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中文马克思主义文库 -> 参考图书·阶级斗争文献 -> 《从一个村看解放区的文化建设》（1947） 从一个村庄看怎样建设农村文化？ 回忆过去的苦日子我们一行六人，于暮色苍茫中，走进莒南县沟头区的一个偏僻乡村——金沟官庄。 在这里，我们遇到了青联的同志，由他们介绍认识了纪丕福。这是一位自学成功，在县里被选为全县特等学习模范，称之为「中了状元的苦命孩子」，他今年二十三岁，过去跟妈妈讨过饭，当过雇工，现在是本庄的青联主任，领导全庄人民学习。庄内的另外两个重要干部庞福和韩玉山也先后认识了，庞福担任本村指导员，短小精干，两眼炯炯，射击技术很高，抗日时期是一位英勇的民兵指挥员，在本庄威信很高，他和韩都是贫农出身，韩曾讨过饭。和他们一谈起过去，都叹息着说：「过去的苦日子受尽了，俺庄上是圣人不到的地方」。全庄一七三户（有十二户在外未归），只有八家富农过得较好，其余除一小部份中农外，百分之八十都是贫农，有十二户佃农，佃种大店、道口等地主田地，讨饭的有十八家。每年冬天和春初，百分之八十的人家要吃草糠，只有二十来家能吃得上粮。有三四个八、九岁的儿童，（指着我们院内三棵大树说：「这两棵不好吃，那棵树的叶子和皮好做煎饼吃呢！」）他们还没忘掉吃树皮的日子。连糊浆都吃不上更谈不到棉衣了，露臂光腿的大人小孩满街都是。那时候土匪遍地，本庄就有八个土匪。土匪一到，不问穷富，都要剥得精光，富人多数通匪，还好一些，穷人天天要跑反；有时官兵来剿匪，也一样的抢掠，而且捉住人不论匪不匪，一律打得要死，因此又加上要跑官反。 这庄的地特别孬，后有大山，前有一溜岭，一下雨就把洼地变成一片泽国，所以年年都受水灾，但那时的黑暗政府给穷人的捐税，重得怕人，往往把捐税一交就讨饭，例如纪丕海、韩玉臻、唐福兰的父母就讨了一辈子的饭。官、匪、水灾、加上蝗虫和大肚子（指地主恶霸）把人坑死啦。可是，人们只知道怨恨命运不好，愚鲁和迷信很深。庄上念过私塾的只有十一个人，有一个能写写算算。庄上的人，头脑糊涂落后，只好掉在苦海里，闭着眼和死亡饥寒挣扎。 全庄翻身了幸亏共产党来了，领导人民打走日寇，肃清土匪，进行减租减息，加紧生产，实行土地改革，又教人民学习，在文化上翻身，现在可好啦，全庄都翻身啦！中农已升到一四九户，占全户口百分之九二强。其中计每口有田三亩的下中农三十一户，每口有田三亩半的中中农八十九户，毎口有田五亩的上中农二十九户。贫农只有十二家，每口有田一亩半至二亩，只占全户口的百分之七强。上中农的生活每月能吃三四回肉，二三次白面馍和饺子。一般中农煎饼一年吃到头。贫农也一年到头煎饼不离嘴，过年过节也能吃肉，春天粮食缺乏，大家帮助一点，也就够啦。四四年起，全庄已没有讨饭的了。大姑娘们说：上年四家穿不上棉衣，今年全都很早穿上啦。 这庄没有地主，我们便研究穷人为甚么会在经济上翻身呢？据我们研究：十八家讨饭的，其中一辈子讨饭的三家，五年的一家，四年的四家，三年的四家，二年的三家，一年的三家。几年来上升为中农的四户，小中农的一三户，贫农一户。上升的原因：因参军得田而勤快生产发家的三户，因参军得田的二户，因开荒和算工账（雇工）得田、获得政府贷款、勤快生产发家的九户，因得贷款纺织起家的二户，因得荒地租地和贷款发家的一户，得遗产的一户。 全庄只有二千九百来亩（计旧亩二六〇九亩）孬地，贫农这几年来所获得土地计：算账减息献田得一三〇亩，土革九亩，开荒五〇多亩，外庄找工价得田七亩，因减息增资和数年来贷款生产有余款向外村购田二二五亩，向本庄买二五亩。此外算账退息得粮食五九〇斤，北海币五二一〇元，政府贷款一五〇〇〇元。 农民除从封建剥削者那里收回一部分田产外，他们又发动向为害最大的水灾，进行斗争，获得了更大的土地。原来本庄西部有九顷多地，十年九涝，好年成每亩也只能收高粱四、五十斤，自一九四四年起至四六年止，全村组织开沟委员会，由韩玉山主持开了四条沟，共长九里半，现在每亩可收高粱一百斤至一百三十斤。