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在马克思的著作中是一个从未充分说明的复杂观念。但是有一点很清楚,这就是马克思并不认为可以按照自由在资产阶级社会中的表现来看待自由。的确,正像马克思痛恨资本主义部分原因是因为它损害了劳的形象一样,他同样痛斥资本主义损害了自由的观念。在《德意志意识形态》(The German Ideology)中,马克思和恩格斯写道:
因此,对马克思来说,自由的问题首先在于揭露资产阶级思想中所特有的站不住脚的“个人”概念。穆勒(John Stuart Mill)那样感兴趣的自由权问题——社会对个人的独立生活许可进行干预的最大限度问题——从未受到马克思的认真考察,因为他对批判它的出发点(即个人在某种意义上先于社会并且没有社会也是可以想象的)更感兴趣。
因此,社会主义作为一种新的社会经济形态,它的意识形态形象似乎很可能与宗教社会相似。作为这样一种社会,它可能支持甚至鼓励某些我们会称作个性的东西。它可能鼓舞圣人;它可能导致勇敢、禁欲或自我牺牲的极端表现;它可能产生形形色色的精神活动。看起来,它不太可能会自发地产生出或轻易地容忍那种向社会本身的团结前景挑战,或对它构成威胁的社会政治思想或行动。因为最先进的资产阶级文化所特有的对不同社会政治思想的宽容,不仅证明这些社会的自由意志论者的思想,而且还证明,大多数思想缺乏任何深刻的宗教或道德意义。通常用来赞颂资产阶级精神自由的所谓“思想市场”(marketplace of ideas)的说法,无意中揭示了许多资产阶级思想是世俗的、形同商品,甚至最激进的观点也被作为时髦东西迅速被接受,或者甚至被用来谋利,成为生活商业化的一部分。原始社会、牧师社会、天主教社会,我相信还有社会主义社会,都不会这样满不在乎地看待思想。
[2] 事实上,正如马克思说的“自由王国只是在由必须和外在目的肯定要做的劳动终止的地方才开始;因而按照事物的本性来说,它存在于真正物质生产领域的彼岸。像野蛮人为了满足自己的需要,为了维持和再生产自己的生命,必须与自然进行斗争一样,文明人也必须这样做;而且在一切社会形态中,在一切可能的生产方式中,他都必须这样做。这个自然必然性的王国会随着人的发展而扩大,因为需要会扩大;但是,满足这种需要的生产力同时也会扩大。这个领域内的自由只能是:社会化的人,联合起来的生产者,将合理地调节他们和自然之间的物质变换,把它置于他们的共同控制下,而不让它作为盲目的力量来统治自己;靠消耗最小的力量,在最无愧于和最适合于他们的人类本性的条件下来进行这种物质变换。但是不管怎样,这个领域始终是一个必然王国。在这个必然王国的彼岸,作为目的本身的人类能力的发展,真正的自由王国就开始了。但是,这个自由王国只有建立在必然王国的基础上,才能繁荣起来……”《资本论》,第3卷,第820页。马克思没有提到任何心理上的必然王国,这种必然王国有可能把某些限制加在人类能够进入的社会关系上,这种限制可以同生产关系所受到的限制相比。我们将要看到,马克思主义未能填补这一空白,未能为它的政治观点提供一种个性理论(a theory of personality)作为基础,是在它与社会主义的关系中最严重的弱点之一。
[3] 参见费切尔(Fetscher) 着《马克思与马克思主义》(Marx and Marxism)第36-37页。
[11] 转引自詹姆斯·米勒:《历史和社会存在》(History and Social Existence)(伯克利加利福尼亚大学出版社,1979年版),第26页。这本书是对马克思关于个性化问题很有趣的讨论,虽然它并没有提出上述问题。
[12] 马克思主义能否用弗洛伊德的个性理论来弥补这个缺陷呢?最近一些年来,这种希望引起了很大的兴趣,已经做了一些试探在马克思主义和心理分析之间建立某种友好关系,尤其是在法兰克福学派及其后继者当中。然而我的意见是,这两者尽管有许多相似和互补的地方,无法沟通的分歧最终将把它们分开。问题在于,如果心理分析要使它的个性理论不致毫无基础地退回到“社会”,就必须假定在人的心理结构中有某些“已知项”。这至少意味着,个性作为这些已知项的部分产物,不能象它只是社会条件的产物时那样迅速或彻底地加以改变。反过来,这一承认又大大限制了马克思主义对社会变革的期望,因为它必须承认人潜在性格的持久性,不管外表活动的变化可能多么剧烈。参看海尔布隆纳:《马克思主义,心理分析和统一行为理论的问题》(Marxism, Psychoanalysis, and the Problem of a Unified Theory of Behaviour)(载《社会研究》杂志1975年秋季号,第414-43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