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文马克思主义文库 -> 参考图书·阶级斗争文献 -> ﹝俄﹞拉甫罗夫《历史信札》(1869)

第十六封信 进步的理论和实践[1]


1.进步问题的双重性
2.学说的争论
3.提出问题的顺序
4.进步理论的内容


1.进步问题的双重性


  我们将研究以前关于进步的现实认识,这一认识培养了人类的进步思想,必须把它与其周围的幻想相区分。
  随着时代的发展,当历史任务在思想家面前成为人类研究最复杂和最重要的对象之一时,思想家不再从理论上解释进步概念,也不再分解这一概念所包含的过程。随着时代的发展,当人们不再相信父辈们遗留的社会秩序是不可侵犯时,从这一刻起在他们当中开始形成个人,在当前的社会形态和条件下,个人的思想不再局限于个人利益,而是把发现和实现更好的社会生活形式作为自身的任务,直到世界上不再有争取进步的斗争。
  大多数思想家和实践家都错了。在解释理论概念时出现无法明说的、有时完全无意识的维护自己的个人利益和思想家及其朋友的利益的愿望,出现对墨守成规的认识的传统崇拜。甚至在思想家完全真诚和完全希望批判地对待问题的情况下,他的进步概念常常由于在社会事实中缺少观察和经验而备受折磨。在实践中为争取进步而斗争的人的错误是更多的,也是更令人伤感的。一些人非常愤怒地反对他周围的现有的社会制度的缺点,没有时间思考可能改善这一制度的条件,他们没有考虑自己的力量,也没考虑反对者的力量就加入了斗争,他们牺牲自己,毁灭进步的狂热对他们的触动,在历史中仅仅保留英雄的光环,虽然它使一些人盲目,使另一些人害怕,成为历史进步条件的新幻觉,在未来引起新的灾难。另一些人试图抓住所有的复杂条件,害怕自己的活动引起更多的痛苦,犹豫不决地对待以前的传说,怀疑不确定的未来,他们阻止自己和自己的朋友通过适当的方式争取进步的斗争,他们使自己的追随者失去热情,他们战胜不真诚和不理解的人,回避强劲的对手,当他们发现,他们推动的历史风暴完全不接受他们为之斗争的方向,他们准备为之牺牲自己的生命和自己的幸福时沮丧地垂下了双手。
  这些理论和实践的错误后果是令人伤心的。实际上,为进步斗争的人经常成为社会灾难的源泉,甚至直接成为反动的活动家,阻碍人类社会走向更好的未来。实际上,大量关于最好的最合适的社会制度的著作给新的一代留下了困惑:这个“最好的和最合适的”制度的真正意义是什么?这一代的父辈们在什么样的社会制度中?实际上,争取进步的斗争所带来的结果与进步本身完全不同。实际上,“最好的和最合适的”对于子孙而言有时候是上一代大多数“进步的”人没有思考的道路,是这一代最真诚地争取最好的社会制度的人所厌恶的和所反对的道路。原始时期的智者坚信对社会的唯一拯救是保留古代的珍贵习俗;但是他们的后代认为这种保留是社会最大的恶,他们在社会形式的重建中,在人的日益增长的理性需求的影响下,建立唯一合理的历史过程。民族内部之间的独立和对立成为古代世界的理想,在争取理想的斗争中人类这一时期的优秀代表牺牲了自己,也毁灭了他人;但是几个世纪过去了,在这些民族中间发展了信仰,民族独立的这个理想一直是人类进步的最有害的原则,所有发达的和不断发展的人类在经济、政治、精神和道德上的团结是进步唯一可能的目标。宗教信仰在漫长的历史时期对于最优秀的人而言是社会生活的基础,是文学、艺术和哲学的精神体系,但是它们对于这个时期人类思想的最高表现而言仅仅是装饰或者支柱。但是另一个时代到来了,在世俗文明的时代,理论活动和实践活动的人与其说可以从思想和生活领域消灭宗教因素,不如说人获得的唯一真理是在宗教领域之外,唯一与人的尊严相一致的道德是根据人的自然需求,人的逻辑批判和理性的信念。17和18世纪伟大的国家所追求的政治目标实际上对于19世纪的人而言仅仅是现实经济的幻影。在没有解决国家财富合理分配的问题之前,在不断成长的或者不断骚动的无产阶级日益壮大之前,富有的国家后来提出的经济目标实际上在我们的时代是模糊的和片面的目标。最终,最近几个世纪孤独的经验科学脱离了生活,脱离了迫切重要的问题,在平静的冷淡主义中完成自己对无机和有机世界的占领,对于我们时代的先进的人而言实际上只是科学思维的基本训练,是比较发达的人类应该经历的智力经验;人类把现代知识的最高成就—社会科学作为自身的任务,社会科学不仅不要求学者与生活及其重要问题隔绝,而且一切社会科学都在生活中,如果生活本身在这些全部重要的问题上不仅对自己的信徒提出任务:理解我!——而且提出更多的要求:理解我就要实现我!真正实现我的要求—不然你就是没有理解我!
  如果理解进步概念的历史和争取进步斗争的历史是人类迷惑、自欺幻想和血腥错误的历史,那么必须更加迫切地消灭这些迷惑、幻想和预先防止这些错误。如果我们的先辈提出的社会生活和社会发展的目标对于他们的后代而言常常是不充分的,那么这一代人可以安于既定的提法、既定的生活和发展的任务。他们应该重新问自己:我们在以前所有的成果和错误思想的基础上如何理解进步的理论任务?我们在我们的先辈们所取得的一切胜利和他们所遭受的一切失败的基础上如何按照我们理解的进步形式更加合理地为进步而进行斗争?我们错误地理解进步;这是非常可能的;但是我们认真研究我们先辈们的错误,尽力把我们的错误降到最低。可能,我们会失败;当然,这是可能的;甚至在这种情况下我们将尽最大的努力获得胜利,或者在失败的时候向我们的先辈们说明可能胜利的条件。
  最重要的是记住,进步的任务不可避免地是双重的—理论的和实践的;没有争取进步的斗争,没有尽可能准确地理解进步的任务,不仅不能掌握进步的含义,而且会用我们所有的力量和所有的手段阻止争取进步的斗争。没有批判地理解什么是最好的,就急忙投入争取最好的斗争时,我们就有可能重复以前时代的大量错误,就有可能为反动或者停滞的胜利而斗争,但是我们觉得我们是在为进步而斗争:历史上有太多这样的例子。我们只满足于理论解释,拒绝争取进步的现实斗争;我们要么不明白这一过程的实质,要么有意识地反对我们所认为的最好的。在对进步的理解中有一个重要的认识因素,它从来没有出现过,也从来没有不知不觉地出现;在个人力量之外理解和实现最好的仅仅是重复以前的,仅仅是墨守成规和习惯占据主导地位,仅仅形成停滞;只有个人的思想活动可以重新对社会世界观加以批判,这些世界观本身是由固定的传说自然形成的;有信仰的个人具有持续不断的力量,哪怕这个力量很小,但是这个力量可以使争取进步的战士形成有组织的社会力量,能够在与其他社会趋势的斗争中捍卫自己旗帜的社会力量,能够战胜这些趋势的社会力量,能够为了以后的进步战胜停滞和冷淡主义的社会力量。如果是这样,如果历史进步是通过对任何本质过程的理解而获得的,那么他应该明白,如果我们丝毫不参加持续不断的斗争,那么不仅削弱我们的拥护者,而且直接加入墨守成规或停滞的拥护者的队伍中,因为人与人之间的斗争是由于对真正进步的不同理解,是由于任何反对停滞或墨守成规的进步观,因为无论是在社会学还是在机械学,一切物质的自然惯性只有当存在与这个惯性相对立的力量时,才允许运动完成或者改变当前运动的特征。在社会生活中,这些在没有社会运动的地方创造社会运动的力量,这些在社会运动缓慢的地方加速社会运动的力量,这些在人类革新的时代赋予社会运动其他文明特征的力量,实质上不是别的,也不可能是别的,正是实现这个时代的要求和以前一切时代的思想成果的个人思想和个人能力。任何没有用自己的全部力量实现进步的人,按照他对进步的理解,实际上是反对进步。
  因此,参加争取进步的斗争是个人的道德责任,这些人已经认识到进步概念的意义。但是如何参加斗争?如何根据我们对进步的理解合理地实现进步?——进步活动家的道德责任在他的研究中得到充分阐述。首先,如果他的信念是真诚的,他应该为了自己的信念向其他人解释他所理解的进步观;他应该尽力得到这种进步观的拥护者。但是如果他孤掌难鸣,那么一切分散的个人是没有任何力量的,无论他们的信念多么强大和真诚;因为只有集体的力量才具有历史意义。因此争取进步的战士有责任加强与志同道合者的联系,有责任加入有组织的集体,因为组成集体的个人有明确的行动方向。与此同时产生另一个道德责任:争取进步的战士形成进步必然性的认识,形成必须改变社会制度或者社会思想的认识;他由于某些有利的情况形成这个认识,也就是允许他批判地和理性地对待他生活和发展的环境;他不应该用幻想欺骗自己,他形成这个认识后,应该立即脱离他周围的环境;他的各种生活和思维习惯都与这个环境相关,所有这些习惯都与社会制度或者社会思想的各种缺点一起产生,他试图在自己的进步观中消灭这些缺点。因此,他在自已身上发现那些进步活动家反对的因素。为了在各种各样的社会表现中战胜它们,他不得不与它们斗争,与自己斗争,重新培养和重新改造自己的生活和思维习惯。为了争取社会进步的斗争,进步观在思想领域的传播者、集体组织的成员、社会力量的组织者以及争取进步的战士在一定程度上在自己的个人思想和自己的个人生活中应该成为实践的榜样,进步在某些方面影响个人的思想和生活。
