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文马克思主义文库 -> 参考图书·阶级斗争文献 -> 美国工运史(1865-1920) 第一章 劳工、工业与社会(1865~1920)
稍微知道一些美国历史的人,都应听过一些「伟人」的事迹。较著名的有华盛顿、富兰克林、林肯等。较近的,在政治人物上,有老罗斯福、威尔森;在文化界,有詹姆斯、杜威;而另外一些在十九世纪末崛起的产业钜子,像:卡耐基、洛克菲勒、摩根等,则更是众所周知的人物。 当然,这些人都算是「人物」;但如果由另一个角度来看,倒可自己问问:我们到底对美国历史上一般的老百姓——美国的人民——又知道多少呢?那些曾经生活过的许多男男女女;那些开荒劈野,在北美大地建造出千百条公路、铁路的开路工人;那些曾在冒着生命危险,创造出工业、经济发展,而在地层底下挖矿的矿工;那些在钢、铁工厂中劳动,而且建造出摩天大楼的钢、铁、建筑工人;以及那些在制衣厂工作,让人们有衣穿的女工。那些成千成万的劳工,那些美国的人民,为什么他/她们在我们心中的面目,是如此地不清与模糊?为什么他/她们在历史中,份量是这么地轻微,而使得人们在谈到过去时,都不会想到他/她们? 这本书的主要目的,就是想把美国的「人民」——特别是美国各个行业的劳工,在透过一些历史研究后,再重新给「出土」;同时,也希望我们当代人,在看历史时,不只看到英雄、豪杰,同时也更能看到许许多多为建设社会,耗费无数血、泪、汗以及一生的普普通通的劳动人民。 如果稍微用点心来想想:什么是「人民」?这可是大问题。社会中一群人在一起,就叫「人民」吗?「人民」的意义又在哪里?当然,我们可说,在这世界上,没有二个人会是相同的,每个人都有他/她自己独特的个性、生理状况、职业、宗教信仰••••••等。但另方面,在一群人中;我们也可由不同的角度切入,来把这群人分类。像用性别为标准,我们可以分出男人、女人;用阶级为标准,我们可分出劳工阶级、休闲阶级,或劳工阶级、中产阶级,或平民阶级、贵族阶级等。 如果由阶级切入,来对美国早期社会中的人群做分类时,我们会发现,这种方式,几乎没什么用。在当时,我们看不到一群可以叫做是劳工阶级的人;我们只看到许许多多的人,他/她们来自不同的国家,各有各的宗教信仰与文化背景。另方面,这些人,也在北美洲大地上四处流动、游荡,而未能在一个地方世居下去。与其把这些有不同背景,又四处流动与工作的人群称为「劳工阶级」,还不如把他/她们看做是不断在流动状态中的原子,来得更真切。 但另方面,由1865年到1920年,由于美国整个社会结构的转型,使得原本是处在流动状态中,各自孤立的劳工,也慢慢的朝着形成劳工阶级的方向演变。而美国在这段时期,也由一个原本是农业性、而且有一半以上劳动人口是靠自雇为生的社会,转型到一个都市化、受雇领薪者占绝大部分人口的社会。 在1865年到1920年间,虽然农业人口继续上升,但乡间的发展,还是比不上都市、工业的成长。共约有一千一百万人,由农村移入都市;另外,在二千万的外籍移民中,绝大多数也都变成都市劳工。 于1900到20年间,当全美整体劳动力增加了百分之五十时,自雇的个体户,包括农民,只增加约百分之十。也因此,到1920年,在全美劳动人口中,自雇个体户,只占百分之二十;农业人口占11.7﹪。至于产业工人,则由1870年的二百五十万,到1920年上升为一千一百二十万人。约占劳动人口的40﹪。在这段期间,美国的劳动力的增长与分布,也越来越朝向经济的初级(生产业),次级(制造业)部门集中。 在一个逐渐转型到大多数人都靠劳动换取薪水的工业社会,原本的生活方式也自然随着转变。男、女性劳动的方式愈益相异,而且原来家庭同处一地工作的做法,也开始改变。像男性劳工就越来越集中在初级、次级产业部门;而且在1920年,约有20﹪的劳工是在矿业、建筑业、运输业与制造业中工作。另方面,女性劳工则多从事像职员、贩卖业、服务业等最低薪的工作。从事这些低薪行业的女性,占全体女性劳工的四分之一,而男性只占全体男性劳工的13.6﹪。 另外,在1920年时,一些传统式的靠着在家中或家门口搭个小棚子营业的工作,像:鞋匠、裁缝师、铁匠等已大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男性劳工,一大早就出门,然后在工厂中与他的几位,或成百上千位伙伴一起劳动八至十小时。 但即使大多数人都变为蓝领劳工,劳工之间的分歧仍然很大。