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文马克思主义文库 -> 参考图书·阶级斗争文献 -> 托派刊物《动向》(1939) -> 第二期 相关链接:陈其昌
怎样争取经济战的胜利
育才〔陈其昌〕
近几月来法币汇价之一再跌落,且尚在跌落不已(已跌入每元汇四便士以下),已引起国内各方面的不安。已有人提出法币是否将成战后德国马克之续的问题(见八月初申报经济专刊),又有人说四便士的汇价亦难于维持,因为背后无有力者为之支柱(见银行周刊第二十三卷三十一期一周金融谈话)。当然,法币不至于成为战后马克之续,因为法币的发行额至今尚不到三十亿元,自不能跌到每一万亿元汇一元硬币之程度(一九二三年终,每一万亿纸马克仅值一金马克)。但在此时,社会人心已因法币跌价不已而极度恐慌与忧虑,且认为此种货币灾难已无可挽救,至少是如无有力者支柱便不可挽救,则是不庸讳言之事实。数周以来金融市场情形之惊惶紊乱,以及物价的一日千里的高涨,都是这种事实的证明。这种可怕风潮的症结何在呢?它对于抗战的影响如何?我们难道真的无法抵抗这种灾难了吗?这是我们今天所必须答复的问题。
谁造成了我们的法币跌价呢?这当然是日本的魔手。日本想把中国吸入“日元集团”以完成其此次的军事侵略,因而先成立了华北所谓联合准备银行,发行毫无基金的钞票,想用这种钞票破坏法币,后又成立了华中所谓华兴银行,欲同时利用并破坏法币。华兴钞票对华中的影响怎样,尚不显著,现在可置无论;联银在华北消灭法币的目的虽至今未能达到,但它已以强暴手段收集了大量法币,而把持了天津外汇的百分之六十,而影响了上海法币汇价的跌落。加之我国关税收入的十分之八已落日人之手(此项税款在过去一年中已达二万万元法币以上),他们用这项收入以及其较小收入不断套取外汇,于是他们一方面既由外国购得棉花等原料救济了其本国的经济贫穷,他方面又消耗了中国约一千万磅的法币汇价基金(在一千万磅平汇基金成立之前,我国政府在十二个月的抗战中为维持法币汇价,会耗去了四百六十万磅;平汇基金成立之后三个月,又失去了四百万磅)。英国之成立一千万磅平汇基金,本是想借维持法币的汇价,以维持其对华贸易,所以有人说,实质上中日的货币战是英日的货币战;但到平汇基金因日本套买而大量损失后,英国觉得以基金维持法币汇价的办法是有利于日本的办法,因此罗洁士便撒手“暂不维持”,而听令中国法币“自觅其适当的水准”,于是法币的汇价便由八便士而一直下跌到四便士之下了。
就一般情形说来,我国在两年抗战中既消耗了法币基金的一部分,又增发了大量纸币(据七月底政府公布,中、中、交、农四行现在发行的纸币数为二十六亿余元,战前为十四亿元),则法币汇价的跌落自乃情理之常。以平汇基金维持之亦未尝不是一法。但因沦陷区域过大且为我政治力量所不及,亍是政府虽能统治上海的外汇,然却不能统治沦陷区域的贸易,于是日本得自由输入日货统制出口,以夺取法币而套取外汇,于是用基金维持的办法就不得不宣告失败了。
然日本的套买外汇不过是法币急剧跌价的原因之一。此外还有一原因,乃投机者的乘危操纵以图发财。战后全国资金大都集中于香港、上海两地,两地游资过多,资本家不愿投用于正当事业,而乃用于投机。因此,在上海,则金子、外汇、棉纱、公债、粮食、豆油等的暴涨风潮,每随法币的跌价而急剧发生;在香港,则只七月二十九日以前一星期内投机者之收买外汇,据说即达一百万磅之多。假如他们不这样地乘危而推波助澜,则法币的跌价与外汇的紧缩也决不至于如此猛烈。投机者的投机助成了法币的跌落。
法币的跌价,并且如果无有力者支柱之似乎还要继续不已的跌价,自然要造成物价的高涨,这对于我们的抗战前途与社会生活,会发生怎样影响呢?战争的破坏,本已使社会的交通关系、生产与分配的机构都发生了障碍,故已起了提高物价的恶作用了,现在再加上敌人的有计划的统制与操纵,自然要更加甚物价的高涨,这对于我们的抗战与社会生活会起怎样的影响呢?