  进步的理想成为个人信念的不可分割的因素,因此确立与这个进步理想一致的个人生活计划是非常必要的,实现这个计划的决心是如此坚决,无论情况是否允许,无论环境是否允许,无论个人在旧的墨守成规和旧的习俗中受到多少压制,无论个人缺点和个人爱好是否允许,这些缺点和爱好都是在重新改造进步的基础上形成的,在担心自己的理解和信念变化的情况下,人为进步服务,人有责任为争取进步而斗争。
  因此,必须清楚地掌握有组织的社会力量的活动计划,没有它不可能实现未来的进步。必须清楚地明白在实现进步的过程中将遇到的阻碍以及对实现进步有利的条件;必须清楚地明白反对者的力量和手段以及不得不利用的手段;必须清楚地明白社会上哪些人在即将来临的争取进步的斗争是真正的和可能的朋友。与此同时,为了实现已经制定的计划,为了消灭进步的障碍,为了镇压进步的敌人,为了利用一切必要的手段,无论这些手段是什么,只要它们不与我们追求的进步理想相矛盾,为了进步的最终胜利,为了在这之后形成有组织的社会力量,必须以最合适的方式坚定地利用有组织的集体力量。
  因此,为了我的进步信念成为那个我呼吁的人的信念,合理的严谨的论证体系是必要的。对于只认可批判思想的少数人而言,我应该有逻辑的论据。对于那些不太需要概括而需要具体的实证论据的人而言,我应该有直接的重要的事实。对于感性的人而言我应该有感性方面的论据。最终,对于绝大多数仅仅为了个人的切身利益而行动的人而言,我应该在所有人可以感觉到的、可以达到的和密切相关的利益中有最广泛的真实依据。只有这个进步拥有大量的可靠的拥护者,因为这个进步是依据科学的方法,想象的情感和个人利益的计算。
  这就是进步的实践条件,只有实践才可以实现进步。
  但是所有这些条件本身要求内在的理论。为了在各种不同的社会领域传播思想,为了组织社会力量争取进步的活动和进步的胜利,为了在与人的进步理想一致的方向中合理地改造个人,必须明白许多理论。必须明白那个产生和培养进步活动的环境,必须明白那个形成进步环境和培养批判思想的历史过程,这个思想批判地对待这个环境,建立重新改造这个环境的任务。无论历史运动由于其复杂性和多变性看起来多么混乱和无序,把进步理解为社会制度的自然过程应该成为一切的基础,但是在某些条件下根据某些规律的进步受到某些力量的影响。
  因此,进步的内在实践就是它作为自然过程的理论,它作为现实的历史现象的理论,进步的内在实践就是在社会制度和社会环境中运用这一理论,因为社会环境引起进步活动家的实践活动。

2.学说的争论


  当前时代进步观的结果是什么?现代社会生活与进步任务的关系是什么?
  我们认真地研究在我们面前的这些完全矛盾的、看起来不一致的进步观,我们在这些观点中找到一个共同点:我们所经历的时期是任何稳定的社会联系瓦解的悲惨景象,是阶级敌对和个人斗争越来越残酷的景象。这个斗争的结果几乎是所有人反对所有人,治疗大家公认的社会疾病的方法又是截然不同的。
  我们认为那些公开诉诸宗教因素解释现实的社会症结和历史事件的人是预言家,他们的学说是与现代科学格格不入的思想体系。
  我们对这些解释社会过程的人过于满意,他们现在仍然这样,或者他们认为他们是以现实为基础的。
  首先悲观主义者在我们面前对我们说:所谓的历史进步是人类的灾难不断扩大的必然趋势。所有的道路都导致这个结果。如果我们更好地理解一切本质,那么就明白它是灾难的源泉,随着我们理解的深入就会越来越相信它们不可避免地扩大。
  与此同时,我们听到乐观主义者平静地安慰道:进步是不可避免的,人类生存和人类生活在各个方面的提高和改善是不可避免的。所有灾难、所有纷争都是想象的和暂时的。个人的错误和痛苦,以及对进步的那些偏离和反动只是古老的“时间长河”上的涟漪;它随风而动,虽然风的方向时刻在变,但是任何风不能阻止这条长河的总方向。人类思想的力量不断增强,发现一个又一个真理,阐明以前未知的进步道路。有些阶级通常被说成是现代文明的分支,他们的财富日益增长。与此同时,人类各种乐器也在不断增加,与时代融合成一幅和谐的景象。
  历史上一些所谓的自然主义者完全保留这两种直接对立的世界观。他们说,进步是各种各样的幻想之一,在人类生活过程的各种事件的更替中,这些幻想一个接一个地哄骗人类。任何理想,所有最好的、最高的理想,个人或者社会的理想——都是幻想或者新的幻想。只有机械—化学的现象过程在自己的各种各样的重复阶段中是真实的,它们在宇宙中形成有机的生命过程和意识过程。有机生命从哪里开始,争取生存的斗争就从哪里开始,只有当生命停止,斗争才结束。意识在哪里形成,真、善、美、道德责任和社会关系的幻想就在哪里发展,清醒的但又可悲的真理有时透过幻想的迷雾看到了幻想。一些单独个体的幸福和另一些单独个体的痛苦都是偶然的,在普遍的过程中几乎没有任何意义,就像沸腾的液体表面上的气泡。在自然中既没有改善,也没有恶化,既没有降低,也没有升高;只有现象的更替,它们具有同样的意义,任何道德评价对它们都不适用。争取生存的斗争,当前力量之间的斗争是历史过程的唯一现实,所有在这个过程的表面思想和理想仅仅是自我欺骗,它虽然也是意识的过程,但是隐藏正在完善的现实过程的片面性并且继续这种片面性。
  历史的现实主义者反对各种空想主义者,完全改变了提出问题的方式。他们说,我们不可能了解物质的本质,对物质的关心也是徒劳的。假设,我们追求理论和实践真理的整个精神世界不是别的,正是虚幻的世界,也就是千篇一律的争夺生存的斗争,我们终究不能揭开物质的实质,终究在现实生活中提出自己的目标,寻找达到目标的方式。无论我们的痛苦和快乐对于“整体”是多么微乎其微,我们仍然会痛苦和快乐。我们寻找真理或者寻找我们认为的真理。我们因为不公正而愤怒,或者因为对于我们的不公正而愤怒。因此,什么是“最好”的问题,什么是进步的问题对于我们永远具有重要意义,无论物质的本质是什么。我们对精神世界提出这个问题,因为精神世界构成我们的科学、我们的道德和我们的哲学。从这个观点来看,悲观主义者或者乐观主义者的观点对于我们是一样的。一切历史上不可避免的都是在我们的力量和我们的活动之外。可能,邪恶和痛苦在整体上难以遏制地增长。可能,它们也难以遏制地减少。但是,我们这个时代的人更加痛苦,他们的痛苦是以前历史时代过程的结果,而且他们像我们一样参与发展过程。在我们面前的是人类可能的未来,也是我们不得不参与建设的未来。我们处于过去和未来之间,我们有我们的观点和信念,我们有科学的批判和行动的决心,无论我们的精神和道德品质是什么。因此我们必然对自己说:这里有邪恶和谎言;这里有真理和幸福。这是进步的现象,这是过去退步的事实,因为前者对于我们是不断接近幸福和真理,后者对于我们是不断远离幸福和真理。在不久的未来,我们不得不参与未来的建设,这就是最高真理和幸福的表现;为了人类减轻痛苦,我们不得不进行斗争。他们说,他将不可避免地面临新的痛苦。可能,我们可以用我们的活动反对他们的痛苦,我们知道这些痛苦,我们理解这些痛苦,我们使未来一代可以深入思考反对恶的方式,因为我们现在对于“恶”还没有明确的概念。—对另一些人说,人类的痛苦是不重要的。这是可能的;但是只有他自己能感受到他的真正痛苦,我们有责任在过去寻找对它们的解释,在未来寻找对它们的治愈。进步对于我们是历史向“最好的”方向发展的可能趋势,在这个充满知识的时代我们如何理解进步。对于我们,争取进步的斗争必然影响这个可能的方向,无论我们如何理解,这个可能的方向完全可以被对立方向代替,因此,争取进步的斗争需要影响所有那些这样理解它的人,而不是别的人。悲观主义和乐观主义及其普遍想法完全是在进步理论之外,我们的实践需要这样的理论。
  在这个现实的基础上我们有各种不同的意见,应该从确立进步的真正理论的角度进行讨论。
  在这里我们将消灭我们时代那些少数的神秘主义代表,他们在宗教的更替中寻找人类的进步,他们把现代的恶看作缺少宗教信仰,在建立新的教义和新的宗教仪式中寻找拯救人类。如果在历史形而上学中保留宗教因素,那么诉诸宗教理解它的现实进步和治愈社会症结未必是最好的方式。
  但是对现代社会状况的现实解释是多种多样的,对它的困难的可能结果的现实解释也是多种多样的,在这里我只限于几个主要的学说。
