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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Masses & The Vanguard
群众与先锋队
保罗·马蒂克（Paul Mattick）
1938
黎纳 译
自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以来，经济和政治变革以惊人的速度前进。 工人运动中的旧观念已经出现了错误和不足，工人阶级的组织表现出犹豫不决和混乱的景象。
鉴于不断变化的经济和政治形势，似乎有必要对工人阶级的任务进行彻底的重新评估，以找到最急需和最有效的斗争和组织形式。
“党”、“组织”、“先锋”与群众的关系，在当代工人阶级讨论中占有重要地位。工人阶级通常过分强调先锋队和党的重要性和必要性，这并不奇怪，因为整个运动的历史和传统都是朝着这个方向发展的。
今天的工人运动是经济和政治发展的成果，这些发展最初表现在英国的宪章运动（1838-1848），随后表现在五十年代工会的发展以及六十年代的德国拉萨尔运动中。在其他欧美国家中，工会和政党的发展也是与资本主义发展的程度相对应。
基于推翻封建主义的目标和资本主义工业生产本身的需要，资产阶级需要整顿和组织无产阶级，并给予其某些民主特权。资产阶级一直在根据他们的需求重组社会。封建主义的政治结构被资本主义议会制所取代。资本主义国家是资产阶级共同事务的管理机构，是根据新的阶级需求建立和调整的。
那个以前帮助他们对付封建势力但又十分棘手的无产阶级，现在被资产阶级必须考虑在内。因为一旦其参与到政治活动当中去，它就不能作为政治因素完全被消除。不过这是可以协调的。这是在工人阶级自我调整、服从新秩序的过程中完成的，一部分是有意识的狡猾的手段，另一部分是资本主义经济的推动。因此而组织起来的工会有限的目标（更好的工资和条件）可以在不断扩大的资本主义经济中实现。它在资本主义国家内部（其做法和形式主要由资本主义的需求决定）进行资本主义政治的博弈，并在这些限制内取得了明显的成功。
但无产阶级因此采用了资本主义的组织形式和资本主义的意识形态。工人的政党同资本家的政党一样成为有限公司，阶级的基本需求服从于政治上的权宜之计。革命目标被精明的交易和对政治立场的操纵所取代。党由此开始逐渐取得了举足轻重的地位，它的直接目标取代了阶级目标。当革命形势使阶级发动起来，而阶级倾向于为实现革命目标而斗争时，工人党“代表”工人阶级，而他们自己则由议员“代表”，议员获得在议会中的地位的代价就是放弃他们在资本主义秩序中的议价地位，因此，资本主义秩序的至高无上地位不再受到挑战。
工人组织与资本主义的全面协调，使工会和党的活动采取了同样的专业化模式，同时也吸收了其所在行业的等级制度。经理、主管和工头在劳工组织的主席、组织者和秘书中看到了他们的同行。大批有组织的工人，如同工业中大量的雇佣奴隶般，把指挥和控制的工作交给他们的上级去做。
随着资本主义扩大其影响力，这种阉割工人主动性的做法迅速展开。直到世界大战结束了进一步和平和“有序”的资本主义扩张。
俄罗斯、匈牙利和德国的起义催生了大规模的阶级行动和主动性的复苏。社会需求迫使群众采取行动。但西欧旧劳工运动的传统和东欧经济的落后，使工人阶级在完成其历史使命的路上遭遇了挫折。西欧人的民被打败了，法西斯主义在墨索里尼和希特勒的带领下崛起，而俄罗斯在其落后的经济基础上发展出了“共产主义”，阶级和先锋队的分化、职能的专业化和劳动的组织化达到了最高点。
