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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战后资本主义世界的经济动向」以后

作者:竹云龙〔籍云龙〕 来源:《青年与妇女》1946年第6期


  李星按:竹云龙的文章读起来就舒服多了。但是竹云龙50年代死在监狱里,刘乃光在香港“代表第四国际”活到了八九十岁,这个反差,恐怕并非偶然。
  沈志远也是读者的老熟人了,上台鞠躬…… 20世纪主流共产主义的自己打自己脸,前后矛盾互相否定但永远正确的“路线”,是保留节目。老地下党、“党的经济学家”沈志远在抗战期间以及解放战争时期,鼓吹宪政、民主、新民主主义、“经济民主”、“向社会主义和平过渡”“社会主义与资本主义和平共处”等等,自然是奉旨放风,但显然也表达了他本人的真实想法。
  竹云龙的分析,除去当时的某些局限想法,比如资本主义没有继续改良的空间,还是打中了沈志远代表的主流左翼的痛处,即工人阶级与资产阶级的和平共处,是不可能的……
  但沈志远们还是会继续为阶级之间的和平共处而奋斗……直到他们与资产阶级一起,被工人阶级埋葬。


  二次帝国主义大战的后果是:全世界人民的死伤破产流亡;少数金融寡头的暴富;美帝国主义的独霸世界,且以原子弹为军事武器,以金元外交为经济武器,以「联合国」为政治武器,美国正在逐步实行并吞世界的计划,更不惜以发动第三次大战为威胁。
  日德意帝国主义的失败,极权政治的表面改良或覆灭,并不能说明那三个国家已经成立了新的经济制度。
  二次大战结束以后整整一年,全世界人民的痛苦日益加深,动乱日多,恐慌日重,旧的资本主义世界陷入毫无出路的死巷。这除了说明资本主义世界的绝不能改良之外,更以事实证明二次世界大战的反动性——帝国主义性。
  在旧世界毫无出路的今天,有一个以马克斯经济学做踏板的人,正在创造一套新的经济学理论,混淆事实的本质,以形式逻辑的强辞作论据,企图从根推翻资本论作者的结论。这位先生就是沈志远先生——「新民主主义经济」理论的宣扬者。
  我们在上期,《青年与妇女》,已经略略介绍了沈志远先生的「经济民主化」的理论,他曾经主张战后资本主义世界的经济,只能略加改良,不能改变制度。
  但在第二期的《理论与现实》双月刊上,我们又看到沈先生的大作「战后资本主义世界的经济动向」,该文指出美国资本在二次大战中曾发挥惊人的能力,大战后统治了苏联势力圈之外的世界政治与经济,且作一结论:「不管美英两个资本主义国家的政府想用种种改良政策来挽救资本主义的沉疴和缓和它的矛盾,但是由于独占资本主义的基础依然丝毫未予触犯,国内经济和政治的无上权威依然为极少数财团所操纵,国家的一切重要政策依然都以独占大资产阶级的根本利益为归宿,一切对外政策所遵循的,依然都是帝国主义的方针;……资本集中和发展不平衡的趋势更因这次战争而加强,特别因为战后资本主义和社会主义这两大体系间的矛盾已经发展到了决最后胜负的地步;由于这种种事实的缘故,今后世界资本主义底景气前途,决不会比战前更有光彩,而只会更暗淡些。」「随着和平时期的到来,资本主义世界又将寒热病式地不断遭受恐慌和萧条的光顾,而社会主义的国家,则又将不断地欣欣向荣。」「东欧各国为代表的新民主主义经济类型,……随着国有部分经济的加速发展,……这些国家经济必将在较短的历史时期内,和平地走上社会主义的大道。」
  在此,我们看见沈志远先生从一般资本主义改良论调——「经济民主化」,发展到特殊的资本主义改良论调——「新民主主义经济」。且并未声明昨天的意见是否必须更改。
  显然的,沈先生已经对他所颂拜的「民主巨人」罗斯福的「新政」,以及英帝国主义的经济改良纲领,表示失望了。因为这种改良主义「只能相当缓和资本主义矛盾于一时,却并没有触犯独占资本的根本利益。更谈不到改变资本主义经济制度的本身。」(见同上文)
  但是,沈先生并未走出改良主义的泥沼,不过把他的思想弄得更混乱吧了。