  现在极少数思想家在思想的世界中认识罪恶之源,他们为了治愈社会的恶,试图在成熟发达的人中建立更加正确的世界观,在社会各个阶级中普及合理的教育。对于充分阐述进步的这些思想家而言,思想可以推动世界。对于他们,科学的发展和世界观的解释就是全部进步,因此根据他们的观点,这个因素决定所有其他方面。对于他们,争取进步的斗争就是自我发展,就是宣传科学和理性哲学,因为无论如何他们都认为,清楚地解释这个主要领域就可以消灭人类生存的其他领域的恶。
  大多数人都是在生活利益的领域。
  一些人说:进步就是在社会制度中加入权利原则,就是建立法治国家,这个国家消灭任何领域的暴力和不平等,保护弱者和抑制强者,实现自由和平等,以集体力量消灭争取生存的极端斗争和争取利润、权力的极端竞争;这个法治国家本身服从它为自己的臣民建立的自由和平等原则,与自己的所有同志,与其他法治国家一起构成政治单位的平等联邦。对于这些法治崇拜者,进步在过去是向法制国家推进,这种进步逐渐通过和平改革和血腥革命的方式实现,应该通过这种方式,通过这些手段走向未来。所有其他现象都在这个发展阶段找出根据,在它之外就是有害的虚幻的世界。争取进步的战士应该团结在法治国家的旗帜下,团结在政治自由和政治平等的原则下。成熟发达的人应该把自己的一切力量献给争取这些最高的社会原则的斗争。
  但是另一些人反对,法治关系和全部政治生活是更加重要的社会过程—经济发展过程的外在表现。国家的进步在于它的丰富性,也就是由它的外部意义和它的文化的内在发展所决定的丰富性。君主制和共和制等政治形式的差别,各种自由宪法之间的差别消失在世界的生产过程和世界的交易流通中,消失在所有国家、所有人民和所有社会阶级之间的经济利益的不可破坏的联系中。文明是财富的产物,人类的进步在于逐渐发展人类的工业,扩大人与人之间的经济联系,为了自身的经济利益更加密切地结合所有人类组织。财富给予独立和力量,产生人的尊严,成为确立自由和平等的条件。为了达到唯一现实的经济目标,国家的进步可以造成各种各样的牺牲,可以无视各种各样的痛苦,因为牺牲和痛苦是暂时的,当所有密切的经济利益具有团结和和谐的认识时,牺牲和痛苦可以得到百倍地回报。人类争取进步的斗争在于对财富和竞争的自然追求,最聪明和最灵活的人在富有的同时向人类说明最好的财富过程和最正确的进步道路。个人把自己的所有力量献给这场斗争,消灭所有使人脱离理性道路的情感幻想和道德幻想,从经济利益的角度评价一切,确立市场价格,个人以最好的方式培养自己的个性,发展自己的能力,成为理性的争取进步的战士,迅速地确立个人利益在人类发展过程中的和谐和一致。
  最近有些作家比较坦率,在这种情况下提出非常奇怪的新学说。他们认为自由和平等的思想是幻想,甚至经济利益一致的希望也是幻想。他们在法治国家的概念中找到内在的矛盾。他们说,进步可以通过少数人统治多数人和少数人领导多数人的方式实现。国家是统治,而不是权利。它可以建立法治关系,可以在自己的臣民当中建立一定的自由和平等,但是国家本身对于他们是纯粹的统治。但是政治统治不可能没有经济统治,因此占有国家权力的政治上的统治阶级也是经济上的统治阶级,也是把他人财产集中到自己手中的阶级。财产的经济垄断是国家权力存在的必要条件,没有国家权力就不可能有文明,也不可能有进步。进步就是国家统治更加稳固,国家统治存在的条件,也就是经济和政治的不平等更加普遍;进步还是统治阶级为了稳固自身的统治更加人道地对待被统治阶级,给他们提供更加人道的生活。在这些条件下,争取进步的斗争归根结底是促使所有权和政治权力从其他阶级不可避免地集中到一个阶级的过程,归根结底是世界主宰者的道德宣传使被统治阶级保留一部分人的尊严和幸福。
  社会主义思想家和活动家虽然反对以前的社会学说,但是吸收每个学派的一部分原则,然后对它们进行完全不同的组合,得出完全不同的结论。这个学派的拥护者说,人类的进步在于使社会制度具有自由和平等,使社会生活具有权利和真理,但是国家不能使社会具有这些原则,因为国家在本质上是统治;国家是不平等,国家是限制自由。在一个阶级对另一个阶级的统治不断加强和稳固的情况下,对于被统治阶级而言,不仅没有更加人道的生活,而且他们所遭受的物质、精神和道德屈辱不断加剧。法治国家是未完成的理想。因为国家作为一个阶级对另一个阶级的统治,毫无疑问具有统治因素,但是它在自身的力量和历史意义上努力以进步的名义把这个因素降到最低。由于社会发展不足,国家作为外部力量,可能很长时期是必要的;但是随着社会不断发展,它逐步把自己的职能让位给其他社会因素,它在历史中的作用不可避免地下降。现在它已经认识到自己完全依赖在社会发展形式中占主导地位的经济力量。因此,社会真理、自由和平等的社会实现不是应该首先在个人和组织之间确立的最好的法律关系中寻找,而是应该在确立更加正确的经济制度中寻找。如果后者是正确的,那么不正确的政治形式不可能长久地确立。
  但是现在的经济制度是不正确的。对于大多数人,它不可避免地引起不平等和限制自由。它不可避免地建立一个阶级对于另一个阶级的统治。它引起经济竞争,使个人之间的敌对因素、组织之间和组织内部的斗争因素不断稳固和合法化。它压制大多数人的个性发展,仅允许少数人发展,但是使他们沉浸于所有人反对所有人的战争中,从而歪曲他们的发展。进步只有通过这些方式才是可能的:根本改变不正确的经济制度,允许每个人全面发展的原则,允许在生活中尽可能地实现自由和平等的原则,允许在社会生活中用真理的原则代替其他原则。在以前进步仅仅是一些思想的发展,也就是向人们清楚解释物质之间的真正关系、个人发展的真正需求和正确的社会制度的真正要求;进步仅仅是加强社会关系的一些因素,也就是加强个人之间和组织之间的关系的因素,并且扩大这个关系直到善于思考的人加入其中。换句话说,进步就是通过不断培养批判思维加强对真理的认识,进步就是不断实现人与人之间团结的社会生活,最终这个团结扩大到所有善于思考的人,从他们的合作到普遍的发展。这个团结应该被确立,当然不是在争取财富的竞争和争取生存的斗争中,而是在所有体力和智力劳动者的共同利益的基础上,在允许所有人和每个人具有个人发展的方式和生产劳动的方式的基础上;在消灭任何物质的或精神的垄断的基础上,在为了共同利益的集体劳动的基础上。在这种情况下,不仅对现有社会关系的墨守成规,而且那些占统治地位的少数个人和组织的利益都是与进步敌对的因素,因为少数人将失去自己的统治以及终止一些人与另一些人的竞争,前者是为了获得勉强生存的权力,后者是为了最高的利润和最大化地占有奢侈品。当前许多思想趋向是与进步相敌对的:与进步敌对的是不承认经济利益在社会体系中对其他利益的统治,不承认经济利益的团结是人与人之间团结的唯一基础;与进步敌对的是把进步的主要工具看作是个人利益之间的竞争,而不是他们之间的团结;与进步敌对的是把一个阶级对另一个阶级的统治作为进步的必要条件;最终,与进步敌对的是把进步或者退步看作形而上学的力量而不是个人力量发挥作用的必然的历史过程。在社会主义学说中,争取进步的战士呼吁把人与人之间的现实关系培养成一切具有思维和劳动能力的个人组织之间团结的新型关系,呼吁向每个人清楚解释当前那些促进改革的因素,那些阻碍改革的因素;呼吁培养能够利用一切促进变革因素的集体力量,呼吁培养能够消灭或者破坏在这条道路上阻碍变革的集体力量;呼吁根据个人思想力量的信念,根据个人在争取进步的斗争中反对敌人的力量,根据个人建立社会制度的力量培养自己和志同道合者,当然,这是一个尽可能巩固个人和组织之间团结的社会制度。
  以上就说到这。上述学说最清楚和最明确地表达了各种进步思潮,与此同时,还有一些意义不大的学说,特别是用于以上我指出的各种过渡和中间阶段。但是对于这封信的目的不是列举这些调和主义的学说,而是必须说明它们在进步观上的根本差别。每一种观点都有自己的拥护者,自己的历史,自己产生和存在的原因。每一种观点在过去和现在都有充分的论据。因此问题是:在阐述各种进步学说的区别时如何考虑那些赞同或者反对某种有争议的学说的论据?如何有意识地停留在某种进步实践中,而它正是某种进步理论的必然后果?—我在这里只是提出必须要解决的问题,提出我认为对合理解决问题最有利的顺序。提出它们—是不可避免的,因为这不是个人任意提出的问题,而是历史发展的必然结果。无论如何解决这些问题—都是必要的,因为以上已经说过,一个不想寻找进步道路和不想在这条道路上尽力成为战士的人就是反对进步的人。

3.提出问题的顺序


  进步在人类历史上过去是什么?现在是什么?
