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文马克思主义文库 -> 参考图书·左翼文化 -> ﹝英﹞巴托莫尔《法兰克福学派》(1984)

译序



  潮起潮落。

  在历史的汪洋中,我们往往只看到新来的汹涌巨涛吞没即将退去的浪潮,却没有发觉这些被吞没的浪潮不仅不会因此消失,反而已在那些新来的巨涛中汇育成一股一股的暗流,鼓舞着更新更壮阔的惊涛骇浪。思潮的递嬗,记载了人类心灵脉动的流程。至少,十八世纪中叶启蒙时代以来,每一次的思想新发现都诉说着这个事实。“法兰克福学派”的批判理论,做为本世纪上半叶新起的人文思潮的一部分,它也是它之前的许多思潮推波助澜的产物。因此,当我们看到法兰克福学派被供奉为新的思想起点(甚至是终点)时,不禁为之感到可笑。

  历史不是清清楚楚在我们眼前展现一条长河吗?黑格尔在一八零七年出版了《精神现象学》,马克思在一八四四年完成了《巴黎手稿》,韦伯在一九零四年发表了《新教伦理与资本主义精神》,狄尔泰在一九一零年构思了《历史性批判》,胡赛尔在一九三五年撰写了《欧洲科学的危机与超越的现象学》。事实上,这条长河汇育的不止于一个“法兰克福学派”只是当代思潮的一部分,而且就人类思想将会不断进步的乐观观点而言,它将只是一个中途站。

  但是就由于它那在长河上驱使自己奔流的豪气,也由于它是那容许我们跨越从而向前迈去的中站,“法兰克福学派”是所有关心当代思想发展的人应该加以重视的。

  “法兰克福学派”创始于本世纪三十年代的德国,理论上,它深受黑格尔、马克思、韦伯,以及狄尔泰,卢卡奇与胡赛尔的影响;实践上,它深受本世纪初欧洲各国社会革命的影响,尤其一次世界大战后,战败的德国内部逐渐兴起的法西斯主义,更是直接成为它的理论落实在实践上的批判对象。无论从霍克海默与阿多诺,或是从马孤哲与哈伯玛斯的著作中我们都可以发现“法兰克福学派”在理论与实践上的论点,乃是奠基于一个属于十九世纪末与二十世纪初的欧洲哲学的传统,涵摄着人文的世界观对自然的世界观的不满,以及人文社会科学的方法论对自然科学方法论的分庭抗礼。在这个传统中,它为自己的批判精神建立了更具权威性的论证。实际上,我们如果忽略了这一传统,便无从掌握“法兰克福学派”的全貌,更无法体会它的批判精神背后更辽阔的人文企图,而只把他看成一个心胸狭窄的阶级斗争的工具。但是,这正是本书作者的一个明显的缺点。

  基本上,这并不是一本以介绍“法兰克福学派”为首务的书。它着重于从近三、四十年来,西方工业国家迈入后期资本主义的过程中的历史经验,来检证“法兰克福学派”的社会理论,因此批评多于介绍。甚至,我们可以发现,作者在行文中不但有意忽略“法兰克福学派”的哲学建构,而且他对带有哲学性格的社会理论,也不时流露鄙夷之情。这个态度是此书与其他讨论“法兰克福学派”的书籍之间的最大不同,他从历史经验中检证批判理论的有效性,尤其是认为“法兰克福学派”低估了马克思主义对现代资本主义社会中阶级关系的解释力量,他也因此给它不高的评价。所以读者必须留意,作者的论点之中是否有他自己的意识形态的偏见,从而才能抱持比作者多一些的哲学情怀,来旁征这本书中有意遗漏的哲学理路。译者个人认为,波兰哲学家柯拉考夫斯基(Leszek Kolakowski)在《马克思主义的主流》(Main Currents of Marxism)中的论述,便能较为充分掌握“法兰克福学派”的哲学层面,即使他的批评仍然多于赞词。

  虽然本书作者有意忽略它的哲学层面(或许是限于篇幅的单薄),因而对“法兰克福学派”的评价有欠允当,但不可讳言的,作为一个企图整合理论与实践于批判精神中的学派,它确实必须在历史经验与社会现实中接受检证。并且,诚如作者所说的,它确实忽略了经济与社会史的领域。

  “法兰克福学派”这本小书原是英国Tavistock公司的“重要社会学家”(Key Sociologists)丛书中的一册,出版于一九八四年,作者巴托莫尔(Tom Bottomore)教授,目前任教于英国布莱顿(Brighton)的苏色士大学(University of Sussex)。巴氏曾在一九六九年到一九七一年间,担任英国社会学学会主席,又在一九七四年到一九七八年间,担任国际社会学学会主席,享誉全球。巴氏学博识广,著述丰硕,较为著名的有:《社会学:问题与文献导读》(Sociology: A Guide to Problems and Literature, 1971)、《马克思》(Karl Marx, 1973)与《社会学即社会评论》(Sociology as Social Criticism, 1974)。除此,近年出版的《政治的社会学》(Political Sociology, 1979)与《社会学与社会主义》(Sociology and Socialism),更是引起国际学界的广泛讨论。

  虽然这本书对“法兰克福学派”的批评多于介绍,但译者认为一个以批判为基本思维活动的学派也该接受来自不同立足点的批判,这才是学术进步的基础,因此倾力译出,以飨读者。

  这本书的出版,译者要感谢桂冠图书公司全体同仁,尤其是要感谢赖阿胜与庄文瑞二位先生;在出版界举步维艰的处境中,他们愿意出版这种艰涩的书,是值得致敬的。唯译文中若有粗疏,全由译者负责,也请读者不吝指教,日后倘有再版的机会,译者必定予以修正。

廖仁义 谨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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