四六年又把西南面的荡，俗叫油瓶，开了二条沟，打退了年年来浸占土地的水，把一百三十多亩地，都种上了麦子。 除农业生产外，本庄纺织业也相当发达，计有纺车一六五辆，大织布机三架，小机十二架，弹花机一架。因纺织起家者，最显著的有：纺纱者十三户，织布者二户，其余的生活均大大改善。例如：韩玉运原有田五、六亩，五口人，三人纺纱，四四年买田二亩，四五年买二亩，四六年买一亩，减租退田二亩，现共有田十三、四亩。纪为连家十二口人，五人纺纱，原有田二六亩，现有田三一亩，计买田五亩。纪广浅原有六亩田，做小生意买田四亩，家中四口人，三人纺纱，买田六亩，现有田十六亩。因织布起家者，例如庞荣高，过去有田廿一亩，七口人，春天有二月不够吃，四三年买小机织布，四四年买田三亩；现在每天织布三丈，能赚五、六百元，常吃肉。纪广泉过去有田卅亩，八口人，因做小买卖被黑暗的国民党政府捉去，货充公，人被押，被逼卖去四十多亩，只剩十八亩了，日子过的很苦。共产党来了，四三年以前做小生意，买田五、六亩，四三年后织布买田五亩，现在日子过得很好。 本庄特殊副业有打草鞋，计七十五户，每人每天打草鞋两只，时价能赚二百多元，例如董松董发等八家，过去很穷，现在已发财。劳动模范唐安打草鞋外，加刨园、纺线已买田十六亩，屋基五间，最少的如董松也买了十来亩。唐仪还买了一条大牛。 此外，有木工合作社一所，参加者十人，资本三十万元；消费合作社一所，资金三万元。做小买卖的如贩棉花、铁器、生油、牲口者九户。 本庄的变工小组不算好，原有廿七组，现在已垮得只剩六组，因营副业，剩余劳动力有出路，也有几家买了田的。 我们研究本庄贫农经济翻身的原因：开始于减租减息，推翻了封建剥削，大大提高了生产热忱，而最大的利益是开展了水利，打退水灾，这是几千年来中国农民的巨大敌人。其他如政府提倡纺织、开荒等获利也很大。政府减轻贫农负担，也属致富原因，有一老头说得好：过去国民党政府在这里，打草鞋还不够完税，现在可发财啦。丕秀也说，现在只要有劳动力，不愁不发财。过去土匪多，大家不安心生产。现在本庄的八家土匪，均已改邪归正，积极劳动，七个已在经济上翻身。二流子，抽大烟和赌钱的也绝迹了。 本庄人民为便利行路，在村中筑了一条二丈宽的马路，两旁栽了树，并计划在村南筑一条一丈多宽的大路通到田里，以便车驴运送谷子肥料。 在政治上，他们也翻身了。现在选出的村行政委员都是贫农出身，重要干部如村长至今仍为贫农，指导员佃户出身，各救会长韩玉山曾讨过饭，青联主任兼村文教委员会主任就是纪丕福。这些过去被人剥削压迫，呻吟于大肚子恶霸下面的农民，已经掌握村上的大权，而为多数工农服务了。 这庄已经完成了组织人民大多数，全庄男女老少七八四人中，参加农会者七六人，妇会者一一三人，青联者四九人，民兵者三六人，儿童团者九一人，此外壮年男女都参加自卫队。除幼儿和极老的老人外，几乎全组织起来。有甚么国家大事和任务下来，就开各系统会进行讨论，现在他们也问起国家大事和全庄的公事来啦。 文盲村变文化村他们不但组织了人民大多数，而且教育了人民大多数。他们不但在政治经济上翻身，而且在文化上也接近翻身了。我们一走进庄子，就接触到文化的气氛，满眼看到墙上门上都写满了粉笔字，全庄有五块黑板报，五天出版一次，有一座巍然屹立在庄头的学堂，有三个青年学习室，两三个妇女纺纱自学室，许多地屋门口都挂着识字牌。 黎明，号角一响，全庄青年男女都跑步，接着这里那里就听到朗朗的读书和学算术的声音。现全庄青年男女儿童入学者共二一五人，分甲乙丙丁四个班上课。干部六人在村办公处学习，他们有的学通知，有的学介绍信，有的学记账。农民班二六人除每周随农会会员（共七十二人）上一次政治课外，自愿识字者由小先生进地屋教。大娘六十一人五天上一次政治课，如读报，传达任务，讲时事和卫生，多数跟工作走。如果愿识字，组织小组，由识字班的姑娘教。