  为了回答这个问题我们用三份资料。第一,我们可以观察社会,它以什么形式存在,它有哪些优点和缺点,它有哪些共同的和敌对的因素,它有哪些合理的和病态的过程。第二,我们有从过去到现在的历史过程,我们至少可以在历史批判的基础上准确地恢复这一过程的真正方向。第三,我们有不太完善的但是在某些情况下非常重要的学术著作,主要是社会学以及与其密切相关的心理学和生理学方面的著作,在这些著作中通过以上描述的资料和历史批判要求的资料,通过引导和推论的方法,通过那些与我们在其他科学领域得出结论的方法相比不太准确的方法,研究和分析社会制度及其在各个不同的历史阶段中的各种不同因素,说明它们之间的依存关系。
  因此,我们刚才提出的问题有三种解决方法。
  我们周围的社会是与我们联系最密切的社会,是我们最熟知的社会。看来,最简单的是直接从它开始:难怪教育我们在研究中必须永远从已知到未知。因此,我们收集详细的资料,统计数据,比较不同的表格,我们努力解决问题:在我们的社会中什么是进步的源泉,什么是进步或者退步的因素?为了人类的发展任务应该促进什么应该阻止什么?什么是不可避免的必然性?我们不能盲目反对这种必然性,就像不能反对万有引力定律,什么是个人信念和个人能力创造的结果,因为它能够通过阐释信念和其他方向的能力得到改变。
  但是难道对现代社会的这种观察可以允许我们解决这些问题?我们看到的只是漫长的不文明的结果,但是我们不得不通过其他方式揭示这个过程。
  这是一系列痛苦;这是罪犯和自杀者的名单;这是血腥战争、血腥革命的预算;这是劳动者收入的计算,但是这个收入不可能满足他的必要花费。所有这一切——是无可争议的恶,我们以激情和同情的名义消灭这一切。很好,但是如何做呢?
  与以前的情况完全不同:越来越强大的技术使各大洲彼此之间相通,给日常生活带来前所未有的便利;科学的大量成果使观察者疲惫不堪,科学通过充分的解释使没有知识的人明白智力发达的人的思想;在争夺利润的普遍斗争中进行慈善活动;在相互残杀的血腥场面中出现英雄主义和自我牺牲;在各个生命体之间必然有长期的争取生存的斗争,虽然这个斗争无法获胜,但是在生命体之间在为了生存竞争的同时也有团结的壮举。我们不由自主地为这些现代成就自豪;我们想不断扩大成就,并且深刻总结现代成就。我们说,这就是进步的因素,发展它们必须依靠其他因素。如果是这样,但是如何做呢?
  如果罪犯和自杀者的数量如此少地影响社会变化,就像每年的雨季和雹灾的平均量?如果我们一直反对的“恶”被另一些更坏的“恶”代替?我们在辉煌的景象中看到人类幸福和发展的因素,如果这些辉煌的景象与令我们生气的社会灾难景象相关,那么随着我们喜欢的美景的增加,这些令人生气的灾难大概也不可避免地达到最高程度?因此血腥的战争和血腥的革命,准确地说,无论是科学和技术的成就,长期饥饿的劳动者,还是这些劳动者的团结,都不是根据随便的命令,而是作为历史过程的结果,成为某些发生作用和完成过程的力量,在这个历史过程的进一步发展中,一些可能被消灭,另一些可能被扩大,一些可能采取行动完成过程。
  在这种情况下,我们对现代社会的观察向我们说明进步的实践,当我们明白我们周围的现象,也就是自然的或者历史的范畴时;当我们知道,哪些现象取决于自然原因,哪些现象取决于其他经常重复的现象(例如食物的需求),哪些现象取决于在很多代人中发生作用的过程(例如国家的气候和地缘条件);哪些现象与共存和逻辑依存的条件有着牢不可破的关系,哪些现象是过去历史的结果,哪些现象在某些条件和某些社会力量的影响下产生,哪些现象在另一些条件和其他力量的影响下消失或改变。在我们还没有明白社会制度是以前全部历史的结果时,即使认真观察现代社会制度也不可能获得进步的理论,在历史中发挥作用的是历史力量:一些力量是长期由自然过程决定的,另一些力量是由历史本身形成的,是一次形成的,能够投入斗争的,有时候所向无敌的,并且具有自然赋予的基本的历史动机。
  为了理解现代性是历史的结果,不得不研究以上提出的第二种资料—历史材料。我们不得不研究它:什么是在文化条件下不断重复的现象?什么仅与文明的某些形式相关?哪些社会现象在所有因素必然存在的情况下可以永远被观察?哪些因素在各种各样的组合中?哪些历史力量的产生与个人信念和个人能力无关,这个信念和这个能力在哪些历史力量中成为不可分割的因素?哪些动机成为历史的真正基础,也就是任何争取进步的战士不得不考虑的基础?当这些动机开始连锁反应时,它们在哪些组合下成为进步的现实基础?哪些力量虽然是重要的,但是对于进步活动家仅仅是临时的辅助力量,因为它们既没有持续性,也没有永恒性。
  毋庸置疑,历史提供了这些问题的答案,但是必须具备两个条件:一是它的材料充分广泛,二是充分提出它的任务。
  准确的历史批判要求涵盖比较长期的材料。它是社会景象,有些模糊的景象,与较新的时代相比,与有些危险的时代相比,历史学家在看到这些景象时更加倾向恢复古代时期。然后是半历史时期和前历史时期,对这个时期只能依靠想象,哪怕是在部分上,而且非常容易加入研究者的个人思维和生活习惯。在这样的方式下,任何历史形态都有在这个时代产生的理由,也有在另一个时代暗淡和衰退的理由,有时候历史学家把历史形态描绘成不变的、长期的和自然的社会制度。古希腊人把奴隶制作为任何社会都不能没有的机构。大部分现代法学家认为当前的家庭、所有制、司法和审判形式都是不能改变的。现代政治学家几乎在任何时代寻找国家的因素,也就是独立的和占统治地位的因素,不允许当前制度的经济力量决定内部和外部的政治,不允许未来的任何社会因素把国家的作用降到最低。
  历史任务不断扩大,但是并不是所有的研究者都提出同样的任务。如果在传记历史的时代,那么没有一本完整的著作充分详细地研究经济力量在人类生活的所有阶段的作用。在现有的历史著作中,特别是在学术著作中,哲学世界观的发展与政治事件的进程远远没有达到令人满意的融合。尤其是要考虑到在这个社会的当前时代各种组织的共存,一些少数人的组织处于完全不同的精神和道德发展阶段,以各种方式参加思想活动,与此同时还有大多数人的组织,他们也处于完全不同的发展阶段,还要考虑到这些相关组织之间的相互影响,每一个组织完全不同的发展进程,以及这个时期共同的历史生活的形成因素。当然,对于所有历史时期而言,这些任务在现在还没有得到适当的解决;当然,绝不能要求这个领域的现代作家完全令人满意地研究这些难题,只有严格研究历史材料才能解决它们,但是一部分材料到目前为止完全被忽视,一部分材料研究地非常不充分,甚至还是未知的;但是对于任何达到现代思想水平的历史著作而言是非常必要的,为了研究者可以发现问题的所有方面;为了研究者能够看到与历史生活的各个方面相关的事实,能够理解它们的意义,无论这对于他是否可能。但是我们时代有多少历史学家了解经济领域,可以适当地评价这个事实的经济意义?许多人是否可以独立地理解学术著作的作用?当然,我不是指对这些学术著作与文化总体状况之间关系的考察。许多人是否能够习惯各种社会群体的同时发展,重新想象既定事件对每个群体的各种影响?遗憾的是,不得不否定地回答所有这些问题。但是不清楚地理解生产、交换和财富分配的经济过程,历史学家就永远不能成为人民群众的历史学家,因为群众主要从属于经济保障的条件。但是不准确认识思想的科学内涵,历史学家是否可以理解这一时期思想发展的真正特征。把自己的研究仅仅局限于一些社会群体,或者从不提出这些群体可能或真正的相互影响的问题,是否有可能形成关于某个时期社会进步的准确认识?
