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文马克思主义文库 -> 参考图书·阶级斗争文献 -> 尼基福罗夫《布尔什维克地下活动年代》 第三部 在监狱中的斗争 我从第一天被监禁起,就和狱卒开始了斗争。第一次冲突是在点名时跟看守长发生的。当值班的打开门,叫嚷着:“起来点名!”时,我并不从架床上起来。看守长定要我起来。我不去理他,还是躺着。 “明天别给他热的东西吃。” 第二天,给我吃的东西是面包和水。看守长以后还用这种方式“劝告”我几次,但是一点结果也得不到,因此他就不再来纠缠我了。 在点名时,监狱长的助理长雪烈密特出现了。看守照常喊着“起来点名!”我脸朝门坐在桌旁,眼睁睁望着雪烈密特。 “你为什么不站起来?” “别说你 [注:俄国人平常说“你”这个字,都用Bbi(您),而不用Tbi(你),在这里用Tbi(你),就是表示极不客气。],畜生!” 雪烈密特料不到我竟这样尖锐回答他,显得非常尴尬,脸红得像龙虾,就跑出了牢房。点完名后, 看守们就来把我拖到禁闭室里去。禁闭室里是黑洞洞的。我摸到墙壁,就向地上坐下去。潮湿和寒冷使得我瑟缩着身体,坐了一整夜。 第二天,禁闭室的门打开了,像飞一样又摔进了一个居民。 “你好,假使是有人的话。” “你好。很欢迎。” “呵哈!真有一个活人!原来还是活的呀!你有烟草吗?” “没有。你为什么受罚的?” “雪烈密特,这缺德的。因为没有脱帽。可是我对任何人都是不脱帽的,为了方便,我连睡觉也是带着帽子。我在散步,雪烈密特却走近我,说:‘为什磨不脱帽?把他关在禁闭室坐一天一夜!’‘唔,’我心里想,‘我却要痛骂你一顿!’因此我就骂他,他暴跳起来。‘给他坐两天两夜!’看守抓住我的袖子拖去,我骂得更兇......‘给他坐三天三夜!’可是他的嘴唇上却满是泡沬。我还是骂着,他却就飞溅着白沬。这样,等到到达禁闭室之前,我已把他痛骂得要坐七天七夜那么多......你这儿怎么这样黑暗,应该弄亮......” “这儿忘记了装电灯。” “你为什么关到这儿来的?” “对雪烈密特不表示尊敬。” “我知道啦。是政治问题。喏,让我们想法来得到光亮吧。有盐吗?” “大概是有的,”我给他一只盛着盐的木盒。 “你给我来支撑一下,这里有通风装置。马上可以得到光亮。” 他立在我的肩上,在通风装置上撒着盐。经过管子从上面穿进来的光钱落在盐上,并反射到天花板上去。于是马上就明亮起来。脸孔是认不清楚的,但是形态都看得出来了。现在可以在禁闭室里走来走去,不会互相碰撞了。 “瞧,这就是你的电灯。” 在禁闭室里给我们吃的是面包,我们把它撒上盐,并喝着水。 新来的人是很爱说话的。很快我就知道,他毕业于工艺学院,当过火车站站长。因为伪造银钱票据而被告发。他是一个讲猥亵话的能手,常常讲这些话来使刑事犯的无赖们赞赏不置。他吹嘘着说,他是监狱里面第一个牌迷。 晚上点名时,监狱长的第二个助理马古扎出现了。我们两人躺在那里,看守叫嚷着,也不起来。马古扎瞧着我们,嫌恶地从齿缝里迸出声音来说: “也是知识分子......” 于是,他不再说什么就走了。 第二天,来了第三个助理——霍米雅柯夫。他一看见我,就转身对看守长说: “怎么把他关在普通的禁闭室里?他不是要隔离的吗?快把他移到单人牢房里去。” 他们把我带出了禁闭室,移到单人牢房里去。每星期总要给我拿走垫褥,不给热的食物,拿挡板来紧闭窗户,把单人牢房改变成禁闭室。 监狱管理处决定停止囚犯们的“自由的”散步,强迫他们绕圈子散步,在散步的时候不准谈话。 我拒绝去散步。管理人对于我的抗议丝毫不加注意。我就写了一张字条号召全体囚犯拒绝绕圈子散步。反对绕圈子散步这一种方式的抗议,我就有可能不但使政治犯会来参加,而且刑事犯也会来参加的。 条子传遍了监狱所有的牢房。政治犯拒绝绕圈子散步,刑事犯也停止去散步了。监狱的院子空闲了整个星期:一个人也没有跑出去过。 管理人开始感到焦躁不安。他们想用暴力把普通牢房的囚犯赶出来散步,但是却引起了一场争吵。他们决心不让刑事犯参加抗议。开始把他们拖到禁闭室里去,不给他们热的吃食。刑事犯很快就屈服了。只有政治犯坚持着。管理人对政治犯让步了,他们才开始绕圈子散步,但并不是一连串像链条一样,而是“自由的”。 我决定不绕圈子散步。当把我放出去时,我就在小院子里从这一头走到另一头。他们马上把我拖回单人牢房。以后他们不再来管我,我也就自由自在地在小院子里走着。 有一天,我的单人牢房的门被打开了:放进一个新的同居者。进来的是个高大结实的青年,他那刚毅的脸上刮得很光,身上也像我一样,穿着囚衣。 “你好!”他用高大深沉的嗓子向我道好。“我叫雪维列夫·米峆伊尔!你是姓尼基福罗夫吗?我在办公室里听到的。” 当他在单人牢房的角落里铺着囚犯的床铺时,我望着他,并不特别高兴。 “你不高兴我的到来吗?”