像在1920年,在矿业、建筑业工作的劳工的数目,约比在钢、铁业的劳工多两倍;至于纺织工人,起到目前为止,仍比钢、铁工人要多,而且是制造业中数目最大的一群。 更令人惊奇的是家庭帮佣工人的人数,远远超过任何行业。它在1910年时,已达到二百万人。当然这其中大多是女性,而且她们在这儿比在其他行业中更易找到工作。这趋势得等到1920年才有所转变,才有更多的女性踏入工厂工作,她们的工作,也多半集中在棉纺、制衣业。 在这期间,另一个转变是对劳工的手艺技术要求降低。工业中的一些革新,使得劳工的手艺失去地位。比如:在钢、铁业中极快速的引进各种先进机器,自然让手工匠毫无施展之力;另外在制衣业中,各种新式的组织方式、把工作流程分段,也使得一个手工匠原可全包的工作,分散给一群劳工来做。 但矛盾的也正是:钢筋铁背的劳工,反不如心快、手巧的劳工来的受欢迎。低技术的劳工的比率往下掉,在1920年,它只占男性劳动力的31.5﹪,占全体劳动力的28.9﹪。另方面,半技术劳工的数目,却往上升;像在福特汽车公司中新创的生产线工作的操作员,在纽约市的新移民的成衣工,在美国南方的纺织、抽纱工等,反在体力、蓝领劳工中,占了大部分。 此章节主要是想来察看工业化对靠领薪维生的男、女性劳工在生活上的影响,而且也想来了解美国的男、女性劳工在面对整个工作性质、生活方式的转型中,所做的反应。我们会探讨美国的劳工是如何透过一连串的共同经验,而逐渐形成一个新的社会阶级;我们也会察看各种种族、宗教、技术的差别等因素,是如何阻碍美国劳工阶级的凝聚。 Ⅰ、工业化对劳工生活之影响我们要怎样才能知道工业化对一个劳工日常生活有什么影响呢?对这种已经属于历史的经验,我们是没法来准确地掌握;这是因劳工对自己生活状况的感受主要是依据他/她以往的生活经验,与对未来的希望而定。但由英、法的一些社会历史学家的研究中,我们也多少可了解在工业发展之前的社会中的劳工,他/她们的生活习惯、道德,与工作方式,到底与工业社会中的无产者,有多少差别。英国史学家波乐德(Sidney Pollard)的1963年的「工业革命中的工厂工作纪律」一文中,就指出:把新进劳工给驯化成能温顺的接受工作纪律,这是一种与以前绝不相同、而且是既细微又暴力的工作。在工业社会出现以前,大自然和文化传统,自然而然的使得人们的生活与工作联结在一块儿。但在工业化过程中,科技、机器打垮了自然与文化传统,使得人们把工作与生活分开出来。汤普森(E.P.Thompson)于1967年的「时间、工作纪律与工业资本主义」一文中,写道:「各种成熟的工业社会的共同特征是节约时间、『工作』与『生活』清楚地划分••••••如果没有对时间的规定,社会中就不会有看起来有无穷能量的产业人员••••••而且如果固有的文化传统没有成立或改变,也不会出现什么经济成长••••••」。 那么美国的劳工,在面对新的产业秩序的压力下,其文化传统又是如何调整的呢?在这儿,我们得指出,直到前一阵子,我们仍不清楚劳工阶级的文化传统。在以往,大多数劳工史学家,只关心劳工经济、制度方面的问题:劳动的结构、供给、成本,工会、总工会的发展,劳工法令,产业冲突等。另外一些社会史学者,也由于其所收集的材料,都较偏向研究中产、上层阶级的日常家居生活。这使得人们误认为:劳工并没有他/她们自己独特的文化,或是有关他/她们生活的史料不足,以致无法掌握其生活方式。 但近年来已有一批学者开始专研所谓的「无声者」的历史。即使如此,对劳工阶级文化的再建,仍遇到不少阻碍。其中最主要的是美国劳工缺少共同的文化背景。当地土生的劳工,各自带了一套文化传统进入工业社会;另外欧、亚、非洲的移民劳工,也把自己原有的伦理、价值带入新世界。 因此,如果想要来了解:美国劳工文化传统,在工业中如何转换,我们得先知道在工业发展之前,一般劳工的生活与工作的状况;但很遗憾的是我们在这方面也是一无所知。另方面,我们也得细致掌握美国土生劳工对宗教、婚姻、家庭、育幼、休闲、邻里、协会的看法。毕竟只有在能大致了解在工业发展之前,劳工基本的生活方式,才能来讨论工业化对劳工阶级的冲击啊! 幸好是自1960年代,就已有学者开始研究有关各类移民与非白人劳工文化传统的状况。比如:有关各民族的历史,各移民既有的传统,以及移民们如何在一新环境中,维持自己既有的文化等图像,已获得初步的澄清。但这些研究,绝大多数都忽略那工业化之前与工业时代的二种文化间的冲突,以及如何来解决这种冲突。因此,要想了解这方面的问题,我们只能由既有的资料,推引出一些苗端。 在探讨工业化对劳工的冲突方面,古特曼(Herbert Gutman)可算是做得最深刻的一位。