近来有一种说法,认为法币的跌价能刺激土货的出口与限制洋货的进口,故于我国经济生活有益而无害云。这说法如果是出于真正爱国热枕,也是临渊而自己蒙眼,虽忠而实愚蠢。在平时,一国货币的贬值在某种限度内自有限制外货输入与刺激土货出口的自然作用。然目前在广大沦陷区中,经济上已处于受人统制的状态,主要物品不断被人以规定价格收买而去,这样,法币跌价对于刺激土货出口的作用即使有之,亦非国民经济之利,而是敌人之利了。另一方面,就过去半年间全国入超的大量增加来看,(入超全在沦陷区,其额竟已约略恢复了战前的水平!)法币的跌价实已失去了限制外货输入的作用。由此看来,法币跌价毫无益于中国的经济,而大大有害于中国的经济。其最明显的害处是,在战争废墟之上更破坏国民的购买力,更阻碍社会生产的机能,而造成社会的困穷与不安;因货币制度的混乱更使日本有更进一步破坏法币制度的机会,因而或会有使某些地方脱离法币统治的可能;在物价飞涨而法币破坏时,人民因生活过分穷困,会更丧失其抗战意志。如果这种战时物价高涨与人民更穷困的状态继续下去,则中国社会将更破坏,更紊乱,使日本在中国所能榨得的利益,也要减少(目前法币的跌价已使日本对华贸易蒙受不利了),然而日本为了维持其国内的经济不破产,必将在中国的更穷困的经济基础上,更加残酷地榨取。
总之,法币跌价,且继续不已地跌价,使我国的经济生活与抗战,受了重大的打击。最近一期密勒氏评论报(八月十二日号)上论此问题道:“如果让中国通货崩溃了,则现存的国家政治与经济机构将随而倒台,蒋介石将军及其在重庆、昆明、桂林、西安、兰州、成都,以及全国几千小城市与乡村中的爱国同僚们,都要停滞他们的抗战努力。”这话未免过分杞忧了。因为像中国这样大的国家,而且是农业国家,其社会生活对于法币制度的依赖程度,决不若工业国家之甚。加之,国际变化不可知,只要英国、美国一天还承认中国存在外国的准备金的价值,则西南与西北仍不妨是法币的天下,法币不至于崩溃。但无论如何,法币跌价之大有影响于抗战力量及削弱沦陷区人民的抗战情绪,则当然会是事实,即此一点,已急需我们深思熟虑以图挽救了。
我们应该立刻起来挽救此种法币跌价的危机,但怎样挽救呢?同期密勒氏评论报呼吁英美各国起来救济:“应立即合作以制止中国资币的跌价,在某种新的水平上使它稳定。美国与英国须起而救济。急遽需要大胆的行动与处置,因为现在不应再事踌躇了。”假如英美果真合作而救济了法币,同时还有较善办法以制止今后日人的利用法币套取外汇,则这当然是我们所欢迎的。但无奈这样好事是可望而不可即的。英国的大量对华信用放款能否实现,现在还在两可之间,因为英国近来还在东京与日本讨价还价,作私下的什么买卖哩。美国最近购买中国的银虽是事实,然可惜所购者仅二百万元,对于法币的维持,真是怀水之与车薪,无济于事。最近又有苏联借款给中国的传闻,然只是传闻,至今无法证实。救国抗战是多么重大事业,而我们如把这大事业依赖在外国帝国主义或官僚们的身上,必然要自己上当,而且殷镒不远,现在法币之所以弄得如此跌价者,岂不是由于过去太依靠英美的支持了吗?所以密勒氏评论报所主张的救济法币的道路,即使实现也是治标的办法,而不应作为我们法币政策的原则。
政府所施行的救济办法是统治外汇,近来又颂布禁止非必需品入口的法令,以图减少入超。然而政府事实上对于黑市场中外汇的买卖既无法统制,而对于沦陷区域之输入日货亦无法禁止。现在法币的跌价,沦陷区域中日货的充斥,都是表示政府的这种救济办法已归失败了。
有些专从货币一点着眼的人,主张由货币方面来堵塞日本的套取外汇,其方法为改善统制外汇办法,以政府力量平衡物价等等。此类方案当然更不会成功,因为广大沦陷区的生产、分配与运输工具等既大都握在日本人之手,则此等小办法怎能改变整个经济形势呢?
那么怎样挽救目前法币跌价的灾难呢?
在目前环境下,要谋法币跌价与物价高涨问题之解决,我们必须从认清如下几点着手:
第一,这种问题是整个战争问题与政治问题的一部分,必须从整个问题的解决上设法才有好办法,否则枝枝节节地头痛医头,脚痛医脚,只有日渐堕入日本人的陷阱中,坐待他们统制的加紧而已。
第二,今日的经济灾难问题,只有由当地人民的组织力量才能获得正当的解决,在政府力量达不到的沦陷区中固须如此,即在政府力量所能及之地方也须如此。过去那样由上层政治机关包办一切,而压使民众处于被动地位的事实,在沦陷区中已表明实是有利于日本的办法了。从这个基点去认识,假如沦陷区域的人民都有了真正的自卫的组织,则各地法币之被夺取,联银与华兴钞票的使用,各种主要农产品之被统制,是否能达到现在这样的恶劣状况呢?假如上海市民有组织,有力量,能真正制止投机者的操纵,则今日的无理的法币跌落与米价飞涨的情形,是否会发生呢?
第三,当然,即从这种大处着眼来想办法,目前由战争所遗留下的种种悲惨经济后果,仍无法消除,有的还要日趋悲惨(如失业问题),但中国民众决不害怕因抗战而受痛苦,而最足以破坏他们的抗战情绪的,是这种痛苦受得太不公道,太不平等了:同是中国人,有的乘机大发国难财,有的在以血肉抗战;有的将要饿死,有的则华服汽车出入舞场。如果在国难务求平等负担这一点上切实地彻底地而不是表面上地想办法,以彻底改良此等不合理的现象,则法币跌价与物价高涨情形之对于人民抗战情绪的打击,要减轻到无数倍。十月革命后,俄国经济情形的坏比今日的中国要甚几倍,然而俄国人民之能那样长期地对抗外国帝国主义与国内反动势力者,其基本原因,就在人民经济生活的平等。
法币问题已成了抗战中的最大最严重问题,英国的金融时报且说已成了英国的最棘手问题。但关于此问题今后当然还有曲线的发展,法币的价格当不致于一直跌落下去。因为美国不愿中国被并入“日元集团”,英国更不愿如此。但无论今后的发展是怎样曲线,我国的法币问题与物价问题如果不从上述三点着眼来求解决,则无论是靠英美也好,靠其他“有力者之支柱”也好,其结果必然是日坏一日,而打击到整个抗战的前途。这是个中心点,凡是爱国者所都当三思的。
感谢 先知在1917 录入及校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