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文马克思主义文库 -> 参考图书·阶级斗争文献 -> 托派多数派刊物 -> 《新声》1948年第7期 相关链接：彭述之
中国往哪里走
作者：旭东﹝彭述之﹞ 来源：《新声》1948年第7期
李星按：1948年年底，解放战争进入了后期，蒋党的统治正在崩塌。彭述之一方的中国托派，对局势做出了自己的分析。前面我们说过，彭述之以及他训练出来的弟子们，关注的核心话题是“如何壮大我们这一派的队伍”，而不是如何推动工人阶级的斗争。这样的心态，自然体现在本文中。从断言中共出卖农民导致抗日力量瘫痪，到宣布抗战胜利后中共土改不彻底，再到本文承认中共土改赢得农民"拼死支持"但立即又预言中共新推出的阶级合作政策必然让党的根基动摇。
这是什么心态呢？这个心态就是：“如果共产党也能革命成功，我们托派往哪里摆？我们存在的意义何在？”在这样的思考角度下，工人阶级的社会革命本身，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难怪中共军事的不断胜利会在本文中描绘为“绝大多数的人民都显出极度的惊慌”。在文中，也可以看到作者为了证明中共的胜利很脆弱，急于迎合统治者的文宣，声称东北野战军的胜利，有苏联装备和人员的巨大支撑。
真是酸啊……
本文对蒋党的塌方式秩序动摇，所作的描述大致没错。至于第三次世界大战的爆发可能，回过头看，也确有现实成分，没有真发生不等于当时的预测是无稽之谈。
需要指出，解放战争末期，中共确实出台了主要针对工商资本家的阶级合作政策，希望拉住尽量多的有产者。而这一政策的后续，即在新解放区直接控制经济命脉、继续土改、扩大工人组织、镇压直接反抗的那部分有产者及其帮凶，以及对资产阶级的最终剥夺/赎买，是一个持续近十年的过程。
那么，文中关于中共既然又要阶级合作了，那么政治上没有任何胜利前途的分析，是否只是历史局限，而推演的逻辑并没有大问题？不是这样的。1917年以后的阶级斗争、革命与反革命，都多了一个因素，即俄国革命及其产物“苏联”。它对世界劳动者的精神影响，以及阶级力量的格局，产生复杂的影响。事实证明，苏联支持中共在东北维持政权，而中共政权要站住脚，就必须剥夺资产阶级，这是由苏联的工人国家性质，以及中共所依托的那个一浪接一浪的群众性阶级运动，所决定的。就国内来说，这个剥夺可能带有很多局限，可能会倒退，但它一旦发生，就会产生新的动力。任何赞成颠覆资本主义的人，在分析形势的时候，至少不能无视这股巨大动力带来的可能。
解放战争所代表的那场社会革命，具有多种面孔，不是几句话能说清的。录入、传播本文，目的是让今天的读者看到一种左翼政治本位的典型表现，它把若干正确的判断、概念，与对阶级动力的排斥，杂糅一处，炮制出的东西，主要目的是强调自己山头的正确性，“跟着我没错”。而这类表现，在今天还是常见的。识别它，理解它的本质，很重要。
中国往哪里走
中国的局势，在美苏矛盾日趋尖锐的影响、与国共战争愈益激化的冲激下，经过战后三年来错综复杂的发展，现在又临到最最严重的危急关头了！
在这个危急关头面前，绝大多数的人民都显出极度的惊慌、恐惧、焦急，某些人们甚至感到「末日快临」的绝望；而另一部份人则表现兴高彩烈，以为一个「新的时代」已降临到他们的头上，正在忙着准备去享受「胜利」的果实。但我们却仍然本着斯宾诺萨「不要哭，不要笑，但要理解」的箴言，愿将当前局势的症结加以科学的探讨，替已经受尽痛苦、磨折与牺牲而又感到彷徨的人民大众指出一条可靠的出路来，以为他们努力奋斗的目标的。只有人民大众「理解」了他们的地位和出路，并决心用自己的力量去打开这一条出路，中国才能从现时的死港中解救出来，走上一个真正的新时代。
国民党统治所遭遇的危机及其挣扎之道