他由各处的散简残篇中,重新整理出一套历史图像:在1973的「工业化中美国的工作、文化与社会」文章中,古特曼指出当一波又一波具「传统价值」观念的人进入工业社会时,那工业化以前的传统价值观就一直不断地与工业时代的价值相冲。他具体的描述出这段时期中,「制烟匠在早上来到店中,先卷几根烟,然后到啤酒屋玩牌或其他游戏••••••每天大约工作个二、三小时」;或者是桶匠在周六中午就不工作,开始在店中喝起酒来,而把工具保养拖到周一再做。这种工作的方式,使得一企业家杂志,登出一篇对老板挖苦式的良言:「经营工厂的首要目标,是讨好你的群众。••••••别希望雇员能在早上九点前,或下午三点后工作。在早上七点时,应为所有雇员献上热咖啡与鲜花,而且让他们有两个钟头来洗个香喷喷的澡。••••••在夏天每日中午十二时,应为雇员送上冰淇淋与水果••••••」。这些现象,自然与工业社会中的工作纪律相冲;在工业社会中,时间就是金钱(利润);这也会令人想到;劳工们到底是如何来给改造,而来适应这种完全不同的生活方式呢? 由美国历史上发生的各种产业冲突事件,以及由当时一些杂志刊物中所反映出的;美国统治阶级认为新移民有暴力倾向等现象,我们可揣摸美国劳工阶级对这新式的工作纪律,有极顽强的对抗。在此,英国的一些经验,可做为例证。波乐德就指出:「雇主们••••••不只采用产业手段,而且也运用其他各种力量,这包括他们对法院的控制、他们本身又是地主的身份、与他们的意识形态,来施展他们对劳工的要求与控制。」同样的事,也在美国发生;美国雇主也采用各式办法来使劳工,特别是新移民劳工来顺应他们认为是适当的工作习性。雇主们提供英语语言课程,不只是为了使劳工能熟悉新环境中的语言,而且也在教导劳工学会服从工作纪律。但有大多数东、南欧劳工重返母国的现象,特别是在经济衰退期中,每一百个移入者,有四十四个离开的例子中,也显出有许多移民拒绝顺应这种工业纪律。 英国史学家布里格斯(Asa Briggs)也有所感的指出:「如要了解人们是如何来面对工业化的巨变,我们得先弄清:这些人在刚开始时到底是哪类的人,到底哪些事给延续下来,哪些又是新的思考、感觉方式。」同样的,在研究美国劳工阶级历史时,我们也应注意这些问题。除非已确实了解劳工来判断社会的价值标准,否则我们又凭什么来谈劳工们在工业社会中,是如何来看他/她们自己的生活? Ⅱ、种族、人口流动与劳工阶层形成的关系在想了解工业化对美国劳工的生活、文化的影响之先,我们得先考虑种族(ethnicity)和阶级二者间的关系。社会学家里斯曼(David Riesman)指出:「没有另一个工业化社会会像美国这样,肤色和种族会代替阶级,而成为整个社会阶层划分的基础。」另方面,格拉泽与莫里汉(Nathan Glazer /Daniel PatrickMoyni han)研究纽约市各个种族状况后,于1963年出版的「超越大熔炉」一书中也指出:美国这个大溶炉,即使已经过一整个世纪的焖蒸,但火温仍不足以使得各类人,变成万家皆同的典型美国人。 1.种族分隔的因素即使里斯曼万分强调肤色和种族二因素,但我们仍得指出:移民与非白种人大多都是产业劳工,而且他/她们的历史与美国劳工作为一个阶级的历史是密不可分的。「美国移民委员会」在1911年也提到:除了极少数例外,当时大多的移民,都是劳力贩卖者,来美国主要是想找到更好的市场价码。到美国的移民潮共有四波——1843 ~ 1857、1878 ~ 1893、1898 ~ 1914、1919 ~ 1921;其中最大的一波是1878 ~ 1914年这一段;而且自1890年后,东、南欧移民开始大量涌入。正是这种成千上万的移民劳工与其眷属(约二千五百万人),使得美国产业劳工阶级的性质完全改观。 在此,我们可由一些统计数字,来察看移民对美国社会的影响。在20世纪初,在明尼苏达州有75﹪、威斯康辛州71﹪、罗德岛州65﹪、麻州64﹪、犹他州62﹪的人口,属于第二代移民。至于在一些工业城市中,移民的现象更为突出。芝加哥在1880年,全城人口的87﹪,是属于第一、二代移民。其他的都市,像:米尔瓦基、底特律有84﹪,纽约、克里夫兰80﹪,圣陆毅、旧金山78﹪也是如此。就纽约市而言,在1910年时,城中有200万居民是第一代移民,另200万人属于第二代移民。而伦敦在同时期,全城人口有94﹪不是英格兰人就是威尔斯人。 由产业雇佣的统计中,也可看到相似的状况。在1890年代在无烟煤矿区(Anthraictemining)工作的矿工,都讲英语;但到1919年,90﹪的矿工,都是东、南欧移民。