老年妇女八十余人，五天一次政治课，不学文化。这些课，全由村上的干部上。我们曾参加过一次，到的人不少。据说终年不间断，只有农忙时放假。 三年来，全庄青年民兵、妇女、儿童、认识二千字以上的有二十三人，一千字以上的三十七人，五百字以上的二十八人，三百字以上的五十一人，一二百字以上的五十七人，三五十字的十九人。会写通信稿的六十三人，会写路条的一〇八人，能看懂滨海农村报大部分的十七人，小部分的四十三人（生产消息和四版文艺），为滨海农村通讯员的十七人。全村，过去共订滨海农村报三份，现订十七份，共有自来水笔五十五枝。石板二二四块。算盘十六把。青少年一代，几乎全识上字。贫苦愚昧的农民，在文化上快翻身啦。 眼睛睁开之后，看得远，脑筋也转变了。过去的迷信封建思想，已经逐渐从脑子里逐退。过去，闺女一过十五岁便不出二门，现在读书开会，唱歌，上台演戏，跳舞全能了。通去全都迷信鬼神，现在村上的巫婆二人当众坦白，不再胡弄人；信佛教二人，信神道教二十人，均忏悔坦白，不再相信了。三分之二的人家过年过节已不烧纸箔，三分之一的人家因没青年在家，比较落后。 村西南有一大荡，占田一顷多，称为油瓶，村南的金沟通荡，每逢下雨，沟水倒灌入荡，十年十荒，但群众狃于迷信，说金沟上挂油瓶，不能开河，否则油瓶一砸破，风水被破坏，全庄更要穷了。千百年来，人民在这恶毒的迷信下，眼巴巴看庄稼淹了，自己受苦受难。今年秋天，指导员庞福和青年们一商量，便决定要砸破这个油瓶，发动民兵戽了二十天水，又向南开了二条沟。结果百多亩田吐出来了。群众都说：不但不会更穷，明年还吃上白面饺子了。民兵们也拿了三万元鱼，做了四条新棉被，真是皆大欢喜，人财两旺。 本庄的干部和群众，现在干得很起劲，他们办事有组织，有重点，分工好，村农会领导全村生产，村团部领导全村练武，文委会领导全村学习。都能负责干下去，干部团结合作，群众团体能配合，这是本村领导上的特点。 怎样开展的？本庄的工作，是怎样开展起来的呢？我们知道的不多，据庞福和韩玉山对我们说，过去也不好，一九四〇年这庄还没骨干分子，干部是上面派下来的。当时村行政和唯一的群众团体农会，都抓在富农手里，干部跟他们走，庄上分成两派，一派是富农和干部，另一派是穷人，互相闹意见。那年（四二年）农会只有会员十人，中富农多，贫农少，不起作用。四二年秋，区上派王同志来庄上调查谁穷、谁富之后，就要庞福来干，他怕耽误生活，不敢出来。经区上说服，干了，从新发展会员，把地主尾巴和富农清洗出去了，前任农会长纪广太工作不积极，又通匪，被斗下去了。那年发动减租减息、增加工资等退出八十亩地，这时村上也成立了青抗先。到四三年农会会员发展至四十多人，那年又和富农算账找出田二十亩。当时，妇救会也组织起来了，那年又和贪污一千斤粮食的村长纪广凤算账，改选了村长。改组农会，发动查减是庄上工作的转捩点，并打下了群众运动的基础。自从四一年起离本庄十二里的黑家岭，就有敌伪据点，常来本庄骚扰，几乎每隔二、三天晚上就来抢一次。庞福、丕福和玉山，便于四一年首先组织了游击队，四二年又组织青抗先，武装了五十多人，全村站十六个岗哨，打退了每次敌伪的抢掠。有一次伪匪已冲上了圩门，被打退了。一溜岭一带牛驴被抢，人被抬去，只有本村没有动掉毫毛。所以伪军说：「一溜岭没胆子，金沟官庄好汉子，到齐庄看大辫子」。四四年敌人大扫荡，庞福指挥民兵在东南边两排枪打伤两个敌人，在西南又打死一个敌人，全村四门都埋上地雷，派人守望，但敌人胆寒，始终不敢进庄子。 四四年反扫荡后，黑家岭的敌伪据点拔掉了，庞福等干得更起劲了，发展了许多会员，正月十六便正式成立民兵村团部，有了办公室。正月底大家又搞起了小学堂。当时唐××当游击队长（即民兵）和富农一派通声气，又贪了污，便开了斗争会，要他赔了钱，并撤了职。这时，民兵成份多为贫农，基本群众也组织起来了，少数富农和土匪坏蛋，既不敢去投敌，也不敢公然反对了。