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文马克思主义文库 -> 参考图书·阶级斗争 -> 《土改的经验与心得》(1950)

土改中农民给我的教育

孟庆时



  我是一个地主出身的知识份子,我很庆幸有机会参加了土改。在参加土改以前,因为看了一些关于土改的书籍。在理论上认识到地主对农民的剥削和压迫。但是当我走到农村的时候,我发见了我自己并不真正是农民的一家人。对地主阶级在感情上没有像农民一样的仇恨。这完全是由于我出身的关系,一个靠吸吮农民血汗长大起来的人,哪会有和农民一样的思想感情呢?但是在这次土改的实际工作中,我的思想有了很大的转变,我觉得每一次会都是像在给我讲阶级、立场、观点的政治课。
  记得在三圈村的一天晚上,为了研究出第一榜地富名单,召开了全村十五位积极份子会;他们大多数都是雇农,常时给地富干活儿,很清楚谁有劳动谁没劳动。这个会,给我两点新认识:
  第一,土改中的任何会,与走群众路线这个问题是分不开的。一方面是“从群众中来到群众中去”,在会上,正确进步的意见,战胜了不正确和落后的意见,例如有一个雇工这样说:“咱们穷人翻身,便是斗争有钱的,哪家地多地好,便是地主。”立刻有另一个雇工反驳他:“这种意见不正确,我们要斗争地主,是为了打破封建,先看土地的占有和劳动力,再订哪家是地主不是地主。”又是思想斗争和阶级教育的过程:“咱们谁也不许包庇隐瞒,就是我们的亲生父母,该是地主就是地主。”有一个人这样一提,大家立刻都喊:“穷人只有团结才能打倒地主。”另一方面,任何会都是发扬群众的积极性,培养民主作风,依靠群众解决问题的方法。我们刚一到村里,有些束手束脚,不敢放手村干部作事,结果工作组同志们累得要死,又没搞好工作,发现了这种毛病以后,马上纠正。许多任务的展开和完成,便十分顺利了。经过了几次群众性的会议,我看到了群众的力量,同时也了解到:任何政策,必须变作人民的意见,实行起来才容易。
  第二,在这次积极份子会上,我更认识了劳动的真意。我家在民国三十五年便解放了,被订为地主成份。父亲很不甘心,说“反正谁家地多,便被斗争,管什么劳动不劳动。”在解放以前,我不了解土地改革政策,以为父亲是有劳动的:早晨很早起身,喊伙计们起来下地,到田里指导长工怎样种,怎样收,有时夜里九十点钟才回家吃饭,这样辛辛苦苦,操心费力的劳作,是不该斗争的。京津解放以后,读了土改政策,认识了父亲的劳动,算不上主要劳动,同时全家二十多口,只有他一人这样操作,哥哥们念书的念书,经商的经商,嫂嫂们只管作作饭,连附带劳动都不多,所以我认为划成地主,斗争土地,都是应该。但在感情上,对地主阶级没有仇恨,我还这样为父亲辩护:“他操心也不小,早起晚睡的搞生产,这种精神也该奖励。”在今天积极份子会上,我这种糊涂思想才被彻底打破。当讨论到某家是否有劳动时,有人说他有劳动,外号叫傻子的雇工王德利说:“那算劳动?他起得早,是要早叫我们起来下地多干活儿。我家离他家只是房前房后,我想回家睡觉都不成,他怕我起得晚。白天他下地,总是当我们歇息的时候,听他一咳嗽,我们便再也坐不稳了。心里怕他骂!你看他妈的他拿起锄来锄地了,我们看见心里更发毛,只得少歇会儿,马上去干活儿。要不的,他便催了:“今天活儿可多,得紧紧手啦!”他就是这样的劳动,是把穷人累死的劳动。”
  傻子说的每句话,像针刺我一样,我从前没有想到父亲怎样待雇工的,父亲不就是这样吗?他不是去劳动,而是去监视别人多劳动些,好多得些好处。他操心是有的,但乃是为了更多的剥削而“操心”。长工多流一滴汗,家里多打些粮食。他的“费力”处有在哪儿?在这次会上,农民讨论了赶大车、拾粪、改畦口儿,都不算主要劳动。父亲连赶车都没有赶过,在生产上,哪里算有劳动!我今晚才知道了地主们是怎样用了各种剥削方式,欺压劳动农民,傻子说话时不是火气冲天吗?他怎能不对压迫他的阶级仇恨呢?我开始在感情上,憎恶这一剥削人的寄食阶级了。

(选自天津《进步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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