  因此,正如以上所说,这些问题都来自于研究进步理论的历史材料,回答它们要求研究资料的人明白社会学的任务及其相互依存关系;为了阐明这些事实材料,研究者应当准确认识它们之间的相对关系和本质关系,这些关系一部分植根于人的自然需求的根本规律,另一部分植根于暂时的历史需求的规律,因为历史需求是由事件的进程形成,而事件不仅取决于普遍的社会生活,而且取决于某些文化形式的社会生活。历史材料只有在生理学、心理学和社会学的规律中得到充分解释,这些规律是非常重要的历史因素,它们由历史形成,由历史摧毁,与此同时还有一些长期重复的因素。习惯容易加工的食物在一定程度上改变了人类营养的生理和病理条件,正如意识核心器官的神经活动过程是在各种社会生活形式的影响下发生变化。直接与生理条件相关的心理过程,与在社会关系和社会需求的直接影响下产生的心理过程相比,是完全微不足道的。目前关于社会学未必有真理,未必重复真理,社会生活的所有功能随着历史发生量变和质变,历史根据人的各种社会需求的变化、产生和消失建立这些功能的所有机构。因此,历史材料为心理学和社会学规律的结论服务,一旦这些规律被确立,它们又为分类和解释今后的历史材料服务。我们甚至没有着手研究历史材料与进步理论的关系,如果我们没有把已经确立的人的需求理论作为结果,没有把明确认识社会形式在人的生活中的作用作为结果,没有把明确认识个人在社会变化进程中与社会的关系作为结果,没有把明确认识主要的社会力量作为结果,根据一些学说,社会力量必然创造人类的进步,但是根据另一些学说,社会力量在一些情况下促进进步,在另一些情况阻碍进步;最终我们没有把历史的主要过程作为结果,因为这些过程是评价最重要的、不太重要的或者次要的历史事实的依据。更加广泛的和更加深入的研究历史事实可以改变结果,这就是心理学和社会学的成果,它们首先引起对历史的重新理解;而且不得不在社会学及其相近的心理学和生理学的材料的基础上评价和分类历史材料,因为这些领域在现在的认识中是最有可能的。
  因此,以上提出的进步理论包括三个问题,按顺序分别是:在生理学、心理学和社会学的现代材料的基础上,人类社会的进步是什么?
  在充分研究历史材料的基础上,历史进步的各个阶段是什么?
  我们观察其他国家的社会制度,观察社会各个群体的思想活动,研究现代制度产生的历史过程,研究历史上主要的进步现象,在此基础上思考我们这个时代的社会进步是什么?
  进步实践对于成熟发达的个人是必要的,进步实践取决于如何回答进步理论提出的问题。

4.进步理论的内容


  以上提出的三个普遍问题首先包括哪些个别研究?我们努力分析其普遍特征。
  为了回答进步是什么的问题,不得不首先明确进步的因素,不得不首先在各种“发展”过程中寻找我们最好的追求。
  在这里我们有两个过程,从第一种进步观来看,不得不承认这两个过程,但是它们之间有如此大的区别,以至于实际上是相互矛盾的,在现实的历史中是相互冲突的。
  我们面对的是个人思想、技术发明、科学成就、哲学体系、艺术创造和道德英雄主义的发展。在我们面前是社会团结及其主要动机:“我为人人,人人为我”,“为了生活和发展所有的一切都是必要的;每个人把全部力量用于社会利益、社会幸福和社会发展”。
  个人意识的增长、个人在思想领域的发展,毫无疑问对我们而言是进步现象。那些保障个人思想在人类最快发展的条件就是进步的条件。
  另一方面,社会关系的稳定是社会合理存在的必要条件,是社会个体成员幸福的必要条件。因此,一切增强这个关系的因素对于我们都是有益的进步的因素;一切削弱这个关系的现象,一切在社会中引起敌对的现象,一切在社会中建立不平等的现象对于我们都是退步的、病态的。社会理想对于我们是这样的社会:个人在自身的利益和信念上相互平等和相互团结的社会,个人在相同的文化条件下生活的社会,个人尽可能地消灭一切敌对因素的社会,个人消灭社会成员之间任何生存斗争的社会。
  但是这两种关于进步的认识在历史中一直是相互冲突的。
  原始社会在一定程度上符合社会平等的理想,任何思想活动和任何个人发展在原始社会都受到占据主导地位的墨守成规的生活的压制,社会平等在这样的生活中仅仅意味着所有人都同样没有更高的需求,所有人都同样没有机会获得更好的生活。难道人类这种原始的半神秘的状态是合理的和最好的吗?
  少数人的思想成果越重要,这些少数人就越吞噬大多数人的生活,就越使大多数人服从他们的统治,就越剥夺个人参与少数人精神生活的任何可能性,这样的社会符合个人思想最高发展的理想,但是个人思想的伟大胜利是以奴役多数人为代价的,是以无数的痛苦为代价的。社会环境就是在这样的条件下促使少数人发展最强大的思想意识,难道社会环境在没有任何附加条件的情况下就可以称为进步的环境吗?
  我们知道,原始人没有进步的理想,他们完全服从习俗,就像蚁穴或者蜂房完全服从本能。在可能的条件下,只有当意识增长和新的最高需求增长时,社会才是进步的;只有当个体之间的平等成为每个人更大发展的基础时,只有当社会制度和日常生活在不断扩大的思想影响下被重新改造时,只有当社会关系和社会稳定的基础不是继承下来的习俗而是所有人的信念时,社会才是进步的。
  我们知道,个人思想的发展不是满足进步要求的过程,因为它以大多数人的奴役和痛苦为代价。这是片面的现象,少数人的思想成果毫无疑问成为社会的标志,但是对少数人的培养是由他人的痛苦来承担的,因此当少数人在现有的条件下有机会发展自身时,当少数人对培养他们的条件满意时,这个少数人在道德上是不成熟的。只有当这个发展以比较成熟的个人和不太成熟的组织之间的团结为方向时,只有在这个方向的意义上重新改造社会关系时,只有在减少不平等和个人思想的真正进步发展时才可以实现。个人的真正发展只有在成熟的个人组织中,在社会因素的相互影响中才可以实现,因为在那里个人发展程度的差别尽可能达到最低限度,而且这个最低限度是不断降低的趋势。在合理的社会形式中,个人的发展不是依靠他人的发展,而是所有人在发展的道路上主动合作。
  但是这个理想是不可能的吗?是不是必须在两种社会之间做出选择?第一种社会是稳定的、团结的,但是否认个人思想发展的条件;第二种社会具有发达的思想,但是处于个人和组织之间持续不断的纷争和永无止境的斗争中,处于不断重复的内部和外部的灾难中。是不是必须在有思想的少数人和缺少思想发展之间做出选择?因为少数人以大多数人的奴役和痛苦为条件发展自身的思想。是否可以建立与社会成员的信念相关并且与这些信念一致的社会制度,是否可以建立为了共同发展个人合作的制度?个人利益是否永远使个人之间处于相互对立中?他们在使个人成为社会的剥削者或者社会的受难者时,是否永远把个人与社会制度相对立?个人需求是否与社会任务一致?个人利益是否可以成为社会形式的坚固力量,是否可以成为个人思想活动的动机?