过去坏人常开会，据说他们曾阴谋设计刺杀庞福，被发觉后有手枪的纪××被拘送区署，从此正气压倒邪气，土匪一派也多数积极劳动了。那年又减息增资，退出二十亩地，五千二百多元和五百九十斤粮食，政府贷款纺织五千元，上年春又复查一次，退出田十亩。这是本庄基本群众优势的向巩固的一年，也是群众真正翻身的年头。 从此以后，工作搞开了，四二、四三年开会大家不到，四四年减租减息增资，开展纺织，大家得了好处，又斗下了坏人，开会都来了。学习也是这样，四三年全庄就都学习，那时庞福到各系统部门上政治课，喉咙都叫哑了，但学习是不积极的，例如妇女识字班，满街到处喊和拉，都不来。四四年农村剧团和黑板报成立，男青年自学积极，这时识字班又纺线，又学习，大家都活跃起来了。这些学习组织，特别是农村剧团和黑板报打倒封建思想，开展工作，起了很大作用。 村干对学习也很积极，自己学习而外还推动别人学习，他们都说：学习对工作有帮助，有甚么任务可以在学习里传达和讨论怎么办。收公粮有人会记账，税契时有人会写文书，合作社也有人做会计了，不识字吃不开，连来个通知都看不懂。 参观了金沟官庄，和其他地区的农村发展情形，我们可以来研究一下农村文化发展的规律。 政治经济与文化发展一般说来，要在农村发展新文化，肃清封建文化，其先决条件是农民群众真正站起来。要农民群众真正翻了身站起来做主人，我们须从那里下手呢？没有问题是推翻压迫剥削他们的封建统治，建立起自己的新政权，由他们自己来掌握。但不肃清封建经济剥削，农民不在经济上摆脱枷锁，取得土地，他们是不会真正翻身站起来的。几年来，解放区的一般发展过程：开始是打退敌伪，开辟地区，建立起新的政权。这时候，封建恶霸的统治工具，即旧的政府虽被推翻了，人民有了一部分保障，但封建经济仍然像一条毒蛇紧缠着农民，使他们直不起腰来。因此，各地紧接着就是减租减息，查租退租，以至土地改革，这时候，农民才真正感觉到在政治经济上都翻身了，加上这期间，政府一边减轻农民负担，一边贷款贷种，发动大生产运动，农民的生活一天天改善了，觉得日子有盼头了，于是才逐渐感觉到有文化翻身的要求。 这是一般的发展规律，金沟官庄自然也不能例外，他们在推翻封建统治，建立人民政权，彻底减租减息增资找资和开展大生产运动如开荒，纺织、打草鞋等，使大多数农民的生活大大改善，不少贫农上升为中农，讨饭者不再讨饭的基础上，人民才自动开展起文化来的。纪丕福说：从前穷人捞不到读书，共产党来了，穷人翻了身，才捞到书读，我们在鲁中山区的几个农村里，也看到农民们在封建恶霸被推翻，建立起自己的政权和生活大改善之后，热烈自已办学，要求文化翻身的新气象。 由此，我们可以知道，一上来就抱着建设农村文化的大计划，对农民提出过高要求，是行不通的。因此而埋怨群众落后，不责备自己的好大喜功，不顾实际就更不对，但也有些人看到新解放区初办冬学，热火朝天，老解放区倒反皮条，因而感到，群众是否在政治经济上真正翻身与文化建设关系不大的印象，这就需要我们细细去研究自己的工作。据我个人意见，新解放区人民，政治上解放了，有些地区生产虽没搞开，但也实行减租减息或土地改革，从前压迫他们的人被驱逐下台了，被压迫的泥腿上台掌印了，天下大变了。他们一面感到兴奋，一面觉得新奇，于是热烈要求多知道一些，便于求得更多的光明，这是他们热火朝天的真正原因。至于老解放区办学皮条，原因一定很多，需要进行具体调研，或由于教育上老一套，脱离现实不合群众需要，或由于他们自满，或由于他们生活上不需要更多的文化，或由于过去我们在领导上有偏向，或由于学习方法上有问题，要不然就是其他工作上有问题。这种现象，并不能否定上面所说的发展规律。 但有一部分人机械的认识上列发展规律，认为只有做好第一步政治翻身和第二步经济翻身之后，才能谈到文化教育，这种争论在教育大改革以前是普遍的。显然的这部分人的主张是错误的，因为文化教育为政治经济服务，也就是为广大人民在要求政治经济翻身的斗争中服务，甚么地方有群众斗争，那里就应该有为组织和推动这一斗争取得胜利的文化思想教育。