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文马克思主义文库 -> 参考图书·左翼文化 -> 《市场社会主义——社会主义者之间的争论》

对施威卡特的批判

希勒尔·蒂克庭



导言


  这一批判将谈到施威卡特论文中的三个主要错误。首先,他认为国有化就是社会主义。第二,他论争社会主义是共产主义的第一阶段。第三,他似乎要论证,中央计划永远不能以任何成功的,或像他所说的,最理想的形式存在,因为它必然是无效率的。他对市场社会主义过于自信的概括已在我的论文中含蓄地论述过,也没有必要重复那里的详细论证,即任何市场都必定包含个人对抽象劳动的服从以及在工人的控制与这种服从之间存在的一种自发的冲突。我完全同一奥尔曼的市场社会主义是乌托邦的观点,而且在我看来,正是这种冲突使它成为乌托邦。

什么是社会主义?


  首先,国有化本身决不是社会主义。从原则上讲,一个国家可使全部生产资料实行完全的国有化但仍实行资本主义。这样的国家资本主义,即没有资本家的资本主义,是不会很稳定的,然而它会在企业中积累资本,因为工人在出卖他们的劳动力。
  第二,把社会主义与共产主义分开不是马克思的作法而是斯大林的作法。列宁和其他人的确做过这样的区分,但他们是以注重实际的方式这样做的,并且常常加上引号。应当注意的是,即使在那时,他们也淸楚向完全的共产主义社会转变的阶段是以市场的逐渐消灭为特征的。普列奥勃拉任斯基在他的《新经济》一书中对这一问题做了明确的理论阐述。[1]值得注意的是,列宁把苏联称为“国家资本主义”而不是“社会主义”,与此同时,托洛茨基坚决认为市场和计划之间存在尖锐的斗争。由于以这样一种方式将杜会主义与共产主义分开,即市场社会主义成为一个阶段,在这一阶段中市场获得了一个稳定的和非对抗性的角色, 因而不存在值得尊重的历史。
  更为重要的是,除非有一种说明市场是在逐渐灭亡的论证, 否则这种区分是讲不通的。缺少这种论证就没有理由去设想如何能使这一运动通向共产主义,如果市场正在死亡,那肯定存在其死亡的原因,但这些原因却没有给出。
  施威卡特对国有化是社会主义的证明和他对社会主义和共产主义的截然区分紧密相联的。对于马克思和像我本人这样的传统的马克思主义者,社会主义在一个国家是内在地不可能的。 (人们可以很轻易地举例证明资本主义在一个国家也是内在地不可能的。)理由就在于这一事实,即劳动分工已发展到如此的程度以致所有国家都被并入了世界经济。对任何要想成功的新的社会-经济制度而言,它必须征服世界经济的至关重要的中心地带。为了做到这一点,除了实际上掌握权力外,它还必须具有比旧制度更高的生产能力。否则,它就无法维持。因此,为其工业设置保护墙的落后国家只能在它自己的落后中烦恼,既定的事实是,它不能参加劳动的国际分工。另一方面,如果它试图开放它的经济,它将必然被来自更发达经济的资本所控制,这既是因为后者的规模,也是因为后者具有更高的生产能力。
  另一方面,在社会主义作为一种制度能够成功以前革命必将发生在先进的国家的设想,允许人们去探究它的真正本质。这样的胜利将很快成为全球的胜利,即使零星国家会作为古怪的资本主义孤岛留下来。在这样的情况下,社会主义只要通过它的更高水平的生产能力就能证明它本身。最后,社会主义经济基础就在于它通过极髙水平的生产能力消除了匮乏。