另方面,布劳弟(Dauid Brody)在对美国钢铁业的调查中,发现1919年在匹茲堡的卡耐基钢铁厂中的一万四千多劳工中,有一万一千七百多人是东、南欧移民。而且在麻州的纺织城劳伦斯在1911年时,城中八万六千居民中有七万四千人是属于第一、二代移民;而且东、南欧移民占全人口的三分之一。 另方面,劳动力的异质性也十分的突出。像亚利桑那州的铜矿区,在第一次世界大战前夕,共雇佣了26个种族的劳工。另有一位芝加哥的制钟表劳工,回忆在以往吃午饭的时候,「有两个意大利人,一个女孩与我,二个犹太男孩,二个克罗埃西亚人,二个瑞典女孩,一个斯拉夫人;一个波西米亚女孩,一位法国寡妇,一个俄国人与波兰女孩。我们时常一起唱歌,各自用各自的母语唱」。海姆(John Higham)也曾把美国当时的状况与其他国家做比较。他指出:移民到阿根廷的人,有67﹪来自意大利与西班牙;加拿大的新移民,有二分之一从英国,四分之一从美国过来;澳洲的人口几乎全来自英国。但美国自1820到1945年间,在其移民中,18﹪来自意大利,13﹪来自奥国,16﹪来自日尔曼、10﹪来自俄国、波兰,6﹪来自北欧半岛,而约30﹪来自英国。在这种人口结构下,劳工阶级很难给联结成一体。 美国劳工阶级中种族的多样性,往往盖过土生劳工的角色。约有一千一百万土生的农村土生人口,注入都市;而且成为许多中西部中小型工业城的劳动主力。另外土生的白种男、女劳工,也充斥在美国南方蓬勃发展的纺织业中工作。更重要的是,在大的产业中心地区,即使有大量的新移民劳工,土生的劳工仍然占着领导的位置。像在钢、铁都市、或矿区社区、或修建全国铁路中,本地劳工仍有较好的工作位置,或做领班、工头之类。因此,土生和移民劳工间的关系,土生劳工和雇主间的关系,又为美国劳工历史,添加更多复杂因素。 2.人口流动的因素种族的多样性,已使得劳工的整体阶级难以形成;而美国劳工的流动性,更是为此状况雪上加霜。在研究劳工的社会流动性方面,以塞斯壮(Stephan Therstrom)最为突出。他曾研究麻州纽伯利堡(Newburyport),在1850到1880年间的一群非技术性劳工的流动情况;他发现在这30年间,特别是其中头十年,90﹪的个案都已离城迁走。塞斯壮另外也研究波士顿的劳工阶级在1880到1970年间的流动状况。其结果也证明劳工的高速空间性流动。另方面也有其他学者,用类似的统计方式,发现在一些中小型的工业城市中,劳工亦有高度的流动性。 虽然劳工经常性地流动,会对整体劳工阶级的发展造成影响。但到底有什么影响?则是争议纷纷。有人会认为大量的流动,会造成整个社会的混乱与文化的脱断。但另方面,我们也知道,除了一些产业冲突与暴力外,特别是在经济衰退的1873 ~ 1878、1893 ~ 1897二个时期,美国整个社会仍然保持一定的平衡、稳定,而且在保守的政治气氛下继续向前迈进。为什么会有这二现象的差别呢?由塞斯壮的研究,我们或可得到一些线索。他指出,大部分的流动性劳工,并非什么有才干、野心或即将成功的人;他/她们反而是失意、挫败、倒霉的一群。这群人,在十九、二十世纪的美国社会中,形成了「一群永远的漂泊者,由一处荡到他处,永远无法落地生根或自己组织起来。」也因此,绝大多数的美国劳工,即使在类似的处境,也无法互相认识,互相发展出团结的联线或组织,来对抗压在他们头上的人。这些移民或土生的劳工、虽然「疏离,但从来没给正视过。而且也没什么政治力量。也因此几乎无法给组织起来,来改变资本主义式的社会。」另方面,至于那些能在一个地方扎根的劳工,他/她们则会在当地为自己,为其家庭力争上游;会顺从着既定的规则往上爬,也因此毫不挑战资本主义式社会。 上面这种用庞大的人口流动,来看看社会凝聚的说法似乎有其道理。如果我们再进一步来察看,倒也可发现到在此论调中一些似是而非的预设。比如:如果人们有了房子、储蓄,自然不会对既定的社会挑战;如果下一代在既定的社会中有更多往上爬的机会,一般人也不会对社会有什么不满了。这二种说法,与事实根本相反。因为美国在十九世纪末、二十世纪初,发生过许许多多轰轰烈烈的阶级对抗事件,像:民粹派的掘起,社会主义、工团主义的澎湃浪潮。 因此美国自1865年到1920年的历史,有太多的现象与问题待我们去探讨。譬如:如果说,地理上的流动,会造成一群无根、政治上无力、又没阶级意识的劳工,那么为什么反而是一些最有流动性的劳工,像矿工、伐木工、收采工等,最为激进、最有阶级意识?是否那些吸引这些劳工的一些战斗性强的产业工会、工团组织,只是他/她们无根、无力的反映,而非劳工间阶级联结的结果?