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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卅运动的历史教训
作者：韵霓〔陈碧兰〕 来源：《青年与妇女》1946年第3期
「五卅」——这个暴风雨的日子，它曾掀起了中国民族革命的巨潮，它是中国历史上永远不能磨灭的一个纪念日。如果「五四」运动是一个对外反抗帝国主义侵略，对内反对官僚军阀卖国的运动，那么，「五卅」运动，便是这一运动的延续和进一步的扩展。而其不同之点，在于「五四」运动是以学生及知识分子为主体的民主主义的，着重于思想方面的启蒙运动；而「五卅」则是以劳动阶级为主要骨干，用直接行动来反抗帝国主义的民族解放运动。
「五卅」运动的爆发，决不是出于偶然，而是有其深远的客观原因的。中国自鸦片战争以来，即逐渐陷入了半殖民地的地位，致使国民经济在长期间趋于衰颓停滞的状态。第一次大战后，由于欧洲帝国主义国家无暇东顾，中国民族工业一时获得了相当的发展。但日帝国主义却又穷凶极恶地乘机向中国进攻，拼命在扩张其势力，并利用其种种特权压抑中国的民族工业，大肆开设工厂，尽量剥削中国的工人。这已使中国感到不能忍受，因而发生了「五四」运动。尤其自第一次大战结束后，欧洲的英法帝国主义又重回到东方来，与日美等帝国主义在中国大肆竞争，更使中国新兴的民族工业陷于困境，中国的工人阶级愈受剥削。但在另一方面，中国的民众，特别是知识青年们，经过了「五四」运动的经验，已经逐渐觉醒起来，组织起来了。又由于十月革命的强烈影响和刺激，一般会在「五四」运动中扮演过主要角色的激进分子，由民主主义的思想转变到倾向社会主义（这从「五四」后《新青年》介绍社会主义即可证明）。中国的劳动者也开始觉醒，开始起来进行为自身的利益而斗争，如一九二二年的香港大罢工和一九二三年的「二七」斗争，都是劳动者觉醒的具体表现。由于斗争的经验，他们体会到自己团结的必要，于是产生了全国铁路总工会的组织，劳动运动也随着开始发展，而代表他们利益的政党也开始活跃起来，且在劳动运动和一般的民族民主运动中起了巨大的作用。便是造成「五卅」运动之一般的客观因素。
因此，在「五卅」运动尚未爆发前，到处都预示着「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征兆。当一九二五年初，不但「打倒帝国主义」和「取消不平等条约」的口号已相当普遍，就是劳动运动也迅速地开展起来了。如全国铁路总工会，中华海员总工会及汉冶萍总工会的相继成立，上海和青岛日本纱厂的总罢工，学生运动的突起，一般小资产阶级的左倾，以及国民会议促进会运动的发展。这一切，都表明了在「五卅」事变未发生之前，各地民众的组织及其运动都方兴未艾地进展着。民族革命运动的火焰，已经开始在各地燃烧起来。尤其五月十五日顾正红被日帝国主义的帮凶工头打死的事件发生后，接着劳动者便集合起数千人，到街上示威，游行演讲，反抗帝国主义，学生群众也热烈地参加演讲，因此而遭逮捕。
到五月三十日那一天，上海各校的学生，都组织了演讲队，分头出发于公共租界各繁盛的马路，散发「打倒帝国主义」的传单，演讲顾正红被杀和学生被捕的经过情形，并且反对工部局所提出的：增订印刷附律，增加码头捐，交易所注册，取缔童工法案等四项法案，获得市民热烈的同情和响应。当学生演讲队到达南京路老闸捕房，要求释放被拘留的一百余学生和工人时，市民也热烈地参加，愈聚愈众，满塞码头，英捕即命印捕开放排枪，于是发生了南京路著名的流血惨案！
当惨案发生的第二天，上海大学的学生便全体动员到各校要求罢课，结果学校首先罢课了，随着工人罢工了，而商人也以罢市来响应。到第三日——六月一日公共租界完全罢市了。从上午九时起，南京路上，充塞了散发传单，演讲的学生，工人和市民。所谓万国商团，西捕和印捕，持枪荷弹，如临大敌似的全体出动，先以自来水冲射群众，继而开枪射击，死伤比第一次还多。经过这一次的屠杀以后，南京路上，戒备森严，俨然陷于战斗状态。
但经过这一次的屠杀以后，民众反帝的情绪，不但没有减低，反而更为激昂起来。因而反帝的怒潮随着民众情绪的激昂，而就愈益高涨起来。即连外国人所奴役的西崽和娘姨，也实行罢工了，甚至一部分巡捕也罢起岗来了。几十万工人的上海总工会，各界马路联合会，也组织起来了。他们一致向英帝国主义提出废除不平等条约，收回租界，撤退驻军和收回海关，收回领事裁判权等十四条。尤其劳动阶级表现得最勇敢热烈，到四日为止，罢工的总数，已达二十万人。