劳动价值论和丰富的情况


  这可能听起来完全像乌托邦,尽管它显然是全部经典的马克思主义的基础。然而,应当注意的是,作为它的一个假设,劳动价值论组含有丰富的情况,因为它认为,基本的变量,或所有其他变量能被归结为的那种变量,是劳动时间。因此,在机器生产机器的地方,我们达到丰富的情况。原料可被人工材料或被大大加强的遗传工程改变了结构的材料所取代。换句话说,在劳动投入是零或接近零的地方,成本是微不足道的。因此,对价格、专门的信号等等的使用,便成为多余。
  显然,在向社会主义经济转变的最初的阶段,这种丰富的情况是不会存在的,但军事生产、由竞争导致资源的成倍使用、和其他巨大的浪费形式如大量失业的消除,会允许除资本家阶级以外的全体人民迅速提高生活水平。第三世界也不会构成一个无法越过的障碍,即使它的生活水平低,因为发达国家可以毫不费力地抽出一部分以前用于它们军亊生产的资源为这些国家投资。由相对消极的劳动形式导致的产生于资本主义经济中的巨大浪费,会足以保证世界经济可在有限的时间内开始它向丰富情况的转变,当然,这是以资本主义在其试图残存的绝境中还没有放弃世界性的浪费为条件的。
  价值趋向于零这一洞见,也被纳人资本主义中利润率下降的理论。实际上,任何市场经济都因此会服从同样的自行灭亡的趋势。人们可以争论说,人的需要是贪得无厌的和世界将耗尽资源,但这是资本主义下对人的本质的观点,在那里一些人把拥有很多最高档的汽车、电脑和喷气式飞机作为自己的目标。然而, 对一个有理性的人而言,这些目标是愚蠢的,因为在某一时刻一个人可只用一辆汽车,等等,如果还有这样古怪的人,他们在需要一辆特殊的汽车时总可以租用它。他们不需要拥有它和亲自把它开回车库。实际上,公共交通可以发展到这样的程度,以致对绝大多数人来讲使用它比使用私人交通工具要无比方便,尽管也许不是就所有的目的而言。没有必要生产大量质量差的低裆商品,不管它们是汽车、衣服,还是消费耐用品,在市场中买这样的东两大多数人都会受到谴责。社会主义社会可以集全力于它的生产能达到的最高质量。选择不是大多数人在市场内的选择,如果选择买低质景的便宜的商品,他们还买得起,但如果选高质量的昂贵的商品,他们就买不起。也许还存在中档商品这一事实并不改变这一论点。

中央计划


  第三,施威卡特的反对中央计划的论证在我的论文中无疑已被反驳。他认为,无所不包的中央计划权力没有任何可能成功地全面计划一切事物,这是对的。当存在计算机的限制的时候,没有计算机能够解决苏联计算其经济内的全部两亿五千万个人的商品和它们的关系的问题。这就是说,它不能在足够短的时间内得出必要的结果。就是在目前它也要花费多年时间。我们最终可以期望计算机在几分钟内得出那种结果,但这将未必消除这一问题。添加项目和不同的关系到总数中总是可能的,而且当我们开始考虑在社会主义社会中人类的种种需求时,看起来计算机也必须经常指出假定要它做的事情出了差错。因此,至少对不久的将来而言,他在这个层而上是正确的。
  但为什么我们需要神一样的计划者呢?社会主义的一个条件是存在高度的非集中化,这不是因为计算机的缺乏,而是因为工人的控制意味着每一个人在任何可能的地方都要对决定的作出提出意见。在前苏联中央计划行不通的原因是那里的工人被异化了,他们反对那些作为中央计划者的精英。中央的命令必然被曲解、被无视,并非是基于故意被歪曲的信息。任何社会,包括市场社会主义,只要存在这种鸿沟,就无法计划。社会主义必须以直接的生产者参与计划本身并因而支持中央计划者的指示为前提。没有这样的支持就不能有计划,不管是不是中央的计划。

为什么斯大林主义和社会民主主义类型的中央计划必定要失败


  这一问题值得详细研究。在一个层而上可以做这样的论证, 即前苏联在其中央计划上的失败是因为中央没能把它的控制强加于地方单位。地方单位有一切可能的刺激去谎报它的潜力,因此,它给中央的报告与工厂或公共机构的实际不一致。反过来,中央没有办法仔细检查每个企业的报告并进而使它们适应一个一贯的模式。在这一问题上,计算机也是不起作用的。最后,中央认为适于强加于企业的指示在地方单位的利益中必然被回避。在这些情况下,从较少理论意义上的组织生产来讲,斯大林主义的体制从来不可能计划。斯大林主义的中央起的是消防队和革新者的作用。它可直接投资特殊的领域,虽然经济越发展,困难必然会越多,这是因为非隶属的资源数量的下降。
  这一对所谓的计划的概述的要害,是要表明这样一个事实,即至今还没有任何经济被成功地计划过。在苏联,经济是沿着一条特殊的道路被组织、指引和强制的。但这与计划不是一回事。即使不考虑我对计划的社会性的定义,实际存在的计划也有着上述三个方面的冲突:获取信息、使报告真实,和使决定得以贯彻执行。即使在非斯大林主义的经济中,同样的冲突也存在。
  这一问题的核心在于工人和经理或资本家利益之间的冲突。 工人的利益是夸大他的工作和尽可能差地做事,而经理或资本家的利益则相反。同样的利益的不一致可在西方国有化产业中工人和经理之间发现。因此,他们的产品常常以次充好,他们的服务是差的,他们的价格是髙的。这样的产品与“计划者”的意图是不一致的。因此,国有化失去了支持是不足为怪的。社会民主主义在这-问题上已被公开示众,但对马克思主义者来讲,却没有任何理由为国有化辩护,不管是资本主义下的国有化还是斯大林主义下的国有化。只有工人不再被异化,才能期望他们与他们的工厂、管理部门和中央计划人员相一致。而只有当工人直接或通过委托控制了社会生产,他们才不是被异化的。不过,这又回到 了同样的关于计划的社会本质的问题。
  现在我转到有关真正的中央计划必然是低效率的论争。我巳在另一篇文窣中详细谈过这一问题[2],不过,我将试图提供一幅高效率的中央计划制度的草图。