  在这个理解进步的发展阶段中,不得不把个人利益和社会利益相比较,不得不看看它们是如何一致的。
  历史的事实说明,在稳定的社会联系和强大的思想活动之间没有不可调和的矛盾,不仅在个人利益与社会利益的对立中,在社会对个人的剥削中,而且在成熟发达的个人和社会之间的一致中,个人思想都是卓有成效的,个人是属于社会的,个人呼吁热爱本民族,热爱同胞,热爱人本身,个人加强他们之间团结的意图,加强自己与他们团结的意图,个人呼吁为了共同利益牺牲自我,甚至为了共同利益不惜牺牲个人幸福,个人感情和个人生命。发展社会进步文明的思想活动在历史上伴随着反对社会习俗的思想斗争。在争取生存的利益斗争中,在争取幸福的斗争中,在争取垄断享受的斗争中,我们看到与这个斗争相对立的自觉服务社会事业的崇高行为和全部生命献给人与人之间团结的力量。
  个人不仅同情地看待他生活的社会关系,不仅服从占据统治地位的习俗,而且他的个人利益不仅在于为了自己的目标利用社会环境,虽然这些目标与大多数社会成员的目标相对立。个人在一定的发展阶段将承认他的利益与大多数人的利益是相同的;他将承认社会关系更加稳定对他是有利的;因此,他的思想活动将以加强社会关系和加强社会团结为方向。不断发展的个人思想的力量在那时将与越来越团结的社会的力量一致。以上两种因素的共同的进步发展将是可能的,在这种情况下,这两个过程的现象相互促进,成为真正的进步现象。
  深入研究一下推动个人活动的动机。这是—习俗的权力、利益的力量、迷恋的激情和信念的道德威力。习俗和墨守成规的统治是与健全的思想活动绝对相矛盾的,绝对被认为是退步的现象。进步的思想通常根据正在发展的理想重新改造传统的习俗。它在对现有的材料进行改造和分类时,成为更加具有批判性的思想。它在自己的领域内成为更加广泛的、更加合乎逻辑的和更加和谐的世界观,成为更加严整的思想和更加包罗万象的哲学。
  激情是没有规律的和极不稳定的,因此激情如此少地作为独立的行为动机,以至于占统治地位的习俗被公认为社会生活的进步推动者。只有当激情使本身就进步的利益和信念具有更多的能量时,它才是进步的;在其他情况下它可能容易成为停滞和退步的工具,也可能成为进步的工具。
  现在是利益和信念。当它们在同一个人的心中相互矛盾时,我们可以有幻想家、英雄和孤独的智者,但是在每一种情况下我们有特殊的事实,有不能成为社会力量和历史影响的基础的事实。当少数人的信念或者利益与大多数人的信念或者利益相矛盾时,在社会中就没有团结,也没有稳定的关系。社会在面临灾难时,任何辉煌的文明,任何外部文化或者个人思想的巨大成就都不能遮掩社会机体的伤口。社会制度注定灭亡或者根本改变。
  只有当少数高度发达的人认识到为了社会制度的稳定他们的利益与大多数人的利益是一致的,并且他们的认识成为他们的信念时,进步才是可能的;只有当高度发达的个人为了自身利益使社会成为更加团结的整体,并且他们的意图成为他们的道德信念时,进步才是可能的;只有当个人加入有组织的社会力量并且使这一力量的所有方面的利益一致时,进步才是可能的;只有当个人在成为这一力量时更加清楚地认识社会利益的一致性,并且在这个过程中重新改造他们的道德信念时,进步才是可能的。然后明确地确立进步的任务。一方面进步是社会意识的增长,它促进和加强社会团结;另一方面进步是社会团结的加强和扩大,它依靠不断发展的社会意识。不断发展的个人作为进步的工具,没有个人的活动就不可能有进步,个人在自身思想的发展过程中建立社会团结的规律,社会学的规律,并且把这些规律用于他周围的现代生活,个人在自身能力的发展过程中找到实践活动的道路,并且根据自己的信念理想和自己的认识条件重建他周围的现代生活。
  如果思想的利益和社会生活的利益,个人的利益和社会的利益是一致的,如果在这条道路上有真正的进步观和真正的进步实践,那么必须更加仔细地研究和划分个人需求的范畴,他在社会生活中寻找满足这些需求,为了满足这些需求社会建立各种职能机构,这些需求还构成历史发展的基本方案。这些需求是基本的、主要的,是思想和生活的发展过程形成的,是这个发展本身决定的,是历史的过渡阶段引起的,是暂时的,甚至是病态的。那些病态的需求使历史进程具有病态的趋势;消灭它们是争取进步的斗争形式之一。确立正确的需求层次,主要的和暂时的需求,清楚解释它们之间的相互依存关系和合理关系是批判的思维活动的主要领域之一,批判的思维活动正是为正确的进步实践做准备。无论人是否认识到他的需求,无论这些需求是低层次还是高层次,根据他的个人发展,尽可能地完全满足他的合理需求是历史正确发展的目标。
  历史的基本过程就表现为人的基本需求和合理需求之间的相互关系。
  纯粹物质的需求以及与最基本的生活过程相关的需求就是基本需求。暂时的需求是由历史形成的,是更加复杂的。人通常抬高它们,但是在它们的后面隐藏着用最好的方式满足所有那些基本需求的意图;其他的意图随着时间的流逝大部分成为病态的毒瘤。基本需求最初在形式上是无意识的,建立习俗,而且在单方面满足一种需求的意图中,在社会生活中产生了大量纯粹病态的、阻碍个人和社会在其他方面发展的毒瘤,思想在争取进步的过程中不得不与它们斗争。在最后的发展阶段,这些需求表现在宗教信仰、哲学世界观和艺术形象中,这些需求作为神秘的或者形而上学的思想,作为艺术或者道德的理想,以禁欲主义的形式或者最高的智慧形式及其自身的基本形式加入斗争。但是这个斗争又是病态的现象。基本需求应该得到满足,人的思想的正确活动应该以最全面和最好地满足它们为方向。
  与此同时,思想活动本身创造新的需求,与思想的发展密不可分且又合理的需求,以及在人的发展中形成的需求,也就是历史进步创造的需求。它们既是加速进步的力量,也是正确满足人的主要需求的最强大的工具。批判思维要求揭示习俗和暂时需求的病态特征,从他们的文化习俗、宗教、形而上学、艺术体系和形象中揭示主要需求的现实内容。科学提出关于人的合理需求的层次的明确任务。哲学思维要求个人解决这一任务的各种尝试具有统一性,要求合乎逻辑地重建思维体系,直到这个体系掌握所有科学成就,并且尽可能最低限度地降低自身内容的假设性。艺术创造要求在严整的和热烈的形式中更加清楚地解释人的主要需求和历史需求。道德活动要求创造在生活和行动中实现这一认识的英雄和受难者,要求在社会的重建中添砖加瓦,只有在这样的社会中才可能满足人的基本需求和消除人的病态需求,通常是牺牲自己的个人幸福来巩固。
  但是在争取进步的复杂斗争中毕竟还有历史的基本过程,还有以最好的方式满足人的主要的基本需求。
  在更加深入的研究中,这些基本需求归根结底是:对吃、穿、住和劳动工具等的需求,也就是所谓的经济需求和安全需求。前者创造经济制度及各种不同的职能和机构;后者创造政治关系,外部的和内部的关系。人的全部基本需求不是这两个范畴,也不是与加强或者减弱社会团结有直接关系的需求,因此在这里根本没有研究它们。其他相关的所有需求都是在历史中形成的,都是在历史过程的影响下形成的,因此无论是临时的需求,还是病态的需求,或者是以上所说的需求,都是社会合理发展的产物,都是加速社会进步的工具。
  因此,在复杂多样的历史和现代的社会现象的景象中,不得不首先在各种习俗的简单形式中,在对人的活动的宗教、科学、哲学、艺术和道德产物的华丽掩盖下,研究个人和社会的经济利益,研究个人和社会安全的利益,因为这些利益应该首先被满足,因为不满足它们社会就没有稳定性,也没有团结,个人也不能在道德上发展。
  但是在这些基本需求之间必须确立思想上的依存关系,因为它决定对进步条件的真正理解。为什么政治或经济利益在社会任务和社会发展中占优势?——是否可以通过国家的正确重建达到经济利益,或者在政治冲突和争取权力的斗争中仅仅认识到经济任务?——是否需要问问古代最有智慧的梭伦,或者问问神秘的乌有之乡的征服者,他们可以通过法律建立合适的经济制度?——是否必须在上议院和下议院,在打着“自由、平等和博爱”旗帜的国民议会,在联邦共和国的华盛顿会议,在伊凡雷帝、阿列克谢或者叶卡捷琳娜的伟大立法的缙绅会议中寻找,它们可以解决一切社会问题?是否必须鼓动普遍投票和组织街垒站,像巴黎、维也纳、柏林、罗马那样,在达到政治进步的同时达到经济进步?—或者,可能,人类在这条道路上仍然充满幻想;智慧的“梭伦们”仅仅使现实的经济统治具有法律形式。从来就没有乌有之乡,即使有,在统治他们的经济力量面前也是毫无力量的,到目前为止还没有找到打破这些力量的方法。那些永远在手中掌握经济统治权的社会组织是否制定了宪法、法典和宪章?在个人的英雄主义和自我牺牲中,一切政治革命如果不改变社会的财富分配,是否必然失败?经济重建是否是多余的?重新分配财富的计划是依据生产形式和交换形式的真正改变,这些计划是否可以实现?战斗的党不仅满足经济的要求,而且符合这个时代的经济生活的真正条件,它们的那些要求是否是真正现实的和真正激进的?