领导原则，即必须由先锋队承担无产阶级革命责任的思想，是建立在战前工人运动的观念上的，是不健全。的如果没有群众自己最广泛和最充分的行动，革命构建共产主义社会的任务是无法完成的。
资本主义经济的衰退、渐进的瘫痪、不稳定、大规模失业、减薪和工人的极度贫困——所有这些都迫使人们采取行动，尽管这其中有法西斯主义的影响的因素存在。
旧的组织要么被摧毁，要么自愿沦为运动中的花瓶。因此现在只有在旧的组织之外才有可能采取真正的行动。在意大利、德国和俄罗斯，法西斯和“红色”法西斯已经摧毁了所有旧的组织，把工人直接置于寻找新的斗争形式的问题之前。在英国、法国和美国，工人阶级仍对老牌工人组织抱有一定的幻想，但他们接二连三向反动势力投降的行为正在迅速的撕破这种幻想的面纱。
独立斗争、团结和共产主义的原则是在实际的阶级斗争中强加给他们的。在这种大规模集结和行动的强大趋势下，重新组织和武装组织的理论似乎已经过时了。真正的重组是必要的，但它不能仅仅是现有组织的简单合并。在新的条件下，有必要修改斗争的形式。“首先是明确原则，然后才是整合力量。即使是承认和提倡独立的群众运动原则的小团体，也比反对群众力量的大团体重要得多。
有些团体意识到了政党的缺陷和弱点。他们经常对人民阵线和工会提出合理的批评。但这种批评是有限的。他们对新社会缺乏全面的了解。无产阶级的任务绝不止步于夺取生产资料和消灭私有财产。社会主义者必须提出何以重建社会这一问题并加以回答。应当杜绝国家主义吗？一个没有雇佣劳动对劳动者进行奴役的社会的基础是什么？工厂之间的经济关系由什么决定？生产者与其产品总和的关系是什么？
这些问题和它们的答案对于理解今天的斗争和组织形式是必不可少的。在这里，领导原则和独立的群众运动原则之间的冲突变得明显。有了对这些问题的深入理解，才能认识到，无产阶级作为一个阶级展开最广泛、最全面、最直接的活动，才是实现共产主义的必要条件。
首要的是废除工资制度。革命后（在俄罗斯），人们的革命激情和美好愿望不足以维持这一制度但不屈服于它所产生的动力。夺取生产资料，消灭私有财产是不够的。为了建成社会主义社会，有必要废除现代剥削的基本条件，即工资制度，这一决定将引出随后的重构社会的措施，如果没有第一步，这些措施是永远不会出现。不提出这些问题的团体，不管他们的批评有多全面和细致，都缺乏形成正确的革命政策的最重要的因素。因此，必须仔细研究废除工资制度与政治和经济的关系。我们将在这里讨论这一举措的政治含义。
首先是工人夺取权力的问题。必须强调群众（不是党和先锋队）掌握政权的原则。共产主义不能由一个政党引领进入或实现。只有整个无产阶级本身才能完成这一任务。共产主义意味着工人把自己的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如取消工资、抑制官僚机构并将将立法权和行政权结合在一起。工人的团结不在于党或工会“神圣”的合并，而在于他们的需求的相似性和在群众行动中需求的表达。因此，工人的一切问题，都必须联系群众中不断发展的自主行动来看待。认为政党对斗争精神的消解只是由于领导人自身对革命的背叛或改良主义倾向所造成的这种说法是完全错误的。在面对不断激化的阶级斗争情况时，各政党行动的匮乏是因为它们对此无能为力，而这种无能为力来自于政党本身存在的结构性缺陷
资本主义由于其经济的弱点，不停组织针对群众运动的镇压行动，且目前在政治上非常强大，因为它不得不竭尽全力维持自己。全世界积累的大量资本减少了利润的产生，这一事实在外部政策中通过国家之间的矛盾得以体现。 在内部政策中，通过“贬值”和随之而来的对部分中产阶级压榨以及降低工人的生活水平来实现； 而且一般来说，是将大资本单位的权力集中在国家手中。