成功的计划的条件


  社会主义或共产主义的首要原则是劳动成为人的第一需要。 这也是由劳动价值论而来的。每一个人根据他们能力的限度工作,因为这是他们的本质。这只有在劳动是创造性的社会劳动时才是可能的。第二个条件是所从事的劳动不能服从劳动分工的等级制。
  换句话说,每个人在他一生中必须尽可能经常地在一定时间参加管理工作,不管是以什么可能的形式。同时,每个人将必然在劳动分工中变换工作。虽然一个音乐家未经相当长时间的训练不能成为一个好的医生,反过来也是如此,但每个人都可成为其他行业的好手。无论如何,有很多其他的技能可以更容易地获得,这将允许人们改变他们的职业,只要他们想这样做的。例如,一个医生或一个音乐家可以学习当一个好木匠、计划者或化学家。摆脱了一生被束缚于一种单一的职业后,人们就不会再形成与社会其他人相对立的利益集团。
  这些是关键的问题,因为除非一个社会的大多数人把这一社会看作是代表他们自己利益行动的,这个社会是不能运转的。如果他们投身到社会中去,那所有主要的经济问题就都成为可以解决的。这些问题通常是从相对价格、要生产的数量,以及这些数量与需求的关系这些方面讨论的。然而,我已经论证过,社会主义社会将是高效率的,因为每个人都对使它高效率感兴趣,而资本主义和斯大林主义必然低效率就在于大多数人的异化。
  所谓的市场社会主义并没有克服这种异化,因为工人不能容易地成为管理人员,而管理人员也不能容易地成为工人,或者说,不能给他们低于工人的工资,或不能受到罢免。市场社会主义社会原则上或许是根据这些条件建构的,如施威卡特所做的那样,但它不可能起作用。纵然资本家在名义上被消灭,为利润而竞争仍是市场的一个必然特征。因此,在市场社会主义中,经理的作用可能是强迫工人以更低的工资更努力地工作,以便同市场中的其他企业竞争。另一方面,工人的利益则是得到最高的工资而干最少的活。易受罢免而工资又低于工人的经理将不会有权威,为此,他们将实施那种要求更低成本的管理。在资本主义下,或者是工人消灭竞争和利润,或者是经理确立那种独裁的管理标准。如果不存在失业,那经理超过一定时间必将失败,市场将被取消。

市场社会主义必然失败


  马克思主义的社会主义或共产主义思想完全不是乌托邦,相反,市场社会主义的思想才是乌托邦。我已经以前苏联为例防守性地论证了这一问题,但我还可以指出西欧的前社会民主党中所谓的市场社会主义的失败,他们之中的大多数人现在支持完全的市场。它失败的原因就在于这一事实,即无论是工人还精英集团都不想要所谓的市场社会主义。精英集团觉得它行不通,而工人觉得他们从中得不到任何东西。施威卡特是一个与很多所谓的市场社会主义者不同的真正的社会主义者。常常被列入市场社会主义者行列的亚历克·诺夫使这一点看得很清楚,他就不是一个社会主义者,尽管他的父母都是孟什维克。诺夫没有时间究马克思主义或异化、抽象劳动这样的概念。施威卡特则不同。因此,越发使人难理解的是他怎么能谈论市场社会主义呢?正如有人指出的,市场社会主义这样的用语就像油炸冰激凌。我们怎么能把社会主义,以及它的合作、创造性劳动、以使用价值为目的取代以交换价值为目的的范畴,同竞争、管理的等级形式和利润的最大化放在一起呢?



注释:

[1] 普列奥勃拉任斯基:《新经济》,CUO,伦敦,1996

[2] 蒂克庭《社会主义社会将是什么样?》,《批判》杂志第25期,199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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