不打通群众思想，不在每一个斗争运动中逐步提高群众的政治水平，就不能很完善的完成任务，把革命的事业在人民中间一步步推向前进。 由此，我们又可以知道，群众性的文化教育不但由于人民在政治经济上翻了身，开辟了发展的宽宏大道，而且随着政治经济的不断发展，文化教育也是不断向前发展的。不但政治经济时刻作用于教育规定教育的形式与内容，群众有甚么样的政治经济斗争，我们就需要有一个甚么样的思想教育与之配合（如金沟官庄的剧团与村报），而文化教育也会掉个头来起指导作用，推动政治经济向前发展的。政治经济产生文化之果，文化之果也可以改变或促进政治经济前进。 所以机械论者是不对的，不关心群众的思想教育和文化政治水平的提高，而只求完成中心任务的人，也早已被提出纠正过了。庞福那样的关心群众文化政治，亲自来参加，这是一个榜样。 不过我们教育部门的同志，也须时刻反省，文化教育是否真正为当前群众斗争服务？是否脱离群众太远？是否哗众取宠，落在客观情势发展的后面？群众在政治经济上没有翻身以前，我们要用文化教育的武器来启发人民争取翻身，既翻之后，我们就需要一方面把人民引向更高的远大政治要求与斗争，把他们的文化政治水平提高一步，一方面唤起他们自觉的来办文化，只有在文化翻身变为一种群众运动时，才可能迅速消灭封建思想，建立起新的农村文化来。金沟官庄便是由积极分子造成群众性的文化运动，才逐渐开展起来的。 文化与斗争结合在农村文化建设的发展过程中，占第二重要地位的是结合问题。我们调研金沟官庄之后，益信为人民服务的文化教育，必须和各时期人民的斗争结合起来，才会蓬勃发展和丰富壮大起自己。庞福和纪丕福都说得好：村上的工作碰到钉子就演他一幕戏。纪广文的妈妈虐待媳妇，就演他一幕苛婆婆，他妈妈马上改了。最近出常备伕上前线，有些妇女拖腿，便演了一幕爬山头。他们还搞了许多小调，一面讽刺和规劝不好的现象，如有改进，立刻就另编一首，加以赞扬。他们的村报上，也多批评和表扬本庄的事，文化真正与人民生活结合，与群众的斗争结合，所以博得广大农民的拥护。这就是为甚么金沟官庄的农村剧团和黑板报，办得好、能起作用的原因。 他们的政治课，也是与当前任务结合的，如讲支援前线和爬山头等。文化学习，如学写路条、介绍信，通知以及算帐记帐，也是和生活与斗争结合的。当然结合得不好或不够，也是不免的。 在这一方面，现在已有足够的材料，说明过去结合斗争有了巨大的收获，除上面所叙述的例子外，从整个解放区讲来，九年来的各种教育，因与人民的抗日斗争结合，已起过伟大作用，不但组织了广大人民打败日本，而且改变了人民的脑筋，肃清了一大部分封建落后思想，树立起新民主主义思想，这个功劳是谁也不能抹煞的，我们要重视这个成绩。但偏向是严重的，其中有许多问题仍需要我们继续研究，才能解决：一种是片面结合，放弃本身工作，进行打杂，实际上这些人已变成一般工作干部，放弃了用文化思想武器去教育人民，促进他们觉悟，帮助他们翻身，提高他们文化政治水平这一面的特殊任务了。第二种是形式上的结合，学用并不一致，只喊几句口号，教几句教条，仍读死字或死书，如金沟官庄的认字教育。第三种结合较好，上级有甚么任务来就讲甚么，村上有甚么事就教甚么，或群众提甚么、干甚么就教甚么，如金沟官庄的一些教育。这本是好的，可是这里又发生两个问题，一是这种学习无系统，进步慢，学几年仍看不懂浅近书报和缺乏必要的常识，政治水平也提不高，就是积极分子日久也不免消沉，二是农民保守性强，获得土地后，发生自满现象，在政治上无更高要求，不想再革命，文化上觉得已能写路条和记帐，也就够了。好几个庄子都有这种现象。 这些都说明我们对结合问题，还很生疏。干部和群众对学习的观念还有些模糊：干部以为文化教育就是识字，不知道社会、自然、算术、文艺等等都是文化教育，干部以为政治教育只是结合本村任务，有些地方实际上就等于吩咐大家完成任务，而群众一谈到学习就以为只是识字，为个人将来写写算算，他们还不知道学会文字这个工具可以看书、扩大眼界，可以拿文化这个武器来求个人和人民大众的更大解放，建立一个新的中国。