只有群众才能同之斗争，因为只有群众成为一股政治力量并摧毁国家的权力。因此，以不同工业部门为基础的斗争在客观上已经过时，不受这种组织的限制的大规模群众运动，必然要取代他们。
这就是工人面临的新形势。但由此产生了一个实际的缺陷。由于旧的选举斗争和有限的工会活动的斗争方法已变得相当徒劳，一种新的方法确实是本能地发展起来的，但这种方法还没有被认真的对待，因此没有得到有效的应用。在政党和工会无能为力的地方，群众已经开始通过自发的罢工来进行斗争。在美国、英国、法国、比利时、荷兰、西班牙、波兰，自发罢工不断发展，群众通过罢工充分的证明了旧的组织已经无法适应新的斗争形势。然而，自发罢工并不像它的名字所暗示的那样杂乱无章。工会的官僚们谴责他们，因为他们是在官方组织之外形成的罢工。罢工者自己组织罢工，这再次印证了一条真理—工人群众只有组织起来才能展开广泛的斗争并赢得胜利。他们组成纠察队，组织罢工破坏者，组织罢工期间的救济活动，建立与其他工厂的联系。——总而言之，他们自己承担起自己罢工的领导权，并以工厂为单位组织进行罢工。
罢工者正是在这些运动中以斗争获得了团结。就在那时，他们将自己的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通过消除工会和政党来整合“立法权和行政权”，比利时和荷兰的几次罢工就是例证。
但要求工人独立开展运动的呼声仍然很薄弱。罢工者没有保持他们的独立地位来扩大他们的运动，而是号召工会加入他们，这表明在现有条件下，他们的运动不能扩大，因此还不能成为一支能够对抗集中资本的政治力量。但这只是一个开始。
不过，独立的工人斗争偶尔也会有大的飞跃，比如1934年的阿斯图里亚矿工罢工，1935年的比利时矿工罢工，1936年法国、比利时和美国的罢工，以及1936年的加泰罗尼亚革命。这些罢工的爆发表明，独立的组织起来的工人已经成为了一股新的社会力量，并通过工人对运动领导权的直接控制，使群众完全掌握社会机构，这些不是幻想，而是在我们眼前不断展开的趋势
罢工不再仅仅是使资本家无法获取利润或简单的动荡经济。独立罢工的意义来自工人作为一个有组织的阶级的行动。在广泛成立的工厂委员会和工人委员会制度下，无产阶级创造了管理生产、分配和社会生活的一切其他职能的机构。也就是说，旧的国家机器被剥夺了一切权力，无产阶级专政建立起来了。因此，阶级组织在争夺权力的同时，也是对整个社会的生产力进行组织、控制和管理。它是自由和平等的生产者和消费者协作的基础。这就是独立的无产阶级运动给资本主义社会带来的危机。自发罢工，无论是小规模的还是大规模的，都是共产主义的雏形。即使是一场由工人指挥、为工人谋利益的小规模罢工，也是在小规模上说明了未来无产阶级政权的性质。
激进分子的重新集结必须基于这样一个认识：斗争的性质使得必须将“立法和行政的权力”统一在工人手中。他们决不能在这个立场上妥协：所有的权力都交给行动委员会和工人委员会。这是斗争趋势的前沿。这是通往共产主义的道路。使工人们理解并掌握斗争组织的形式、阶级专政和共产主义的经济框架与废除工资制度的统一，是激进分子的任务。
自称为“先锋队”的激进分子今天也有同样的弱点，这也是目前群众的弱点。他们仍然认为工会与先锋队或一方或另一方必须领导阶级斗争，尽管是用革命的方法。但是，如果说消灭资本主义的决定性的斗争即将来临，仅仅说工党的领导人们可能成为叛徒是不够的。特别是在今天，必须明确和制定阶级战线的形成方案和组织形式。为此，必须无条件地夺取工会和政党对工人运动的控制权。这是工人夺取权力的关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