南京路上的枪声，震撼了全国各重要都市。这一澎湃的巨浪，不到几星期，就激荡于全国。北平和天津的学生工人们首先起来响应。在武汉，湖南，九江，都相继发生了学生工人与兵警冲突和流血的惨剧。在广州发生了特别惊人的六月廿三日的沙基惨案。因而引起了香港工人的大罢工，组织了省港罢工委员会，于是发动了普遍的反帝运动，尤其是反英帝国主义的大运动。从此，全国各大城市，都燃起了民族革命运动的火炬。不但各重要城镇为这种革命的火炬所照耀，就是穷乡僻壤，也到处都能听到「打倒帝国主义」，「取消不平等条约」的呼声。在这种全面性的反帝狂潮中，确实给了帝国主义者，尤其是英帝国主义以严重的打击，使它们不能不在中国民众面前，表示让步和低头。而且这一伟大的运动，不仅震惊了全中国的人民，就是世界各国的劳动者也深深地寄予同情和援助，他们发动募捐运动，来援助我们的罢工工人。于是，以劳动者为主要动力的「五卅」运动，便成为一个国际性的运动了。
「五卅」运动，在初期，无疑地是中国「全民性的」民族运动，不但工人，学生，一般小资产阶级都踊跃参加，即资产阶级也有参加的。但其主要动力，却是劳动阶级配合着学生群众。这一运动是中国劳动者第一次抬起头来，开始大规模地反抗帝国主义的斗争，争取自身利益和民族利益的解放运动。他们经过这次事变的教育，他们的觉悟程度是大大地提高了；他们曾以自己的力量，行使他们的权威，如上海总工会所领导的群众，自动地没收日货，阻止外人需要的日用品运入租界；省港罢工纠察队，用群众的力量来封锁香港，来制裁对香港走私的卖国奸商。总而言之，这是群众运用自己的力量，以直接的行动去反抗一切帝国主义的统治和压迫，而成了民族解放运动中的先锋和主要动力。
不过，运动愈向前发展，阶级的矛盾也就愈益尖锐起来。帝国主义者一方面用「关税会议」和「法权会议」来诱惑中国的资产阶级；同时又采用停止供给马达电力于中国工厂的巧计来威胁资产阶级，逼着他们去压迫工人。在帝国主义这种威胁利诱的分裂政策之下，在中国资产阶级的卑怯本质所决定的条件下，他们开始动摇起来，开始与帝国主义谋取妥协，向劳动者进攻了。到了六月下旬，他们就主张复市，复工和复课。于是总商会代表着资产阶级的利益，而首先在七月初实行复市了。随即反对救济罢工工人，这就无异直接压迫罢工的工人向帝国主义者屈服，企图瓦解这一运动。不但如此，而且他们还进一步地与上海外侨商会妥协而暗示军阀封闭上海总工会。如此，军阀官厅得到上层资产阶级和帝国主义的指使和暗示，就更奋勇起来，开始封闭工商学联合会，海员工会，洋务工会了。汉口的资产阶级也跟着要求复市，停止罢工，军阀也和他们一鼻孔出气，猛烈地压迫工人和民众。天津，青岛，济南的工人和学生运动，也随着遭受奉系军阀的摧残和压迫。这便是军阀官僚资产阶级在民族解放运动中所表现的态度，同时也就自行揭穿了他们本来的面目。
于是，这一带有全民性的民众运动，已经分化了，各种势力，逐渐形成了两个对立的营垒：一方面是工人，农民，左倾的知识分子，学生，小店员；另一方面，是帝国主义者，军阀，豪绅地主和买办式的资产阶级，以及一边没落的小布尔乔亚的知识分子。
「五卅」运动，虽然因帝国主义的压迫和摧残，资产阶级的出卖，而受了挫折，但这不过是大浪潮中的一个低波而已。革命的潜势力，还在不断地向上滋长着。在「五卅」运动的过程中，几十万劳动者的组织，如上海总工会和省港罢工委员会所经过的斗争，使劳动者清楚地体会到自己伟大的团结力量了。他们在这个运动中，表现得最坚决最勇敢，起了急先锋的作用。其次，是学生群众及一般左倾的知识分子，他们的行动，表现出在这一运动中是一个广大而又有力的辅助队伍。在运动的末期，农民也组织起来，行动起来了。尤其是广东，两湖的农民，，都起而反抗地主及土豪劣绅，开始打击他们了。这几种庞大的民众力量汇合起来，便酿成了中国的二次大革命运动。如果不是机会主义者领导的错误，劳动者及一切被压迫的民众，大有可能用自己的力量，来主宰自己的命运，完成民族民主的任务，走向澈底解放的道路了！
由于帝国主义和资产阶级以及一切反动势力的摧残和镇压，更由于领导者过分相信上层资产阶级的谬误观念，二次革命流产了，千万革命的健儿，英勇地被牺牲了，他们的血，足以汇成一条河流。从此，中国的历史车轮，被这一逆流拉向后转。结果，遭到日帝国主义者的侵略，八年的苦战；同时受到二次大战的灾害，使中国的人民大众，陷于水深火热之中而无法自拔！战后的中国，虽然在表面上是「五强之一」，然而实际上，却是满目疮痍，充满矛盾和阴霾。中国人民大众，尤其是工农大众，如果不了解「五卅」运动及二次革命失败的原因，不去接受这个血的历史教训，未来的前途是不堪设想的。我们从「五卅」运动的过程，以及二次革命的失败中，得到了一个宝贵的教训，就是在半殖民地的中国民众，尤其是工农大众，要想改善自己的地位，争取民族的独立和自由，首先必须完全脱离帝国主义的羁绊。要脱离这种羁绊，获得自身的解放，又必须完全依靠人民自己的力量去争取，决不能幻想什么恩赐。国内的矛盾和纷争，决不能依靠什么和平的天使来斡旋，也不能单靠军事的投机和政治的勾结来解决。因为这样只有增加人民的痛苦，加深矛盾的严重性。中国的命运，将决定于人民大众，尤其是工农大众政治的觉醒和能否接受「五卅」运动和二次革命失败的教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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