我们如何来看待美国社会中的阶级? Ⅲ、美国劳工的生活条件直到目前,我们还没谈到美国的劳工,在自南北战争到第一次世界大战结束这段期间,具体的生活状况。让我们一点一点来看吧。即使我们并不容易理清种族和人口流动对劳工阶级文化的影响,但要想知道薪资率的价值与趋势、年薪、生活水准、工作时数、工作伤害的变化,则较容易得多。在美国这段历史期间,事实上劳工的实质收入不断的提高,生活水平持续的改善。即使美国不像欧洲移民,或乡间农人所想像的,遍地是黄金;但要找份工作赚钱也并不难。美国的确是个丰庶之地,而非穷乡僻壤。 1.各时期劳工工资的考察由过去的一些研究数据中,我们可知道:在1865到1914年间,美国劳工的实质工资与生活水平有稳定上升的趋势。一些经济学者在研究当时工资率,物价水准,年收入的变化时,也提出劳工在当时生活有欣欣向荣之势。隆恩(Clarence Long)在研究中指出:在1860到1890年三十年间,美国劳工的日薪与年收入上涨了50﹪;而且相对于这段时期物价水平持续的下降,劳工实际的收入因此显著的增加。隆恩也估计在同个时期,劳工的工时也大致缩减约70﹪;因此在1890年,全美平均工时每日十小时。他因此认为,在这一时期,劳工的薪资、收入并未大幅增加;而且在仍以农业经济为主的社会中,快速的经济成长对劳工未必最有利。虽然对劳动的需求量有些许上升,但在同时由于农业革命所释放出的大量劳动人口、再加上众多移民以及人口自然的成长,这远远超过产业的需求。也因此有许多劳动人口被迫四处寻找工作,而且高薪工作也未必雇得到适合的劳工。隆恩也更进一步指出:在有关劳工实质的薪资上升方面,这其中有五分之一倒非因实际薪资率的上升,反而是因为在当时高薪、重工业、(如:钢、铁、金属制作业)的成长远比低薪、轻工业(如:纺织业)来的要快,而且也雇佣更多劳工。隆恩因此下结论:要等到美国这段快速经济成长期结束,劳工生活水平才更往上升。 隆恩的说法有没问题呢?经济、统计学者又对1890年到美国经济成熟的1920年间,对薪资、收入的整个趋势的研究,其结果又是如何呢?道格拉斯(PaulDauglas)在所谓的1920年代的经济繁荣期后的1930年出版了一本书:「美国1890 ~ 1926年间的实际工资率。」在书中他指出:劳工实质薪资收入在此期间,完全是停滞的;而这说法与隆恩的研究相异。那么薪资收入为何在经济繁荣期时反而停滞?道格拉斯认为:繁荣虽促长薪资升,但是第一次大战后,物价上升的速度更快,这反而压得劳工喘不过气。但这仍令人难以置信;生活水平在萧条时比在繁荣时,更加改善。为了弄清这问题,隆恩的一位同事从头研究在1890年到1914年间,薪资、物价的变动状况。 瑞士(Albert Rees)在「1890 ~ 1914制造业的实质薪资」书中估计,工厂劳工在这段时间的实质薪资上升了37﹪;这比隆恩所研究的时期降低了一点点。而且由瑞士的研究整体看来,劳工这期间的薪资、生活水平方面,皆有稳定、适度的改善。到1914年,劳工每日实质薪资已升到二美元以上,而全年收入也在﹩550到﹩600元之间。瑞士认为这种劳工在物质生活上平缓的改进现象,主要是因为新式农场数目下降,以及大量移民进入劳动市场之故。另方面,他也认为在提高实质薪资之前,得先把附加投资的成本先补回来。 隆恩、瑞士等人的研究,给人造成一幅图象:由1865到1920年间,劳工阶级生活不断地在改进,而美国也的确是个高薪之地。后见之明者自然会对美国劳工的物质生活的改善,找出种种乐观的理由。这使人开始对当代研究劳工阶级生活的人,以及劳工本身,如何来看1865到1920年间劳工的状况。 隆恩、瑞士等人的统计、图表等,展现出一幅有关美国社会的景象。但由男工、女工的证言,由各式公、私调查团体的报告与记录中,我们看到的是另一幅不同、而且更忧暗的景象。波士顿人在关心城中娼妓快速成长,特别组了个委员会来调查女工的生活。在发现女工的低薪资、长工时现象而被吓一跳后,这委员会于1884年报告中指出:「每天辛勤工作、每周可赚三、四元的女孩,就不必靠卖娼为生;她们不可能在每日辛勤工作的同时、又做娼妓。」一位货车司机在参议院劳资关系委员会(1883),告诉其中一位参议员:「穷困劳苦的工人,只像夹在上下两块磨石中的麦粒;不论如何他一定是给捻磨。」劳工阶级的子女,也逃不过这工业的磨石,它把男女老少全磨碎。 2.进步时期的倒退现象在19世纪末,当工业化正在摇摆前进中,在重复不断的经济萧条中,在长期的通货紧缩的情况下,劳工自然会为生存而站起来斗争。但在这一切过后的「进步时期」、在繁荣时期,劳工情况又是如何呢?