自最近国民党政府的币制改革迅速遭逢惨败，同时连续丧失济南、锦州、长春、沈阳，「自动」放弃郑州、开封，再加上共军围攻徐州、蚌埠等地，——这一连串的重大事变所造成的新社会经济和政治危机，简直有如火山立将爆发，全国突然陷入前所未有的紧张、惶恐和错乱中：物价空前暴涨，食粮异常缺乏，抢米风潮遍及全国：由北平、天津、南京、上海等处撤离的人群宛如潮涌，仿佛十年前日帝进攻时的「逃难」情形；而留在这些城市的人们亦惶惶不可终日；几乎全体的工人阶级及公教人员都无法生存，而以怠工、罢工和「请假」等手段要求立即改善待遇；成千成万的难民从北方「陷落区域」蜂涌到南方各城市来，日夜在饥寒交迫中挣扎；美国仓促地撤退在华的侨民；政府当局更表现张惶失措，暗地里讨论「迁都」问题；——这一切都充分表露国民党的统治已面临到一个极度严重的危局了！这样的危局，只有俄国二月革命前夕的情形差堪比拟，这是中外历史上所极不常见的。
但国民党的统治之所以陷入这样的险境，难道果如一般人所说，单纯是由于共军的军事进攻吗？固然，共军的攻击给了国民党政府以直接的威胁，但其最根本的原因还不在此，而是由于它所代表的社会阶级基础及其一贯的反动政策所积累起来的。这个党自一九二七年压平革命建立其军事专政后，便只是代表极少数的上层资产阶级地主和官僚们的利益，而以全体民众，尤其是工农群众的利益为其牺牲，因而自身日益陷于孤立、腐败与无能，并由此招致了日常强盗的凶猛进攻，整个民族几沦于奴隶的惨境！自美帝以原子弹屈服日帝后，国民党政府掮着「胜利」的旗帜回到「收复区」来，当时久受敌伪蹂躏的一般民众，确曾一度对它表示欢迎，把政治经济的民主改革希望寄托在它身上。但国民党政府当局对于民众希望的答覆，除了发表几篇空洞的民主改革或「还政于民」的宣言和演辞之外，却是变本加厉地剥削和压迫人民。例如它一方宣布减租减税，但同时却加紧征粮征食；一方承认人民的民主自由，同时又指使特务任意逮捕人民；一方以「四强之一」自居，同时又对美帝卑躬屈节，纵容美货倾销，美军横行；尤其对于从敌伪接收下来的财产，官僚和军阀们所表现的贪婪、腐败与无能，更是惊人，以致人民在八年流血抗战中所得来的唯一成果，其中大半不是被败坏，就是变成他们尽情挥霍的私有物了；特别是所谓「五大家族」，因肆无忌惮地收夺敌伪财富而突然膨胀起来，形成了畸形的官僚资本集团，垄断了国家一切重要工业、金融、交通乃至国内外的主要贸易，窒息了全部的国民经济；——在这一切情形底下，不仅一般民众对之发生了强烈的反感，就是一般资产阶级份子乃至当权党内部，也发生了各种各式的利害冲突，产生了一种新的剧烈的离心倾向，而国民党政府也就从此愈来愈陷于孤立和险境了。今天国民党统治所遭遇到的空前危机，仅仅是它过去的全部政策及一切措施逻辑地发展起来的后果。
但在这种危机底下，国民党政府是怎样图谋渡过它的难关，挽救它的危局呢？它的全部希望还是搁在美国的援助之上。但美国的援助全是站在它的帝国主义利益之上的。第二次世界大战后的美国，为了统治整个资本主义世界，尤其为了对抗苏联，为了准备一个新的大战来摧毁后者，它是不惜代价扶植任何的反动统治以抵抗苏联及其外交工具——共党的势力在各国发展的。正因为如此，美帝在过去几年来，确曾以庞大的物资和军火援助了中国的国民党政府，帮助它渡过了不少的难关。可是虽然有美国如此庞大的援助，国民党政府仍然是愈来愈陷于险境中。这就迫使美国的一部份统治者们也深深感到中国现政府之过于腐败与无能了。所以最近华盛顿对于国民党政府最高当局之紧急求援呼吁，除了宣布「美国援华政策不变」外，也带着冷淡而教训的态度宣称：「……中国的主要问题应由中国人自己解决，在这些问题未解决前，美国即使全面援华，亦无多大用处」。（华盛顿廿二日广播）这意思就是说，美国是准备继续援华的，但国民党政府自身的过份腐败与无能必须加以若干改善，否则虽有更大的美援亦无效果。但要中国现政府改变其腐败与无能，其困难无异于要求实现奇迹。在这种僵局下，其最可能的结果将是：美国答允更多的「援助」，但同时派遣大量的经济、政治和军事「顾问」到中国来，在「监督有效实施美援」的名义之下直接控制中国一切经济、政治和军事的活动，使中国日本化。而其最后目的是：尽可能将国共两党的战局一直拖到第三次大战的爆发，变中国为未来美帝进攻苏联的远东方面的主要战场。无须说，这是国民党政府所最希望的。因为这个政府在共党日益严重的威胁下，自身又绝对无法改善，便只能选择这一最危险的前途了。