这就是说青年对于学习的目的，还停留在个人眼前小利上。所以要结合得好，改变干部和群众的认识及观念是必要的。这就是把干部和群众的学习观念态度，和我们的教育方针目标结合起来，我们的青年教育方针应和当前民族人民大众的解放斗争及建设解放区结合起来。在实施方面就要从实际出发，向目标前进，而不停留在出发点上。 这说明结合本身，也是随着人民政治、经济、文化的上升和革命情势的转变而向前发展的。初期宣传鼓动人民起来斗争的教育方式方法和内容，已经不够了；初期教认单字、姓名及写路条等识字教育，也遇到障碍，事情急待我们有个新的结合办法，来应客观发展需要。经我们讨论结果，认为识字教育在初期很难与政治自然等结合，应从群众需要如认姓名，写路条等低级结合出发，到认识三五百字时，则编辑一种国常混合读本，在识字教育中进行必要的史地、自然、卫生、社会等必要常识。同时把滨海农村这一类大众报竭力通俗，使认识五六百字的人可以用它做课本，既学政治、时事又学认字。认识一、二千字以上的，最好有一种自学丛书，给他们阅读，自行学习自然和社会知识。如此从第一步发展到第二第三步。关于社会科学和自然科学（如生产、卫生等）知识如何与实际结合，大家认为从本村本地区的实际任务和工作出发是必要的，但不能单纯为完成任务打通思想，或停留在口号式的教条上，必须由此引伸开去。例如浸种、选种、除鬼麦等科学知识，须向建设新民主主义国家后，人民生活如何丰富，生产如何科学的思想教育提高。宣传支援前线，应把一切仇恨、痛苦集中痛恨蒋介石，争取自卫战争胜利，以建立新民主主义中国的目标提高。 在与实际结合中，老师水平应予提高，每周辅导会议时可把本庄或本区的大事，如出伕问题等，提出讨论，拟定教材大纲，贩卖新知识回去教，县政府可印临时补充数材。 在与实际结合的方法上，兹介绍几个原则，供大家参考： 一、小道理与大道理结合：从群众实际生活中的小道理小问题出发，找出最主要的，如目前的出伕问题谈起，由此出发，说明目前反美蒋内战，是为了我们永远翻身，不再被人压迫。把一切群众都教育成一个意识，引到为中国被压迫劳动人民和世界劳动人民革命利益而奋斗的意识上去。我们过去多谈群众眼前的利益，而未能多与远大的利益结合起来，因此不易提高群众的政治水平，就会落在客观形势的发展后面。 二、远的和近的结合：谈群众眼面前的地主恶霸，可以和封建恶霸头子蒋介石结合起来。谈本身本村的生产与附近的王叔、范有发和远处的吴满有方向结合。由此向远处扩展他们的眼界和认识。 三、过去未来和现在结合：说现在生活如何好，和过去被剥削压迫的生活如何苦结合起来。说将来社会如何好和现在比起过去已经进步结合起来。要新民主主义社会出现，就要从现社会出发，和现在结合，逐步改造。胡家官庄的青年前途教育就是一个好范例。像本庄只谈将来如何好是不够的。 四、内力和外力结合：被结合者是具体的个人，要了解个人内心的思想情况和家庭困难等等，和你所教的东西结合起来，不要老拿大道理压人。 五、文化知识与生活结合；理论与行动结合：把静的文化知识，例如学认字及学算数常识等和活的日常生活（包括生产、自卫战争及日常家庭生活）结合起来。把革命的理论及社会科学知识和目前反美蒋内战的一切工作结合起来。把自然科学知识和现在改进生产、破除迷信、提倡卫生结合起来。 这些原则所根据的基本原则，很简单，就是把一切教育和群众本身的利益及具体经验结合起来，也就是把抽象的，或较高的理论知识，和群众周围的具体事物和经验结合起来。这就是从近到远，从低到高，从浅到深，从狭到广，从现在到未来，从具体到抽象，从个人到民族大众的结合方法。 结合方法的另一方面是必须有计划，有步骤，有方针。这看上去似乎与现实生活矛盾，不易捉摸。但未来的现实生活是可以根据军事、政治、经济、文化及群运的发展规律，以及季节等等预料到的，至少可以做出一个草案来供参考，及早准备及布置，不致零乱无章，忙于应付现实，而使学习无系统和无显明进步。