  在研究经济要求和政治要求在历史中的相互关系时,解决问题的科学方法总是倾向经济对政治的主导,借助历史材料可以非常详细地分析事实的真正趋势,不得不说,政治斗争及其不同阶段都是以经济斗争为基础;解决某个方面的政治问题取决于经济力量;这些经济力量每次建立对自己有利的政治形式,然后在相应的宗教信仰和哲学世界观中寻找理论的理想化,在相应的艺术形式中寻找美的理想化,在维护他们原则的英雄荣誉中寻找道德的理想化。
  这些政治力量,这些抽象的思想和具体的理想都是由经济力量创造的,但是它们在确立后,在成为文化制度的因素后,变成了独立的社会力量,忘记或者否认自己的来源,与创造它们的那些经济力量一起加入争夺统治权的斗争,使新的经济需求形式,新的经济力量登上历史舞台。封建所有制在一定程度上被它为了保护自己所建立的国家行政体系破坏,被它自己提出的防止国家中央机关滥用权力的契约思想破坏。现代军国主义保护交易所和工厂主的财产,使它们不受饥饿的无产阶级侵犯,不止一次地成为拿破仑三世、俾斯麦以及他们的仿效者手中的武器,虽然与这些统治者的经济利益根本不一致。平等的理想成为当前社会斗争的双刃剑,资产阶级以它的名义加强自己对以前的封建所有者的统治,而激动不安的无产阶级在这个理想中强调经济平等的因素。
  因此,经济力量的斗争日益复杂,因为这个斗争的产物参与到政治形式和理想任务中,这些产物以其在历史存在中的独立权的名义要求自身的统治。但是,无论这个斗争的形式多么复杂多样,它的过程本质上并不复杂。
  这个时代的生产和交换条件,在与现有的政治形式的结合中,在与既定的文化习俗的结合中,不可避免地确立这个社会的财富分配,劳动和闲暇的分配以及劳动机会的分配。形成占主导地位的少数人,他们在自己的手中集中主要财富,垄断主要的社会影响力和政治权力,几乎不可避免地垄断创造思想活动的闲暇以及思想活动本身。他们尽力加强自身对习俗、法律、信仰、哲学、科学认识和艺术创造的统治。被统治的大多数人的状况越来越糟糕。思想和生活的习惯越来越使少数统治者脱离大多数被统治者。从少数人的辉煌的外在文化形式和强大的思想成就来看,他们的历史与大多数创造少数人文明的劳动者的社会生活完全格格不入。但是二者的共存产生一些病态的现象。大多数必须服从的被剥削者歪曲少数人的思想活动。大多数人在物质和精神领域都无法得到满足,这越来越激怒他们,使他们成为统治阶级的敌人,使他们成为当前一切社会秩序的敌人。阶级斗争日益尖锐。社会团结是虚假的,社会存在面临危险。
  在古代世界到处存在的这种社会纷争重新上演时,灾难迅速地、果断地降临在孤立的民族中。一个比较贫穷的狡猾的邻居来了,他的意图是用最简单的方法占有这个社会少数人积攒的财富。大多数人对即将来临的危险漠不关心。少数人破产或者死亡。全部辉煌的文明消失了,几千年后考古学家非常惊讶地在纸莎草和黏土砖上看到了前所未闻的思想成就;他们哀悼这个被灾难毁掉的“被遗忘的”文明,却忘记了哀悼成千上万的人的命运,他们与文明共存,用自己的血汗创造了文明,却从来没有享受过文明,在文明存在的时代里痛苦地生存着,冷漠地看着它瓦解。
  还有另一个结果。思想活动和政治形式的建立导致有利于少数统治者的社会生活,新的社会组织或者利用机会,或者利用生产和交换技术以及政治生活技术的必然发展,为自己争取经济独立和社会影响。在绝对的少数统治者和绝对的多数被统治者之间产生一些中间阶层,一些阶层既有统治的一面又有被统治的一面,自然试图加强统治一面,弱化被统治的一面。思想活动有时几乎全部属于这些中间阶层。技术和交换领域的进步不断加强一部分阶层。文学、科学、哲学、艺术的创造成为另一部分阶层的领地。在思想的舞台上创造各种理想、各种世界观,它们之间相互冲突。各种力量参与争夺社会统治的斗争。一部分力量能够把自己的利益与绝对服从和受苦的大众的利益—真正地或者虚假地结合起来,从而成为占优势的力量,因为它成功地使“社会意识的增长”朝着有利于加强社会团结的方向,无论这个增长是真还是假。这个占优势的力量要么瓦解自己敌人的社会机构,在分崩离析的废墟上发展(如教会组织是罗马帝国瓦解的基础上发展起来的),要么引起的革命,使被统治阶级达到绝对的经济和法律的统治,建立新的社会形式,在斗争中帮助他们的人通常处于从属的位置,正如在以前的制度中。新的历史时期开始了,它在本质上由新的社会阶层的经济统治决定,这个阶层建立与此相适应的新的政治形式,为了理想化创造新的思想产物,同时为新的中间阶层奠定基础,他们有可能成长为新的社会力量。
  但是在这种不断重复的过程中它出现的根基经常发生变化,因为现象本身从来不能重复。经济上新的统治阶级根本不能成为自己的先辈,因为他们依靠其他的生产和交换形式;在他们周围有其他社会力量的联合,他们还要考虑其他思想的理想产物,其他的社会习惯,因为它面临着其他灾难。
  与此相应的是,争取进步的战士在每个时代还有其他任务:一是传播自己的进步观的机会,二是为了争取进步的斗争组织社会力量的方法,三是培养自己和自己周围的人具有新的思想和生活习惯,也就是与新的进步观一致的习惯。这些任务永远是正确合理的,并且具有相同的本质。这个本质在于:根据现有的生产和交换条件,利用社会组织的当前惯例和法律形式,考虑各种科学成果、各种哲学体系、各种艺术形式、各种道德理想的情况下,改变社会力量的分配形式,改变主要的财富分配形式;在最大限度地加强和扩大社会团结,最大限度地发展社会意识的条件下完成这些改变;最终,通过与已经完成的变革完全一致的政治形式,通过最大限度地为这个变化辩护的科学、哲学、艺术的理想产物,通过实现与人的合理需求完全一致的道德理想,巩固已经完成的变化。
  这就是人类社会的进步,只有承认这一点,我们才能正确地提出以下问题:历史进步的真正阶段是什么?
  在这里首先必须指出文明的历史任务,在这些任务的基础上理解历史过程的整体阶段。我在第一封信里已经指出了这些任务,但是现在从不同的角度论述。
  文明的历史可以说明,文化最初是如何从自然需求中产生的;它如何以习惯和传统的形式在自然需求中增加人为的需求;增长知识,阐释正义,发展哲学和实现理想,在这个基础上思想如何发展;一种文化被另一种文化代替,一系列文化如何通过这种方式产生;它们的形式如何使思想活动不受束缚;这样产生的文明如何通过个人的批判斗争而发展,如何由于没有充分理解正义的要求而削弱和毁灭自身,或者如何由于没有充分发展批判思想而陷入停滞,或者如何成为外部历史灾难的牺牲品;批判思维活动不断加强的时期如何加速和复兴人类的进步运动;它们如何被群众深信的传说占主导的时期代替,如何被还不发达的先进的少数人代替;在看起来最不利的形式下,在最不合适的口号下,批评思想如何重新继续发展;政党如何壮大和冲突;如何改变他们旗帜上的伟大原则的意义;批评如何带领人类向前;错误的文明如何逐渐被真正的文明代替;真理的领域如何扩大;如何阐释正义,如何在个人的生活和社会形式中实现正义;如何在他们面前动摇最古老的传说,最根深蒂固的习惯如何消失,最强大的力量为何看起来最虚弱;个人、民族和国家的名字如何载入史册,进步或者反动如何成为工具;现在如何在人类中培养进步活动的理想,这个理想反对我们时代一切错误的文明和它周围一切公开反动的意图,反对旧时代的各种文化习俗和传说,反对大多数人的冷淡主义。
  还可以这样表达文明的历史任务:个人的批判思想在文明中试图加入更多的真理和正义时,如何重新改造社会文化?