  「解放后的东欧和南欧诸国——波兰,罗马尼亚,南斯拉夫,捷克,匈牙利,保加利亚等国……原来都是资本主义低度发达的地域,……人民大众,在苏联强大红军的积极帮助之下,驱逐了纳粹侵略者,……建立了代表自己利益的新型民主政权以来,……民主人民政府所实行的最重大的经济改革是土地改革。……另一重大的经济改革是在工业和金融方面。……没收那些与德寇合作……和德寇在那些国家所建立的企业。同时,战前亦为国家所有的那些企业,……新政府仍旧收归国有。……波兰的大工业,交通事业和银行,均已收归国有。捷克斯拉夫底国有范围,包括一切大银行,煤矿,冶炼业,化学工业,及最大的玻璃工厂……国家在对内对外贸易中掌握领导权,……」「新民主主义的经济型类,……还是循着商品资本主义经济的路线进行着的,作为一种生产方法来考察时,……本质上仍旧是资本主义的商品经济,而尚非社会主义的;……」(见同上文)
  造成东南欧经济的「特点」的原因,是「强大红军的帮助之下」「建立了」「新型民主政权」,这许多「人民政府」实行了土地改革和局部的工业金融业国有政策。
  换言之,如果没有红军的帮助,其他各国就不能实现所谓「新民主主义」的政权,更不可能「和社会主义的苏联结成了密切的经济和政治的关系。摆脱了外国帝国主义的羁绊,……」(见同上文)
  战后,「中国问题」之所以迟迟不能解决,我们也可以从此略略明白其根本原因:美国主张中国应该门户开放,苏联及中共主张「新民主主义」。
  因为「战后资本主义和社会主义这两大体系间的矛盾已经发展到了决最后胜负的地步」(沈志远先生语),所以,红军占领区即有「新民主主义」实现,英美占领区亦联合行动,「再三申明德国的经济统一……是为了推行帝国主义政策,……藉以排斥苏联,关于波茨坦会议规定消灭纳粹工业托拉斯一层,竟一字不提。」(八月廿一日文汇报)所以,和平会议之中只有永无休止的争噪;所以,美国非但不肯公布原子弹秘密,还在全世界设立军事基地,最近一方面派舰队访问地中海,一方面在北极加紧演习,又公开反对苏联在欧洲的「铁幕」,与英国联名通知苏联不得修改蒙得娄条约;换言之,资本主义与社会主义的对立矛盾已非常尖锐,世界资本主义不消灭社会主义苏联及其「新民主主义」势力圈,则全世界一定走向社会主义;前者以三次大战的对苏胜利为必要条件,后者以在各国发动世界社会主义革命为必要条件。
  可是在如此尖锐的新旧制度对立的现阶段,沈志远先生一方面以「独占资本主义——一般地削弱了」来自欺欺人,一方面又描画出一幅两种制度长期和平相处的幻景,附带添上一种「新经济类型」的滑稽画,得出资本主义「和平地走上社会主义的大道」的结论。
  二次世界大战并未解决任何问题,因此,殖民地半殖民地纷纷发动独立运动,资本主义对苏联的威胁日益严重。苏联才为自卫计成立卫星政权,推行「新民主主义经济」,迁就卫星国的资产阶级,企图以强制方法镇压阶级斗争,但又以各种政治经济条约来束缚各卫星国的资产阶级,另一方面,苏联又以全力加紧进行新五年经济计划,企图在一二十年内赶上美国的生产水平,以便应付未来的三次大战。
  因为苏联无意立刻挑动三次大战,所以不敢在占领区内实行社会主义经济变革,只能加以局部改良,加以多方控制,静待世界局势的变化。
  「新民主主义经济」集中大工业大企业在政府官僚的手里,一方面按值赔偿资本家,一方面严禁工人的任何斗争,形成表面是「过渡的」实质上是另一种形态的独占资本主义机构。这是希特拉式的国家资本主义的复活,它如果不经过政治革命,不能转变为社会主义,如果长此以往,在这基础上可能培养出新的法西斯暴动。