同时也可以和我们的远大要求，取得一致。 从何处下手呢？第三个要研究的问题是：具备了大踏步开展文化教育的条件之后，以一个村来说，究竟应从何处下手呢？把男女老少合在一起一锅煮的办法，已经宣布破产。金沟官庄和其他成功地区的经验，昭示我们，须抓住农民中间最活跃，接收性最强的青年男女，这是农村的骨干和精华。抓住他们，才能推得动，放得开。中老年人生活繁重，小孩自觉性不高，只有这些青年男女多注视前途，敏感性强，且学习求进步的自觉性也较高，父母也多盼望自己快成年的儿女能多学一些。打个比喻说，我们要把文化之电，流进农村，通过他们不但阻力小，且节省精力，见效大。这叫做抓中心一环。他们一动，全村都动了。 在许多青年男女中，又最先抓住谁呢？抓学习的积极分子，他们有的吃过不识字的苦，受过地主恶霸的残酷压迫，自觉学习的心强，如韩邦礼、纪丕福等。抓住他们，培养和表扬他们，由他们像滚雪球一样，去团结更多的青年人来学习，掀起自学运动。所谓自愿，应该是这样的由积极分子掀起的自学运动，否则是自愿不起来的。由不自愿到自愿，须经过积极分子的动员鼓励，社会舆论的赞助，学习见效等，而后才形成一种自学运动的风气。 强迫是很难持久的，丕福说：学习靠自觉，从积极分子的个人自觉，扩大而为集体自觉，进行互教互学，这种教育才不会垮台。在我们召集的一次学习积极分子会议中，他们叙述刻苦自学的场面，是很动人的。有位姑娘说，她半夜起来推磨，月光下在门上用粉笔写字，天明一看，门全白了。烧火时，用烧焦的木头或火叉在地上写字，到井边汲水时，在罐上写字。青年男子推车时在手背上写字，边走边看，回来在鞋底上写字，边走边写边认。他们的发明是：「白天画地皮，晚上画肚皮。」睡觉时也写字。丕福说：我到那里，学到那里，学习耽误不了生产，要候有空来学习，那是假的。 一般不愿学习的人，大概不外：一怕心鲁，学不上；二怕识个把字没用。这时候积极分子就要设法破除这些疑难，办法只有一个，用事实证明，耐心教他认写一二个字，领他上路，使他用自己的经验来证明学习并不烦难，学了有一点用处就扩大影响，加以表扬。积极分子必须学个样子出来，在前面领头，增强大家的信心。丕福就用的这个办法，从他一人像一点墨水化开，把全村化成一团，都学习了。 其次，村的领导机关文教委员会，也是重要的，过去村文委会多不起作用，金沟官庄和鲁中的经验告诉我们，必须由学习积极分子参加，金沟官庄的主任就由丕福担任，但更重要的是要指导员和各救主任等重要干部参加，并积极推动，其余各群众团体推派一人组织之，才能担起建立农村文化的责任来。 在这强有力的领导之下，按照不同的对象，进行不同的教育，如青年以文化和前途教育为主，壮年以政治教育和过好日子为主。除青年男女各组织识字班外，其他各依团体系统分别进行教育，如斯全面推动，全庄不论男女老少都一致学习，造成热潮，就更易巩固和定型化。 农民在斗争中建立起自己的文化看了金沟官庄之后，使我们益信，肃清封建文化建立新的文化要靠农民自己，他们是有足够的智慧和魄力的。庞福领导下的农村剧团，在和村上封建思想作斗争的中间，写下了几十个剧本，都收到了改风移俗的效果。我们曾亲眼看到一批批的壮年、小孩、青年和老太婆、老头，像干部一样捧着小凳，坐在北风凛冽的月下，看他们演爬山头、支援前线等，看得是那么入神。剧中人的一举一动，有时引他们大笑：有时引他们发愁。少女组成的秧歌队，唱着她们自编的含有剧情的歌，活泼的跳着舞，这会使你想不到三五年以前还是一座穷困愚昧的破落农村。现在，真的变了，他们也能像上海人一样坐在剧场里欣赏艺术，而且能创作艺术了，这种艺术比上海的要健康，它虽然不免粗糙和幼稚，但代表了新生的一代，和新的方向。 识字班的少女们，曾集体编了许多歌和小调，她们曾唱了一首又一首的来活跃会场。那些歌调内容，多数是讽刺封建落后的老妈妈，劝她们醒转来接收新思想，也曾表扬了许多英雄模范。 