中共现时在军事上的胜利及其在政治上的危机
中共最近夺取了济南，尤其是夺取了锦州、长春和沈阳，占领了整个东北地区，无疑的，这是它在军事上的一个绝大的胜利。但这个胜利的主要原因，却是由于它的对方的过份腐败无能，与苏联强有力的军事援助所获得的。例如济南吴化文和长春沈阳绝大部份将领的不战而降，以及苏联大量武器的接济和军事技术人员的资助等，都是无可否认的事实。但从政治上说来，中共却是大大地倒退而陷进一个最最危险的泥潭中了！这个危险的具体表现，便是它今年五月所发表的公开宣布放弃土地改革，强调阶级合作，保障工商业财产，主张召开「政治协商会议」的宣言。这是中共政策的又一次的一百八十度的转变！
在宣布放弃土地改革下，共党不但强迫农民将已分得的土地退还地主，且公开表示欢迎一切流亡地主和绅士还乡。企图与后者重新合作来反对现政府当局。这不仅是对农民群众之直接的公开的背叛，而且是将农村原有的阶级矛盾又全部收罗于它自身的体系之中。中共之所以能够不断进行军事冒险，主要原是由于它用土地改革作号召获得了农民群众的拼死支持。它去年十月所公布的「土地法大纲」不管如何不澈底，但确曾给了贫苦农民群众以极大的鼓励，因而增厚了它的军事进攻力量，它最近在军事上的大胜，一部份原因亦在于此。可是现在它既公然放弃土地改革，这在农民心理上必然引起强烈的反感。这种反感继续和积累下去，再加上地主豪绅的有力作用，势必使中共控制下的农村矛盾日益尖锐化，使中共在农村的基础发生根本的动摇。
中共宣布「保障工商业的财产」，这是它讨好城市资产阶级，希图与后者「竭诚合作」的一种表示，这是它在乡村放弃土地改革，表示与地主豪绅合作政策之扩大。这种「合作」政策，在它最近夺取济南、长春、沈阳等大城市后，更加被强调起来。但这一政策所包含的危险，较之它在农村的政策更要严重得多。因为不但大城市的资产阶级比之乡村地主更为有力，而且工人阶级比之农民更具有高度的文化水准和阶级觉悟性。中共「不在乎工商业财产」的政策在城市资产阶级和工人阶级的矛盾之间，将遭到不可救药的破产，其后果不仅定必引起工人阶级的反抗，而且不可免地要造成生产的衰退，造成不可克服的经济恐慌。
至于中共的「新政协路线」，仅仅是旧政协路线之一种翻版。即令它能够召集一个「新政治协商会议」，包括各阶层各党派的「联合政府」，但这也不过是把中国社会中原有的各阶级各党派不可调解的矛盾和冲突放进这个「联合政府」中加以表演而已。像这样的「联合政府」，不但绝不能解决中国当前的任何重大问题，而且命定地要引起新的分化、新的分裂和新的战争的。要想认真而澈底地解决中国的问题，只有成立工农政府才有可能。
我们根据前面极简略的分析，便已有充分的理由断言：中共在政治上不但没有任何胜利的前途，而且还包含了许多致命的危险。「战争是政治的延长」，任何战争的命运，其最后总是由政治决定的。因此我们又可以说，无论中共今天在军事上获得如何的胜利，以及它在将来或会取得更大的胜利，但由于它在政治上腐朽透骨的机会主义，是没有任何前途的，它在军事上的一切胜利，都不过是它的全部悲剧中一些插曲而已。