他问。“我是没有权力挑选这儿的住所的。” “不,没有什么。你整理着吧。你是刚从外面来的吗?” “是的,直接通知我来的。哪儿也没有拘留过......瞧你那儿的小窗子却是有铁丝网的。这太不好。” 雪维到夫显得是一个非常会交际的人,但终究和我的信仰格格不相入——社会革命党人——恐怖主义者。我们和管理人斗争的时候才联合在一起,但这也并不长久。当他受到责罚时,他就宣布:“够啦!我不再斗争了。我不愿使自己遭到追究的危险。”于是他就离开了我的牢房。 过了三个月,我得到转送进来的东西。所有的食品都被很仔细地捣碎。茶叶已给解开了。不过那张包茶叶的纸却还是留着。包纸上大概有书面的通知,是用看不见的墨水写的。首先应该把纸侵在水里,然后把它放在灯上慢慢烘干。在纸上就现出细小的数字密码。前次通过看守传来的“卡普察尔”这个字,就是密码的索引。信里说,总督谢里伐诺夫急于要把我的案件审理完毕。审判员把案件提交检察长,但是检察长因为它缺乏口供就又把它退回。在同一封信里还说,曾转送来几把锯子,问我有没有收到。还说,我在兵士中间开始的工作还是在进行着。他们问我,假使危险威胁着我,那是不是需要帮助逃跑。 我得到信很高兴。暗探局没有找到我们组织的踪迹,真是一件痛快的事情。 在单人牢房中,有一间关着三个被判决死刑的囚犯。有一天夜里,一群看守闯进了我们的走廊。 虽然他们默默地走着,但是所有睡着的人却都给踩脚的声音吵醒了。传来了叫喊:“把他们带去绞死!” 从各个单人牢房里马上爆发出强烈的叫喊: “刽子——手——刽子——手!啊——啊——啊——啊!刽子——手——手!” 我用方凳敲破了窗子,爬上桌子,向着监狱的院子大叫起来。监狱一霎时就苏醒过来,发出了喧闹,然后是震天动地的怒吼。死刑囚犯沿着走廊被拖走。他们半窒息地叫喊着: “再——会——啦!” 整整一夜,在各单人牢房里镣铐轰响着,可以听到激动的声音。 成群的狱卒干完自己的事情后,就从刑场走向办公室。 囚犯们从普通的牢房里对他们叫喊着: “刽——子——手!” 和管理人的斗争还是和从前一样顽强地进行着。马古扎也和从前一样,在点名的时候偶然到来,并老是不变地说“好哇!”。一碰到轻视的沉默,他就要赏赐囚犯坐三天三夜禁闭室。 我又得到一次转送进来的东西。但其中却一张纸也没有。这很使我耽忧:没有被截获吗?特别使我威到惶惑不安的,是给看守一下就撒在桌上的一些劣等烟草。我是不抽烟的。这些劣等烟草,显然是有某种特别的用意的。 我叫来看守,恳请他去找我哥哥并通知他,送来的东西我已收到,但叫他别再送劣等烟草给我:他们已把它撒散并和茶叶混杂在一起了。 第二天,那个看守来值班时告诉我说: “你的哥哥叫我转告你,他寄来了第二封信,但很明显,这封信已被扣留。在我们这儿是有这种事的,把信扣留起来。” 已经很明白,密码电报已被截获。这也很快就证实了。 来了监狱检查员高尔德舒赫。他穿着将官的军大衣,在狱卒簇拥下,沿着走廊喧闹地走来。他走进我们的单人牢房,挺起胸膛,对我们问好: “好哇!” 我们什么也不回答。 “搜查!” 看守们猛扑过来搜查我们。脱下我们的外衣、贴身衣服,把我们赤裸裸地赶到走廊里去。高尔德舒赫把我的裤子和内裤的缝扯破了。 看守们剥下了炉子的铁镶板,掘开地板上有缝隙的窄板。在走廊里是很寒冷的,所以我和雪维列夫都冷得牙齿咯咯作响。 高尔德舒赫叱喝着看守,亲自查看着每一裂缝。我转身对着他说: “检查员先生,你把手指伸到粪桶里去,也许可以摸到什么......” “闭口!我还要给一点颜色你看看!把他们关到禁闭室里去!去冻死!” “阁下,就裸体吗?”看守长转身对着他问。 “给他们帆布制的水兵服和裤子。把他们关在空的单人牢房里!” 我们赤裸裸地被推进了很冷的单人牢房。牢房里的窗子已经损坏,所以像在户外一样寒冷。他们把骯脏的裤子和帆布制的水兵服扔给我们。没有贴身衣服,它们是不会暖和的。我们在禁闭室里来回跑着,互相挤得紧紧地坐在角落里,那怕就是稍为暖和一点也是好的。晚上给我们面包、冷水和油灯。夜里坐在这儿是不能想像的:会给冻死。雪维列夫开始用脚踢着门。看守长跑来恐吓说,假使我们再吵闹,那就要把我们捆起来。 “停住吧,”我说,“敲也是不能打动他们的,还是让我们烧火来烤吧。” 我开始打破那个放粪桶的箱子,把木片堆在单人牢房的中央。在木片上洒上油灯中的煤油,就点了起来。火堆融融地炽燃着,散发出愉快的温暖。我们蹲下来烤着火。地板也燃烧起来了。强烈的火光和从窗子里滚滚冒出去的烟引起了警报。哨子狂吹着,激起了喧闹、奔跑。一群看守蜂拥到我们的单人牢房里来。我们却平静地坐在火堆旁边烤着火。看守把我们抓住拖到走廊里去。监狱长盼咐把我们仍旧关到原来的单人牢房里去。我们斗争的结果很是满意,就躺下睡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