、衣服、房舍耳。且自数物,亦不宜多,多则反足为身累。彼君主虽称富有四海,取于自如其一身所实在享用者,义不过此而已矣。故感受万方之罪责,被莫解之巨祸,置子孙于必败之地,诚何苦哉。以较田野之平民,食其力,遂其生,分其所余供父母、养妻子,别无所思。其心怡怡,其乐融融。曷啻一则幽沉地狱,一则游戏天堂乎?夫是二者,其孰轻孰重,孰真孰妄,孰虚孰实,孰当避之孰当趋之,如黑白陈前,概非难知也。故人卒莫不贱平民而贵帝王,此绝彼起彼仆,此于迄今犹未厌其祸,或潜潜以图其得,或惴惴以报其失。万物之大惑不解,大愚不灵,舍人其孰至乎?此灵云乎哉?最灵云何哉?

  狮、虎、豺、狼,物之不仁而暴者也。谚曰:虎毒不害子。人则有并其子而杀之醢之者,视狮、虎、豺、狼,其仁不仁果将孰居乎?抑狮、虎、豺、狼虽暴,亦肆其天赋之猛力所及,以求饱其腹而已矣。人则伊何底哉?其杀食一切万物,姑缓置弗论,请将人与人之相杀相苦者,得而试验之。其相杀相苦之法,则有软困、硬制、幽囚、锁缚、劫迫、剥皮、吊打、颠仆、劓刵、宫、墨、刺、屠、割、斩、剐、醢、烹,其相杀相苦之具,则有狴牢、监狱、酷法、严刑、桎梏、绳锁、棒、枪、刀、剑、弓、矢、斧、钺、炸弹、毒药。广而言之,则举一切天地所生之金石、草木、禽兽,几莫不用之为人与人相杀相苦之器械。凡此皆狮、虎、豺、狼所未尝有者也。人何幸而独得仁名,狮、虎、豺、狼何不幸而独得暴名。我意虎狼而能如人之巧言,必将起而与人辩孰仁,而仁之名恐未必不在狮、虎、豺、狼也。且夫两群相争,两军相战,箭如蝗,刀如草;枪如林,弹如雨;百万之命废于顷刻,死伤之尸积成丘岳。则犹闻之酸鼻,言之栗股,虽集合天地万物之罪恶而不足与比亚者也。呜呼,有谓余言之过甚者,试一翻古今东西之历史,曾有一日一地不人与人相杀相苦者乎?人者,仁也,吾斯之未能信。仁乎,仁乎,果日日、地地、法法、事事莫不人人与人人相杀相苦,遂足谓之仁乎?悲夫痛哉,余欲无言。

  据右所云,则人之于忍,残忍固有之耳,若夫佛之所谓忍,则尤渺焉如天末渐鸿。吾乌从而知其果忍果不忍哉?余亦人也,不难就人事而察之,以言其略。蚊蚁之唼肤,必杀之而后快。虫鼠之伤物,必驱逐之而后已。羞耻虽小,而必报仇雠,虽远而必复。乃至境遇之逆顺,事物之得丧,爱憎喜怒,哀乐贪嗔,无处不荡其志焉,无时不放其心焉。逐物迁移,随波流浪,一发而不可遏,一逞而不可止。失意则恨天怨地,得意则趾高气扬,盖又尽人皆然也。忍之为义,果如是耶?抑否耶?吾欲还志之黄面先生。

  嗟夫!人亦天地间一物而已。余既堕在人数,而可不知何为人、人知所以为人者何在乎?今余之为是言,岂余好为是言哉?余亦欲知人之所以为人者何在而已矣,故默默而寻思之,卒不得解。于是泛求之古先之说,而惑乃大滋。遂反复淆乱,滔滔然为此多言。言虽滔滔,要不外披露此莫解之大惑,庶几有能为余一解之耳。遥遥往古,绵绵来今,莽莽大陆,芸芸众生,为是言者,虽只余一人;怀是疑以求解者,固不知其若干千万亿兆人也。倘有一人焉,能聚太空中无量无数日月星宿之光为眼光,融如尘如沙事物文言之理为心理,研太平洋为墨池,削喜马拉山为笔尖,淋漓酣畅,圆满周足,以解决此何为人、人之界说于何为定之一问题,吾将佛之、圣之、神明之,而馨香祝之。


我讟

讟侠



  茫茫大地,芸芸众生,忽焉生一我于其间,占空间者六尺躯,历时间者念度岁。饥餐渴饮,夙兴夜寐,扰扰焉往来于野马尘埃之中。忽而喜,忽而怒,忽而悲,忽而乐,忽而忧,忽而惧。一若犬吠声,一若猫捕影。物之为我役耶?我之为物役耶?我不得而知之矣。我惟知我生世界,世界生我,两方面皆无益而有害耳。

  呜呼,苍苍者固天也耶!汝未生我,我未尝哀哀然丐汝以生我。汝既生我,则明星璨烂者金玉,绿阴婆娑者松柏,不生我为矿为植,而生我为人,何哉?即人矣,则游偕禽兽者前人,福享共和者后人,不生我于前于后,而生我于今日,何哉?即今日矣,则国势强大者欧人,民权发达者美人,不生我于欧于美,而生于亚洲,何哉?然我思既欲生我,则生我为动物,亦理或然也。既为动,则生我为人亦理或然也。既生为人,则生于今日,生于亚洲,亦理或然也。彼生我者,固未尝有轩桎之意,而轩桎之者殆我之怨讟心耶?