中共之所以陷于这种腐朽透骨的机会主义的深渊，除了它所代表的中国小资产阶级的幻想外，主要是由于它自觉地毫无条件地接受了史大林的领导革命后，变成了克里姆宫官僚独裁的简单的外交工具。克里姆宫官僚层自放弃世界革命后，其一贯的外交政策，便是指使各国共党时而用政治投机，时而用军事冒险，希图以此与帝国主义达到妥协，以保持他们在苏联的特权，以苟延他们的残喘。在第二次大战后，苏联在美帝国主义领导的资本主义世界重重包围和积极准备反苏战争的情势之下，克里姆宫除了以各种各式的会议和谈及「冷战」等方式与美国直接进行谋取妥协外，便是指使各国共党用政治投机或军事冒险为筹码来促成这一妥协的企图。但美帝国主义者自有它的最顽强的阶级意识，势非达到以新的原子弹战争来毁灭苏联的社会主义财产制不止。因此，克里姆宫所有的和谈与「冷战」，都不过是促进和加速美帝的反苏战争的准备而已。因而中共现时在军事上的胜利，其最大的作用也只能是促进和加速美帝反苏战争的爆发。所以不管克里姆宫及各国共党（中共在内）主观上如何害怕第三次大战，但他们的全部政策和行动在客观上却正是推动这一战争之加速到来。卷入国民党政府是客观上自觉地将中国的内战拖到第三次大战的漩涡中去寻求出路，则中共便是盲目地将中国推上这同一的漩涡。国民党政府的腐败无能会帮助了中共势力的发展和军事上的胜利，中共的恶性机会主义政策又转过来延长了前者的统治寿命，但这两者的「互助」除了替中国民众造成无比的痛苦、灾难和牺牲外，还正在分工合作地加紧将中国推进第三次大战的深渊，——这便是中国已面临到一个最最严重危机的症结之所在！
中国往哪里走？
依照现时国共两党各自依靠的国际后台（华尔街与克里姆宫）及双方所进行的全部政策和内战的趋势，如果人民大众不及时团结起来用革命的手段加以强有力的干涉，中国不可免要被拖到第三次大战的浩劫中去！为了让民众有所惊惕，这里必须将第三次大战对于中国可能的祸害加以极简括的指明。
第三次大战果真爆发，固然其主要的决战场是在西方的欧洲大陆，其遭祸最惨与牺牲最烈的是欧洲大陆的人民，尤其是苏联的工农，——那时美帝的原子弹可能将苏联的上百个工业城市变成灰烬，在美苏双方的陆空军的拼死作战底下，令欧洲将变成为惨绝人寰的屠宰场。但在东方，中国大陆不可免地要成为美苏决战的主要战场：美帝所指挥的日本、澳洲、菲律宾及东方其他国家的军队将从沿海岸蜂涌到中国来，与苏联所指挥的军队在中国大陆上进行死活的斗争，其结果虽不能确测，但中国大部份的工业将遭到前所未有的破坏，中国人民将有几千万被牺牲，是极可能的。诚然，中国及整个世界绝不会因第三次大战而遭到毁灭，相反地，首先被毁灭的将是克里姆宫最横暴的官僚独裁，跟着而来的是各资本主义国家最反动的统治层（美国的统治层在内），人类将从第三次大战的浩劫中觉醒过来，走向真正解放的社会主义的大道的。但我们所付出的代价却未免太过于沉重，太过于惨烈了！！
为要避免人类付出这个最沉重最惨烈的代价，只有各国工人阶级和一切被压迫民众立刻觉悟起来，团结起来，坚决地准备以世界革命来阻止第三次大战 以社会主义代替资本主义，才有可能。直到今天为止，这个可能性还是依旧存在着的。因为第二次大战所酝酿下来的革命势力（如在法、意、越南、荷印及印度等）虽然遭受了斯大林党的新的背叛政策的摧残，但大部份还是被保留了下来。如果这个革命势力一旦在新的革命领导（第四国际党）下发动起来，就大有可能走上胜利来阻止战争的。
中国的工人阶级及一切被压迫民众，尤其是一切革命份子，为了解脱当前国内的国共内战的极度牺牲和痛苦，尤其为了避免中国陷入第三次大战的浩劫中，更须要立刻觉悟过来，团结起来，首先要求国共立刻停止战争，立刻召集一个普选全权的国民会议来实现真正的和平，来解决当前国家一切迫切的重大问题（如土地问题，对外的民族独立问题及食粮问题等）。为实现普选全权的国民会议而斗争，不仅是现时中国人民大众解除内战灾祸及避免陷入第三次大战浩劫的最可能的道路，而且是走向社会主义的一道过渡桥梁。
中国是任听国共内战继续拖延到第三次大战的浩劫中去，还是同着世界的革命势力走向社会主义的前途？这是摆在中国一切民众，一切革命份子面前所应急予选择的生死问题！
感谢 雪球 录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