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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皇的辩白



  如同其他遭到不幸的伟大人物一样,路易-拿破仑好像也意识到,他必须向公众说明那些使他不得不完全违背自己的意志由萨尔布吕肯退到色当的原因;因此,我们现在获得了一份应当看作是他的说明的材料[94]。既然无论从文件本身还是从外在情况来看都没有任何根据怀疑这份文件是伪造的,——不如说是相反,——那末我们此刻认为它是真实的。而且,仅仅出于礼貌也几乎应当这样做,因为如果说有过哪一个文件既在整体上又在细节上证实了“派尔-麦尔新闻”对这次战争的看法的话,那末这就是法皇的这个自我辩白了。
  路易-拿破仑告诉我们,他深知德军在兵力上的巨大优势,他曾经希望用下面这个方法来抵销这个优势,那就是迅速攻入南德意志,迫使南德意志保持中立,并依靠最初的胜利来保证他同奥地利和意大利之间的联盟。为此,15万人应当集中在麦茨,10万人集中在斯特拉斯堡,5万人集中在夏龙。前两支迅速集中的军队预计在卡尔斯卢厄附近渡过莱茵河,同时夏龙的5万人应当向麦茨前进,以对付敌人向进攻军队的翼侧和后方采取的任何运动。但是当法皇刚到达麦茨的时候,这个计划便成为泡影了。他发现那里只有10万人,斯特拉斯堡只有4万人,而康罗贝尔指挥的预备队到处都有,偏偏就是在他们应当在的夏龙没有。其次,军队没有行军最必需的物品:背囊、帐篷、行军锅和饭盒。此外,对于敌人的位置又一无所知。事实上,大胆而迅速的进攻一开始就变成小心谨慎的防御了。
  对于“派尔-麦尔新闻”的读者说来,上述这一切未必有什么新的东西。我们的“战争短评”曾经把上述进攻计划当作法国人所能采用的最合理的计划而概略地谈到过,同时还指出过不得不放弃这个计划的原因[注:见本卷第18—19、25—26页。——编者注]。但是对于作为法皇最初失败的直接原因的那个情况,他却没有说明,那就是:他既然早已放弃进攻的意图,为什么还错误地把几个军留在边境附近的进攻阵地上呢?至于他所列举的数字,我们马上就会来作批判性的分析。
  法皇认为法国军事指挥管理瓦解的原因是
  “我们的军事组织存在着五十年来一直存在的缺陷”。
  但是,这个组织经受考验现在确实不是第一次。在克里木战争中,它曾相当出色地完成了自己的使命。在意大利战争开始时,它曾取得了光辉的成就,当时,在英国和德国,它被奉为军队组织的典范。没有疑问。甚至在那时,它已经出现许多缺陷了。但是,那时的军事组织和现在的军事组织之间有一个差别:那时它起作用而现在则不起作用。然而,法皇却不愿说明这个变化,虽然需要说明的恰恰就是这一点,因为第二帝国的最大弱点正是在这里,它以形形色色的营私舞弊的行为败坏了这个组织的机能。
  当军队退到麦茨时,
  “它的兵力在康罗贝尔元帅率领2个师和预备队到达以后增为14万人”。
  在我们拿这个说法同不久前在麦茨缴械的军队人数对照的时候,便不得不更仔细地考察法皇所说的数字。斯特拉斯堡的军队原定由麦克马洪、德·法伊和杜埃的几个军组成,共计10个师,总数10万人;但是现在却说这支军队不超过4万人。即使我们把杜埃军的3个师完全撇开不谈(虽然其中有1个师在维尔特会战时或会战后曾前往援助麦克马洪),那末平均每个师(13个营)也不到6000人,即每营仅有430人,何况一部分被编入骑兵和炮兵的人还根本没有考虑在内。这样一来,即使我们完全了解盛行贪污浪费的第二帝国,我们也不能强使自己相信,在征集预备兵和归休兵20天以后,这支军队会是90个这样的营,它们的战斗人员平均是430人,而不是900人。至于麦茨的军队,那末那里的近卫军和10个基干师共有161个营;即使我们假定小册子中所指的10万人仅仅是步兵,而完全不考虑一部分人被编入骑兵或炮兵,那末每营仍然不超过620人,这个数字无疑低于实际数字。更奇怪的是,这支军队在退到麦茨以后,由于康罗贝尔的2个师以及预备队的到来增加到14万人。因此,新增的兵力为4万人。然而,在施皮歇恩会战后到达麦茨的“预备队”只可能包括骑兵和炮兵(因为近卫军早已到达麦茨),所以它的人数不会超过2万人。由此可见,其余的2万人就是康罗贝尔的2个师,如以25个营计算,每营为800人,这就是说,根据这个计算,准备最不充分的康罗贝尔的各营反而比那些早已集中和准备就绪的各营人数要多得多。然而,如果说麦茨的军队在8月14日、16日和18日这几次会战以前仅有14万人,那末除去这三天的损失(一定不下5万人),除去以后出击中的损失和因病死亡的人数后,巴赞怎么还能够向普军交出173000人当俘虏呢?我们所以要分析这些数字,只是想说明这些数字彼此矛盾,以及与这次战争中众所周知的事实相矛盾。这些数字完全不确实,一下子就可以推翻。