  世之慈善家乎,汝知我怨讟之由来乎?我不敢隐我罪恶以欺世,我敢断我之为我,实最残忍、最暴戾、最恶毒、最凶狠之人也。我之罪恶,即彼普度众生最慈悲之释迦如来,亦莫我恕。盖我之残忍、暴戾、恶毒、凶狠,视豺狼虎豹有过之而无不及耳。自世界生我以来,彼纹理美观之材木,无端以供我之器用故劈锯死。彼质地美丽之布帛,以供我之衣裳故裁剪死。彼最资养之米麦黍豆,以充我枵腹故燃煮死。彼最凄惨之牛羊鸡豕,以膏我馋吻故烹宰死。彼最可希罕至氧气,以恣我呼吸故循环死。彼最可宝贵之光阴,以增我岁月故往来死。呜呼,我恣意任性残暴天物,竟一至于斯乎?而我犹尚未知足,留以永为世界之残贼,以待天之谴乎?

  我之残贼斯世也,不我怨,而反天地之是怨。世之人其毋责我之不谅甚耶。然我以为彼既生我于世界,不应生我为世界之恶人。既生我为世界之恶人,不应生我有慈善之观念也。盖我最残忍、暴戾、凶狠、恶毒之性质,与此一念之慈善,日日以我之脑之心为彼等之大战场。予饮以酒,饫以饭,供以香花,皆不能排解其纷争,而为和平之结果。待我奔走二十年,呻吟二十年,始合约成。

  呜呼,此城下盟之合约,实强我之必行。而我舍必行外,又何法之是从耶?一曰以个人之血以祭我极尖利之剑锋刀刃,以扶我社会最贫最弱之妇懦。二曰伊我汉族之血以一洗中原满地之腥膻。三曰以我黄种之血以一红太平洋之波浪。四曰以人类之血以一资养各植物之发生。而最终之希望,则惟冀太阳与地球愈行愈近,相行相突,举凡人类动植物,一旦游离于空中,而终化为乌有。呜呼,是呜呼可,是呜呼可!然我实逼处此。慈善乎?罪过乎?亦在所不得而计也。我既天生之恶人,则我之念无一非恶念,我之行无一非恶行,洵无慈善之可言。盖我之残忍、暴戾、凶恶、狠毒之性质,已战胜慈善之观念,足以左右我之行动,而不能使我稍自由者。而我之慈善观念遂渐渐退驻于我之手腕,又强求我书以告之世人,而稍伸其怨讟之气焉。(未完)


说平等亲爱自由

病侠



  社会主义,非至平等、至亲爱、至自由之主义乎?然所谓平等者,非矫枉以鸣高,或劣等而凌人,必也己欲平等,而欲人皆平等。伊尹之志,无一夫不独其所。孔子曰: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是即真平等也。又所谓亲爱者,非指男女之爱,乃普通人与普通人之爱。天生人而易名为男女,仅动物学上之一种名词,非有特别之原因在也。孔子曰:泛爱众而亲仁。西哲虽主博爱,然固未先存一爱某甲某乙之心。且爱由内生发乎自然,无或牵强。故社会主义无种界、无国界、无宗教界、无男女界,有可爱之理由则爱之,非先存一不爱之心,或先存一必爱之心,而后谓之亲爱也。又所谓自由者,非逾越范围之自由,必也一方面保证一己之自由,一方面不侵犯他人之自由,并保证他人之自由为原则。否则假自由之名义济其罪恶,是盗贼而已,遑论自由,更遑论社会主义。自由,自由,许多罪恶,假汝名以行。此罗兰夫人所以临刑而惧也。孔子曰:民可使由之,或亦使民自由之意,使字大有保证意思在内,即增进他人自由之谓也。一得知见,不敢谓是,敢累言平等、亲爱、自由之必要,愿社会主义家一商榷之。


侠团宣言



  天地不平之气,托之风雷。社会不平之气,将何托乎?曰:托之任侠而已矣。己诺必信,立行必果,不矜其能,羞伐其德,先人后己,轻死重义,胸襟洒落,怀抱高洁,此任侠不易之宗轨也。其坚卓勇敢,热肠冷面,凛凛不可侵犯之风操,苟尽出公正之心,洵足排世难,解民纷,寒强权者之心,使社会上无不平事也。粤稽我民国史,学术之发达,人才之众多,莫不于春秋战国称最。而任侠之风亦于斯期为滥觞,为进行,为极盛焉。如曹沫、专诸、豫让、要离、墨子、聂政、鲁仲连、唐雎、荆轲之徒,虽眼光有高卑,手段有优劣,处事有成败,而皆能无愧乎任侠之宗轨,则一也,我慕之,我羡之,我欲步趋之,耻未能焉。呜呼,今之世界,何世界耶?伪文明,真野蛮之世界也,有强权无公理之世界也。社会不平,谁实平之?宇宙晦肓,谁实朗之?是不得不希望任侠之士,抱定平除强权、为社会平所不平唯一之宗旨,不惜健儿身手,实行古侠义之所为。而以联络声气,交换学术匡辅之,庶几日有所益,行之可久。令人间世不致常演强食弱肉之惨剧,则此侠团之所以发起乎?维我国今当多事之秋,爱国志士牺牲个人,力任民艰,固在在有之。任侠之风,曷曾少衰于昔日耶?见振臂一呼,侠声雷动,山河激昂,风云变色,不期来集合成大群,如旭日之灿然出于太苍,放大光明,普照万有,在指顾间耳。肝胆如血,云霄其志,作地球大同之先锋,为人类平等之骁将,凡我同人,勖焉勉之!

  注意:如欲阅章程者,请寄邮票一分至上海六马路社会党本部沙愤即行奉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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