  根据以前的基础,可以通过以下形式解决历史进步的实际过程的问题。研究者不得不首先研究人类从习俗世界向独立民族的转变。由于各民族之间物质和精神产品的交换不断加深,由于各民族之间经济和智力的依存关系不断加深,在研究者面前产生万能的人的智慧的思想,万能的法治国家的思想和万能的宗教友爱的思想。但是正是因为这些万能的原则与人的基本需求没有根本关系,因此人不能成功地建立人类的团结,而新的欧洲文明的特征是世俗文明,在所有语言和所有流派宣传的万能的科学真理存在的情况下,在对所有人万能的、唯一的宗教信条被保留但是越来越衰弱的情况下,在万能的世界主义的工业不断发展的情况下,新的欧洲文明重新回到独立国家互相矛盾的思想,而世界主义的工业把全部文明的人类或者半文明的人类都包括在自己的生产、交换、货币流通、信贷、交易投机和不可避免的危机的体系中。自然而然,在这里建立的社会理想是矛盾的,不稳定的。在君主专制政体的国家里两个世纪以来从来没有社会团结的理想。它几乎被民主国家的理想代替,与此同时,它在要求经济原则具有首要意义时,反对瓦解政治理想的政治经济学。但是政治经济学,作为资产阶级经济和政治统治的同盟者和辩护士,作为法治国家的科学内容,很快遇到新的任务,资产阶级对于解决这些任务是无能为力的。资本主义经济在必然引起无产阶级不断增长、日益退化和骚动不安的同时,它及其所要求的政治形式,它在与中世纪的封建主义和新的专制主义的斗争中所产生的理想产物既没有给资产阶级提供任何机会消灭无产阶级的存在,也没有给他提供任何机会阻止无产阶级壮大成社会力量。打着以前制定的民主理想的旗号,经济重建的要求在社会上以各种形式重新出现。最初乌托邦主义者向世界描绘新的景象:人类生活的新组织,资本、人才和劳动之间的和谐,劳动的普遍合作和发展的世界。但是社会力量的斗争从来不能和平地结束。为现代文明作出贡献的劳动者的阵营与利用这一文明的阵营之间的鸿沟越来越深,随着现代思想的发展,在无可争议的最聪明的商人和在市场出卖自己的体力和脑力的无产阶级之间不可能没有大量的中间阶层。在反对资本主义制度的众多暴动者当中慢慢出现了汲取以前一切思想成果的战士,这些思想在发展中必然提出更加尖锐和更加明确的任务。它把社会学任务作为唯一的科学,作为科学的最高成就。它提出普遍的进化规律,宣布一切社会现象和形式都是暂时的现象和形式,都是“历史的范畴”。它指出资本和劳动之间不可调和的对立,资本主义的发展不可避免地产生出无产阶级,资本主义即将面临不可避免的灾难。通过普遍的竞争,通过整个世界对沙皇手中积累的无数财富的交易投机,劳动者团结的理想与资产阶级的进步理想相对立。政治无政府主义是依据相互交换服务的原则,全能国家是保护投机商人的神圣财产,二者的理想是相互对立的。呼吁所有国家和民族的长期挨饿的阶级“联合起来”,为战胜旧势力而建立新的社会力量的想法在这个号召中实现了,这个力量使旧世界的所有统治阶级害怕,从第一次尝试组织这个力量到现在已经整整8年了[2]。虽然第一次尝试不可避免地组织地不够充分,但是在他们的打击下它没有瓦解。国家之间喧嚣的政治竞争、外交官的阴谋诡计、世俗思想反对教权主义的文化斗争的临时硝烟,从来不能在认真的研究者面前遮掩现代纷争的经济原则和经济任务,正是那些经济原则给我们时代的大多数人带来痛苦,正是那些坚决要求解决的经济任务决定其他一切任务的解决。
  正是在理解进步的普遍内容和进步的阶段的基础上产生第三个问题,它是在以上提出的问题中最迫切的问题,因为它与实践最接近:在我们的时代可能的社会进步是什么?
  如果目前的制度不正确,如果在制度中存在无法调和的纷争,如果以前的历史破坏宗教、民族和家庭的团结,破坏国家的关系,如果一切旧理想暗淡无光,失去活力,如果现象的社会学关系的普遍规律使我们相信,不能满足经济需求是任何社会疾病的原因,经济重建是治愈任何社会的最必要的第一步,—这个对我们时代必要的重建是什么?在现有的生产和交换条件下,是否直接说明如何改变分配?科学、文学、哲学和生活是否在任何真诚的人面前非常清楚地提出那些可以在实践中实现的真理,那些可以在更广泛的范围内实现的理想?是否已经完全毫无疑义地确定,竞争在哪个方向上必然不允许思考利益的一致,不允许建立个人和组织之间的团结,团结在哪些方面不仅是可能的,而且在最不利的条件,在最悲惨的情况下可以实现?是否可以在以前思想发展的基础上明确地确定社会意识进步发展的最近阶段?
  如果我们可以解决经济重建必要性的问题,如果我们掌握了恢复和加强在现在社会被破坏的团结的明确计划,如果我们掌握了社会意识发展的明确计划,那么哪些政治形式最符合生产、交换、分配等新的经济形式,最符合个人的全面发展以及社会集体发展的普遍合作的要求,哪些政治形式最能保障这个进步过程?哪些认识论体系,哪些哲学世界观,哪些艺术形式最能在思想领域巩固新的秩序?在我们时代争取进步的战士为了他的生活合乎他争取进步的决心,应该如何生活?
  我们仅仅提出问题,但是我们面对的读者,他们没有扔掉以前那些使他们的思想无法平静,使他们的生活无法墨守成规的书信,他们深入思考这些书信提出的任务,并且已经知道这些问题的明确答案。这些答案不是从书中读到的,不是信以为真的,而是应该从生活中获得的;它们应该成为生命信念的基础。
  当一部分答案被找到时,那么它们在重新组合后成为以上提出的这个问题的答案:在我们时代可能的社会进步是什么?它对于社会而言是什么?这个社会欲成为现代人类的最优秀的代表。它对于个人而言是什么?这个人不是渴望平静的墨守成规的生活,不是渴望感官的肉欲的快乐,而是渴望自己意识的思想生命的快乐,而是渴望与人类思想发展相一致的生命的快乐,而是渴望发展人类最广泛未来的历史生命的快乐。
  在这个阶段进步理论与它的实践相融合。不理解进步,就不能参与它的事业,这个事业本身清楚说明对它的认识。这个认识要求内在的破坏和大量的生命牺牲,因此是不容易的。这个事业经常破坏人与亲人之间的关系,破坏个人的不切实际的信仰,有时迫使个人脱离家庭、祖国,甚至脱离使人温存和平静的一切,但是与此同时缩小他的进步目标;有时迫使个人远离他被拉进的社会停滞的泥潭,因此这样的事业也是不容易的。一个承担伟大但又危险的任务的人将成为争取自己和他人发展的战士,但是他给自己和自己周围的人带来牺牲。这些牺牲正是历史要求的。应该解决发展的任务。应该争取最好的历史未来。每一个认识到发展要求的人面临着一个严峻的问题:当你成为自觉的和公认的进步活动家时,你是否准备做出任何牺牲和遭受任何痛苦,或者你认识到自己偏离发展道路时,你将成为你周围的可怕的恶的消极看客,那么你何时能感觉到发展的要求?选择吧。[3]




[1] 1870年初次出版单行本《历史信札》,也就是1868—1869年在《星期周报》上发表的十五封信。1881年,《进步的理论和实践》一文首次发表在合法杂志上。我现在把该文放在60年代末的书信中,因为它是从几个不同的角度论述同一个问题,可以向读者说明我在什么方向上改变《历史信札》的整体结构,即使我是在80年代,而不是在60年代。一些重复是不可避免的,但是重复的地方不多,我认为不需要删除。因为读者不会找到与之前文章相矛盾的地方,但是我的观点可能比之前的文章更加清晰和明确。—作者注

[2] 这里是指第一国际,也就是从1864年成立到1872年第一国际中央委员会总委员会在海牙代表大会后从欧洲搬到美国。—译者注

[3] 由于俄国的书报检查制度,杂志被迫刊在刊登这篇文章时删掉了结尾。遗憾的是,手稿也已经丢失。10年后很难准确地想起那时写这个结尾的思维过程。因此,如果在什么地方还保留着1881年的手稿,那它与现在这篇文章还是有一些区别的。——作者注




上一篇 回目录 下一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