杜布夫斯基对纽约市的劳工、以及对「产业劳工社」(IWW)的研究中,指出:即使在繁荣的「进步时期」,劳工生活也没两样,活得艰辛。 在「进步时期」,政府以及私人性社会工作人员,曾对纽约市典型劳工家庭欲维生存,而应有的最低收入,做过许多评估。这些评估指出:一个四口之家,年收入至少得在﹩800到﹩876元之间,才得生存。单人一年则需﹩565元,女工需﹩466元。但在联邦政府、州政治、私人单位对实况做调查后,显示纽约市中大多数劳工的收入皆未达此最低标准。在「美国移民委员会」对一万个男性劳工的抽样调查中,每人每年总平均收入约﹩413元;而且有五千个以上的人年收入在﹩400元以下。它对女工的调查也显示:女工只赚到男工一半的薪水,而且有2/3的受调查女工,年收放在﹩300元以下。而且在许多移民家庭,夫妻子女一起工作,全家年收入也未达﹩800元低限。另方面,纽约州工厂调查委员会在1911 ~ 1915年间的调查,情况也好不到哪儿。在对109,481劳工调查后,发现大多数每个赚不到﹩10元;而且有15﹪~ 30﹪劳动力,每周只赚﹩3到﹩6元。工厂调查会还发现:在纽约市中各种低薪产业中,劳工的平均工资远低于最低生活标准。另二个对城中女工的调查显示:在受访的女工中,有4/5女工需另赚外快来维持基本生存条件。一位女工在说到自己生活时,指出:「我并没活着,我只是还没死。我没法像你们所说的那样子来生活••••••我得费上一年半载的,才能存点钱为自己买件衣服或鞋子••••••」。 在麻州的纺织城劳伦斯,情况也差不多。在那儿,死亡率,婴儿死亡率皆居全美首位。另外对匹茲堡附近的钢铁小镇,有位记者如此报导:劳工的小孩们,「他们的脸,显得有特别苍老的表情,他们的眼中充满早悉世故的眼神,这倒非每日为生活、而是每天为生存而挣扎的结果。」费区(John Fitch)与布劳弟对钢铁界劳工的研究,也显示了典型的钢铁移民劳工家居生活的凄惨。这也难怪在俄亥俄州橡胶中心阿克隆城的一位工会人士,在宣传单上用大字写着:「来自地狱的报导。」而且在明尼苏达州米沙比区(Mesabi Rang),多位移民矿工也会抱怨到:「我们的女人一上教堂,牧师就会问:『这些奥地利女子到底是怎么回事?她们把教堂弄得臭气冲天。』于是另一个矿工就会说:『我们想要有得吃,就没得穿,想在有穿的,就没吃的。』」 如果在大都会地区、小工业城中,劳工的工作、生活都已如炼狱般;那在一个个孤立的矿工村落中,成千上万被极度剥削、忽视的移民劳工的状况更为恶劣。在西维琴尼亚、肯德基州山区的采矿小镇中,矿业大亨简直就像封建时代的土皇帝。另外派克(Carleton Parker)在研究加州流动性移民收割工,也记载着2000个男女小孩共用8个破烂的野外便所,在千百万人粪便上的蛆旁边吃边睡;而且还在摄氏40°以上的高温原野中工作,也没任何饮用水。而且如果美国土生的白人与欧洲移民劳工,都已活得够辛苦,那么非白人劳工更是可怜;他们至今仍在做最低层的工作,而且往往是最后被雇,最先给裁。 即使在低工资、生活困顿的情况下,劳工还得在不安全的工作环境下,做长时间的劳动。到1920年即使工时已开始缩减,但技术性劳工每周平均仍得做50.4个小时工作,非技术性劳工53.7小时。而且即使缩减工时,这也可能只是个幌子;因为随着缩减工时同时而来的是:强化工作纪律,更少的中间休息时间。在一产业当机器取代劳工时,花费在新机器上的投资,往往又靠着增加劳动强度、连续生产等方式给弥补回来。因此到1920年,钢铁工人仍得每周劳动63.1小时;而且有些部门的劳工得一周工作七天,一天12小时。 3.其他劳动条件长工时与密集劳动,使得美国工作意外率位居工业国家之首。由1880到1900年,每年有35,000名劳工因公死亡,536,000名劳工受伤。在宾州匹茲堡地区,在1906年度一年中有526名劳工于工作中死亡;这其中有80%,年纪在40岁以下,60%在30岁以下。在1905年到1920年间,在矿区每年至少有2000名矿工受伤、死亡。在铁路劳工方面,在1901年每399名员工就有一名在职死亡,每26名中有一名受伤。 这种普遍、但个别的死亡/受伤,往往未受人注意。但大量的伤亡事件,却不得不为人所注目,而且在美国产业史中历历可见。在伊利诺州契瑞城(Cherry)1909年煤矿大爆炸,共夺走180条人命。二年后在纽约现代的成衣工厂中的一场大火,烧死146个女工。在1917年夏天在蒙塔那州,164个铜矿工给活活烧焦。 除了长工时,工作意外之外,男女劳工还得面对失业问题,很少劳工能在全年都找得到工作。