  某一国家的政权,愈直接干涉经济生活,愈表示出该国有某种政治的经济的或军事的威胁存在,这种威胁有时是外来的,有时也是内在的矛盾。
  苏联如果已经完成了社会主义的社会改造,那末,阶级消灭了,建基于阶级对立斗争之上的政党,政权,以及一切国家机关,就要在阶级消灭的过程中自然地逐渐淘汰,退化,死亡。
  为什么苏联今日还存在一党一领袖的专政呢?因为社会主义并未在苏联「最后地完成了」,并且,社会主义不可能在某一国家内单独「完成」,因为经济关系是世界性的,两种根本相反的制度绝对不能长期并存,更不可能不经战争和革命就改革某一国的阶级关系和生产关系。
  苏联在备战时期(即沈志远先生脑中的「和平时期」)以及在战争期中,国家机关支配了全国的经济,执行「一切为了战争」的强制性的「计划经济」,轻工业的发展,远落在重工业之后。二次大战后的新五年计划,更是如此。我们已从报纸上看到,重工业数字在增加中,与目标相差不多,部份的或「超过」目标,但对于房屋建筑及其他有关民生的日用品工业,生产率仅达到目标的百分之二三。目前是苏联第二个备战时期,她如果得不到世界「十月」的援助,那么,一定要为事变的逻辑所逼,走入三次大战的大门。并且在三次大战中,如果单纯地以生产决定胜负,得不到世界工人阶级革命暴动的援助,苏联——这个社会主义经济制度的国家,将给原子弹,细菌弹以及飞弹等武器所摧毁。但是,如果世界「十月」挽救了苏联被包围被摧毁的危机,同时也不可避免地要连带扫除苏联目前的寄生官僚层,走上真正社会主义的大道。
  正因为这个理由,苏联统治者总在矛盾的圈子里打滚,一方面准备战争,口里却高唱「和平」,心里又害怕战争;另一方面宣传「一国建设社会主义」;「不要别国一寸土地」,甚至不惜解散得力的外交策应工具「第三国际」;在苏联国内恢复「人民的鸦片」——宗教,拒绝国外占领区工农之社会主义革命要求,保存私有制度,美其名曰「新民主主义经济」,藉此缓和美苏及英苏之间的根本冲突。但是,两种经济制度并存一天,就必定磨擦冲突一天,迫使双方进入战争的大门。
  今日世界经济的动向很明白,不是独占资本的王国——美帝国主义统治全世界,就是世界社会主义洪流把旧世界淹没。
  沈志远先生跟着苏联统治层的每一个矛盾步骤,产生一个新的思想论据,他不以辩证法的历史观去分析新的历史事实,而专门站在主观成见上创造新理论,去解释「新行动」「是正确的」。因此,在三次大战或世界「十月」逐渐接近的今天,为了辩护「新民主主义经济」的「正确」,不得不创造各种荒谬论据;两种制度和平的并存且发展;资本主义性的「新民主主义经济」可能「和平地走上社会主义的大道」;「独占资本的削弱」;……。
  恩格斯曾经在资本论序言里,说明马克斯以高度发展的资本主义国家如英国,且「只有英国这个国家,这个不可避免的社会革命,能完全依赖和平的合法的手段来实行。当然,他(指马克斯)决没有忘记加上一句:英国的支配阶级,不经过「拥护奴隶制度的叛变」,决不会甘心屈服在这种和平的合法的革命之前。」这就是说,高度发展的资本主义国家的工人阶级,虽然可以「和平的」组织手段与「和平的」行动,把资本主义制度改变了,但也要对资产阶级的「拥护奴隶制度的叛变」,作军事的政治的革命斗争。资本论的作者和编者,从没有说过资本主义制度(尤其是落后的东南欧和中国等)的经济基础,可能在原来的生产方法和生产关系的不变过程中,走出资本主义的死路。
  资本主义兴起以来,短短的二百多年中,还没有出现过沈志远先生所说的「和平」发展到社会主义的奇迹;在垂死的资本主义最后挣扎时期,我们只看见各式各样改良主义的失败,独占垄断的强化,「国家资本主义」形式(即更疯狂的集中与独占)的普遍发展,统制经济(即备战经济与战时经济)的广泛实施,两种制度的尖锐冲突,……这一切,不把世界推入三次大战的火坑,就引起世界「十月」的总爆发,且因此改变了旧世界。
  两种经济制度,必然挑起政治冲突与军事的战争。沈志远先生却幻想他们单单以生产力的发达与否,证明谁强谁弱,而不经过战争。
  「新民主主义经济」不过是苏联统治层不敢违反资本帝国主义者私有制在占领区所实行的一种包含无数矛盾与危机的特殊形态。它不经过社会主义革命,不可能走上社会主义经济;同样的 如果它不能满足大中小资产阶级的要求,这一经济基础之上将爆发一反苏反工人的法西斯式的暴动。
  最后说来,沈志远的常常在修改中的经济学理论,不过是某一小资产阶级知识份子抛弃了任何理论的基本原则之后的一种精神幻觉。历史事变将毫不客气地打他们的耳光。想起一九三九年的德苏协定与波兰事变,那些曾经高唱「和平统一战线」的人,常常不禁要脸红起来。虽然,现在他们又高唱「国际合作」了。
  经济学理论如果抛弃了一切原则,盲从某一政派的政治论调,这种经济学理论是经不起试验的。人们现在已经不唱「非资本主义」的丑调,但听见沈志远先生的妙论,又不得不想起那些已经沉寂了的也曾鼓噪一时的妙论。
  历史女神好像常常同人类开玩笑。沈志远先生以为然否?


  一方面,我们看见这样庞大的工业与科学的力量,简直为以前历史时代所不能梦见,在另一方面,又可以看到低落的事实,罗马末期的困苦与之相较,简直要退避三舍了。在我们现代,每个事物都含着自身的对立。我们看见,机器具有减缩并协助人类劳动的力量,但它又使工人陷于饥饿与过度的工作。好像命运在奇妙地作祟似的,过多的财富,变成了贫困的源泉,……人统治了自然,但人却是人的奴隶,或者自己卑污性格的奴隶,甚至科学的纯洁曙光亦仅仅能照耀愚鲁阴翳所遮没的地方。我们一切发现和所有进步的结果,好像只是使物质力量获得了精神生活,而人自己则降低到笨拙愚呆的物质生活之地步。一方面是现代的工业和科学,他方面是现代的贫困与破坏,这两方面中间的对立,从现代生产力与社会关系的矛盾中是可以亲切地觉到的,无可争辩的巨大的事实。

——卡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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