一个有力的村报，也由他们办了起来，内容充实，看的人不少，起了一定的作用。 他们又建立了民办小学，组织了各种识字班和学习室，一方面和封建思想文化作斗争，一方面竭力宣传新的思想和文化。新的村图书馆，农忙时的托儿所或幼稚园，运动场及娱乐室等预料会逐渐出现，加上村报、学校、歌队、剧团不是新民主主义的农村文化建设，将实现了么？ 这些新的东西，不但生长，而且要逐渐提高的。拿金沟官庄来说，他们已经从落后到现代化，从游击到正规化。其表现为：一、从个别学习、小组学习，笼统学习，到依程度分班学习；二，从炕头锅屋到建立学校和学习室正规学习；三，从零零碎碎一字一句不定时的学习，到有课本，有定时，有制度的学习；四、从以火叉、鞋底、盆叉、地皮、肚皮为工具，到石板石笔进而至自来水笔的现代化；五、从简单的识字到上常识、算术等的复杂化。从识字班到半日学校。在这个基础上，加以适当的领导和帮助，将来是会突飞猛进的。 前进中的障碍然而，在前进中，并不是没有障碍，我在与斗争结合一节中已谈过一些，今天横在苦学青年眼前的一条大河是自学了多年，还不能把艰难的中国字，这讨厌的折磨人的字连成串，把它运用自如，描摹出心头的千言万语来。其二就是有许多新鲜名词成语，外国语，地名等等，看不懂，缺乏系统的常识，大报大书看不懂，于是，在他们心中发生究竟学到何时到底的疑虑，而不免踌躇丧气。在这里，我们建议一切关心群众文化翻身的干部和知识分子，帮助群众改进学习方法，随时随地教他们，为他们上课，更希望立刻就有单为识一千字左右的人看的报，有一套专门为他们自学的丛书，多办半工半读的青年学校，使他们有捷径可走，早日升堂入室。我们建议山东在识字班的基础上，多办青年工读学校，在工读学校上可试办初级专门学校培养建设新农村的技术干部。以便步步上升，培养工农干部。 此外，我们还须指出第二个障碍来，即学习与生产矛盾和学习进步后与家庭矛盾。关于前一矛盾，表现为大部分青年纺织起家或土地回家之后，生活较优越，认为革命成功，无须学习。另一种表现为学习之后，想当干部，脱离乡村劳动生活。而后一矛盾大部分表现在少女中间，她们讨厌嫁庄稼汉后，一辈子围锅台转无出路，希望当干部或走出家庭。因此，青年男女的学习情绪降低，现在已提出前途教育这一方针。 从这些事实，我们可以得出下面的结论：一是农民保守狭隘看不到整个的及远大的利益，如果我们不进一步提高他们的阶级觉悟，而把我们降低到只适合他们的经济要求，则目前所进行的自卫战争就会受到影响，他们的永远翻身就无保障。其次是随私人资本主义发展，个人主义必然滋长，我们应从阶级觉醒中大大发扬集体主义。只有在政治上提高，才会促进其进一步学习的热情。其三是解放区的建设是天天发展的，从农村经济来说，第一阶段为号召群众进行减租减息，土地改革，推翻封建经济；第二个阶段则在发展生产，向农业合作，生产现代化推进；第三阶段为彻底实现新民主主义达到工业化。与此相结合的教育，也可分为三个阶段向前发展：第一阶段为扫除文聋，以政治教育为主，识字为次，教育方式多为鼓动宣传性的。第二阶段为彻底肃清封建文化，树立新民主主义文化，扫除文盲，逐渐把落后的农业现代化，向工业文明推进。第三个阶段为工业文明， 我们现在的先进地区，已处在从第一阶段到第二阶段的过渡时期。因此，虽然基本上仍是人民大众反帝反封建的文化教育，仍须以反美蒋内战的自卫教育为主，但也必须改进封建家庭和生产技术，而使农村更新民主主义化。除从思想政治上说明新民主主义社会与社会主义社会，使他们有明确的奋斗目标外，尤其要一点一滴继续改造家庭和生产，使新的社会在青年们手里就可以创造出来。否则，光讲前途，岂不等于画饼充饥。在这里，有人提出须和封建家庭的老妈妈老头进行斗争，延安的经验则是团结父母，改造家庭，这是对的，团结是主要的，但团结是为了改适，思想斗争仍属必要。 一九四七年五日于金沟官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