经济的衰退与萧条,引带出循环性失业;风潮、季节变化导致季节性失业;新科技取代人的技术,则造成结构性失业。但不论原因如何,倒霉的永远是劳工,在失业中飘荡。公共救济尚未设立,私人慈善的救济不是杯水车薪、就是得委屈自贬才得到。季节性、结构性失业很少造成群众不满、或来要求社会改进福利设施;其原因之一是劳工已习惯接受失业的命运,另一原因则是这类型的失业很少同时扩及到各类、各地的劳工。 对劳工而言,比各种失业更糟的就是经济萧条;而美国在1873 ~ 1878,1883 ~ 1885,1893 ~ 1897年间皆遇到萧条情况。自1897年后,经济开始回升,而且进入较长期的经济扩张与繁荣。但对许多劳工来讲,要想有稳定收支仍属天方夜谈。在1908、1909年,小规模的萧条已造成普遍性失业,而且在1913到1914年又再来一次;这得到第一次大战时由于战争的生产需要量增加,才回复景气。即使在「进步时期」,失业的程度也令人担心。自1901到1907年间一阵繁荣年代后,在1908到1915年间,失业率总在总劳动力4.4%以上;而且其中还有三年超过8%。在纽约州,州劳动局于每年六月、十二月检定失业率,发现工会成员中有10%以上在此时总处于失业状态。而且在1913年,由于经济萧条以及一连串罢工事件,在纽约成衣界,约40%的成衣工失业。 即使在逐渐地对19世纪美国劳工史出现越来越多研究,但仍有许多问题有待探究。比如:劳工是如何来面对那循环性的经济萧条?他们会认为这正如那季节性失业一样,避免不了?是否在萧条持久不退、失业长期持续的情况下劳工阶级也由原本大有可为的士气,逐渐消沉下去,而只觉得受挫、愤怒与冷漠?一些对欧美经济大萧条年代(1929 ~ 1939)的社会研究,也证实此点。另方面有些数量上的问题,也应探讨。像:有多少比率的劳工经历过一次以上因萧条而失业的状况?劳工在首度面对萧条的反应,会与老鸟劳工的反应不同?还有太多的问题尚待解答。 Ⅳ、劳工的生活环境只要提到19世纪末、20世纪初美国劳工阶级——特别是那些移民劳工——的生活状况,一般美国人的脑海中就会浮现出一幅或是都市中破落的贫民窟,或是单调的采矿小镇的景象。瑞斯(Jocob Riss)在他那本「另一半人是如何生活的」书中为那在1890年代纽约的劳工阶级住家生活,描绘出一幅幅令人触目惊心的图象。他在谈到犹太人社区时,写到:「无论多早起床,多晚睡觉,四处总会听到缝衣机踩动声。」这整个地方,看起来像是在「一望无际的大坑道,在这工作房中,无数的人不停地劳动。不论早、晚,情况都一样。」另外有关在匹茲堡的一处典型的移民社区:「它位于人们所称的休恩沃垃圾堆中,其中有条细长、肮脏的小路。路上全是破罐、碎瓦,一棵树也没。刺目的阳光毫不留情地洒在几百个衣衫不整、蓬头散发、营养不良的小孩身上。」另外有位英国访客在问到有关曼哈坦之美时,他说:「我没说地狱一定是丑陋的。」 1.地狱般的社区生活的确,在产业都市中,四处都是丑陋;劳工阶级住区,最好的状况只不过是噪音太大,最坏的状况则对人体有害。一位中产阶级人士在查看城中的贫民区后,写着:「往上看,往下瞧,转这边,转那边——看不到任何人气,只有邋遢、杂乱,脏乱与恐怖。到处是污物,在路边,在窗口,而且聚在入门之处。」一位本身也住在类似社区的移民就评价道:「这就是光荣的美国的自由与机会——有让可敬的公民在可怕的推车上卖蔬菜的自由,有让人们住在暗无天日的空洞中的机会。」 这些移民劳工阶级的社会,与以后取而代之的黑人、波多黎各人社区有类似之处。非白人的低阶级社区,叫人联想到混乱、挫折、罪犯、药物——一幅人类丛林之象。但以往的移民社区,不论有多少罪犯、混乱、疾病,但仍有人们一定的寄望。犹太人、意大利人、斯拉夫人、芬兰人皆保存自己一定的文化礼俗与制度,以及一定的族群生活;而这些也正好促成社会、职业流动,以及使得这些族群社区成为移民们在美国社会中往上爬的一个中途站。在这些移民劳工中——不论老的新的,家庭与亲属关系、族群协会、酒吧、音乐厅都维系其一定传统与文化,而使人们能在工业社会生存下去。 在过去产业劳工阶级与目前非白人低层阶级间,也有其他相似之处。在19世纪末,美国当地的上层人士只要想到产业劳工,特别是新移民劳工脑中就会浮现出粗野、残暴、有暴力危险的景象。他们认为移民工,不像良好的资产阶级公民有一定的道德教养,因此酒、性、犯罪、暴力全会出现。简言之,中产阶级或许把自己对性、酒、暴力的焦虑,投射到劳工阶级身上;但它又在同时也认为低层阶级的生活方式,却也更具人情、更自然,而且可能更愉快些。因此,第一代产业劳工或许正好成为当时中产阶级的一面镜子。 但中产阶级对劳工阶级生活的印象,真是属实的吗?当然在劳工阶级社区中,与中产阶级一样,有酒鬼、有家庭问题、有犯罪与暴力。但在中产阶级的记载资料中,看不到有关对劳工社区中街角小酒馆、青少的帮派、成人犯罪帮会、殴妻打子的景象。而这些现象在生活中处处皆是,但没多少人去了解。除少数调查外,整个劳工阶级文化的图象仍十分模糊。有关劳工阶级中夫妻的关系、孩童养育、孩童教育方式、小酒馆的功用、劳工与宗教、教会的关系、劳工如何来看自己等问题,仍有待研究。 既然生活如此辛苦、暗淡,经济时常萧条,又难适应工业社会,为什么劳工仍源源不断地由欧洲跑到美国,由乡下跑到都市?或者为什么劳工不反叛?简单的说,是没其他的路走。农业变迁使得百万、千万农民离开土地,科技发展使得传统式手工艺匠无路可走。对这些人来说,在工厂中的新式工作纪律、辛苦工作、低薪资,总比在乡间、在小店中找不到工作、赚不到薪水要好些。在产业中工作得到的薪水,比在其他行业中高;而且在美国的薪资,比在欧洲来得更好。虽纪律严格、工作辛苦,但毕竟有收入;而且对一些劳工而言,在1865到1920年间,倒真正赚了笔钱。许多技术性劳工的收入,甚至比中产阶级的职员、专业人士还更多。 2.劳工的适应问题至于劳工阶级对工业社会的适应问题,我们可由劳工个人过去的经验,与他当下的状况以及对未来的期望,来对比查看。一方面,我们可看到一位犹太人移民说道:「与立陶宛生活状况相比,这边的贫民区都显得漂亮••••••虽然厕所在大厅边,而且整层楼共用,但到底是个厕所。在立陶苑,根本没厕所••••••这儿还有自来水。我看到马车、电车、而且当我在百老汇看到电缆车时,我真觉得美国遍地都是机会。」但另方面我们也可看到一移民劳工女孩,她却说道:「谁有时间去上学?谁有时间去那些美好的图书馆、去那些豪华的博物馆?谁有机会去享受这美好国家中美好的一切?」据资料显示,大多数进入产业世界的劳工,在收入、生活水平方面都有改善。但至于经济改善,就可弥补因此而失去的一向熟悉的生活方式?布劳弟对移民钢铁工的研究,以及汤马士与茲涅尼克(W.I.Thomas/Florian Znaniecki)对波兰移民的研究皆显示出:斯拉夫移民劳工未曾因进入产业努力赚钱,而忘了自己。在他们中很少有人会认为自己将做一辈子产业劳工;他们在钢铁厂、矿区中辛苦工作,主要是为了能赚些钱,然后回老家买块地,过着自己原先想过的生活方式。当然我们也应来探究那移民,以及美国土生的劳工,是如何来看待那产业世界。 美国土生的农村子弟与欧洲移民,他们到底怎么来看美国的都市、工业式生活?大多数移民并未寄望可在街上捡到金块,或一夜致富。他们的抱负要小得多:一份稳定的工作、较多的收入,一些职位上升的机会,能有座房子。至于第一代美国生长的产业劳工,也有如是的愿望?或他们有更伟大的梦想,希望能发大财,成商业巨子?简言之,在这所谓的有无限机会的自由社会,对这所谓的不论个从出身、只要有能力即可出头的社会,劳工的期许又是如何? 有关劳工对「美国遍地是机会,是成功」这种神话的态度的资料并不多。但由一些史学家的一些研究中,我们大致可知道:虽由穷变富的劳工并不多,但大多数已定居的劳工,倒可在职位上往上进了一步,而且也有房子及储蓄;他们的下一代有的也由蓝领转成白领阶级,由劳工阶级转为较低层的中产阶级。但就1870到1920年间美国商业巨子而言,他们没有一人是由劳工阶级出身的。 但古特曼的另一份研究中指出:在新泽西的派特林城中的铁业、火车业、机械业大亨,倒是由技术性,白种安格鲁——萨克逊新教徒劳工出身。但这些大亨也只是城中众多劳工的极少数,而且他们的成功也并不表示大多数劳工也会如此。因此我们得了解,大多数劳工到底如何来看自己?而且特别是当产业都市开始发展,城中各社区在经济、社会上更开始隔离时,这些劳工是如何来看待自己的机会与成功?而且到底是哪个因素,对劳工态度、价值更具影响——他工作的环境、家庭、邻里生活?或是他看到少数人出头了? 以下的三个章节,主要是来探讨产业如何改变劳工阶级的结构,以及如何影响劳工在社会中的位置。我们会察看劳工对产业冲击是如何回应;当劳工发现情况与预期相异时,当劳工认为生活不尽满意时,当劳工不理会统治阶级那套「在自由市场中成者为王」的意识形态时,他们可能的动作。我们也会研究为什么美国劳工只有断续性的抗议与反抗,而且来察看在一社会逐渐工业化成熟后,为什么反而造出一群表面安顺的劳工阶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