  除了军队组织以外,还有其他情况阻碍了皇帝之鹰飞向胜利。这首先是“恶劣的天气”,其次是“辎重的牵累”,最后是
  “我们对敌军的位置和兵力常常一无所知”。
  的确这是三个非常伤脑筋的情况。但是恶劣的天气对于双方都是一样的;要知道,国王威廉在所有他虔诚地说到天意的场合,从来都没有提到德军阵地上阳光普照,而法军阵地上阴雨连绵。此外,德军也不是没有辎重的牵累。至于不了解敌军的位置,那末这里有一封拿破仑第一给他哥哥约瑟夫的信,当时约瑟夫在西班牙也曾抱怨过同样的困难;这封信对发泄这类怨言的将军来说远不是称赞的信[95]。信中说道,如果将军不知道敌人的位置,那末这是他们自己的过错,而且这只证明他们不了解自己的职责。当读到这一类替如此拙劣的指挥辩白的时候,人们有时会怀疑,这个小册子是否真的是写给成年人阅读的。
  对于路易-拿破仑就他自己所起的作用的叙述,他的朋友并不十分高兴。在维尔特和施皮歇恩会战后,他“决定立刻把军队撤到夏龙兵营”。但是,这个计划起初虽经内阁同意,但两天以后又被认为“会对舆论产生不良影响”,因此,法皇在接到艾·奥利维耶先生(!)谈到这一点的信件后,便放弃了这个计划。他把军队带往摩塞尔河左岸,然后因为“没有预见到全面的会战而只估计到局部的冲突”,便离开军队前往夏龙。在他一离开后,就发生了8月16日和18日的会战,结果巴赞和他的军队被困在麦茨。与此同时,皇后和内阁越权背着皇帝召开了议院会议,而随着这个拥有非常权力的机构——阿尔卡迪亚村女[96]的立法团——的会议的召开,帝国的命运便被决定了。大家知道,包括25名议员的反对派掌握了全权,并且“麻痹了多数派的爱国心,并使政府有成效的活动陷于瘫痪”,正如我们大家所记得的,这里谈到的并不是伪善的奥利维耶政府,而是粗暴的八里桥政府。
  “此后,大臣们好像害怕提起皇帝的名字;而他本人,在仅仅为了重握权柄而离开了军队并放弃了指挥权以后,不久便发现,要把他自己的角色扮演到底已经不可能了。”
  事实上,人们已向他示意:他实际上已被废黜,他已成为不能容忍的人了。许多有点自尊心的人在这种情况下都会退位的。但是不然,他的(说得温和点)犹豫不决还在继续;他跟随着麦克马洪军团,简直是一个累赘;他成事不足而败事有余。巴黎政府坚持要麦克马洪去援救巴赞。麦克马洪表示拒绝,因为这无异于把他的军团派去送死;八里桥则坚持自己的主张。
  “至于皇帝,他没有反对过这一点。他也不会想到去反对政府以及在极端困难的情况下表现出这样的智慧和毅力的摄政皇后的意旨。”
  这个人的温顺使我们感动,因为他20年来一直认为,服从他的个人意志是拯救法国的唯一途径,而现在,当“巴黎强迫执行违反兵法上最基本的原则的作战计划”时,他却没有反对,因为他似乎从来不会想到去反对如此等等的摄政皇后的意旨!
  对实行这个致命的进军的军队状况的叙述,连一切细节都确实地证明了我们当时的判断[注:见本卷第71、84页。——编者注]。其中只有一个说轻了的情况。德·法伊的军在强行军的退却中竟能不经过战斗而把“几乎全部辎重”丢光;但是,这个军好像没有估计到这个情况的全部好处。
  8月21日,军团开往兰斯。23日,它进到贝特尼维耳(在直通凡尔登和麦茨的路上)附近的絮维普河。但是补给的困难迫使麦克马洪立刻折回到铁路线上;因此,24日军队折向左而到了勒太耳。在那里,25日整天用于给部队分配粮食。26日,司令部转移到东面12英里的土尔特隆;27日,又转移到更东6英里的勒申-波浦勒。在这里,麦克马洪发现德军8个军包围他,于是下令重新向西退却;但是当夜从巴黎来了坚决要他向麦茨进军的命令。
  “无庸置疑,皇帝本可以撤销这个命令,但是他决心不反对摄政的决定。”
  这种崇高的温顺使麦克马洪不得不服从;于是,他在28日到达了东面6英里的斯通。但是“这些命令和反命令造成了运动的迟延”。在这时候,
  “普军以急行军前进,而我们被辎重牵累〈又一次!〉[注:本卷引文中凡是在尖括号〈 〉内的话或标点符号等都是马克思和恩格斯加的。——译者注],带着疲劳的军队花了6天才走了25里约[注:里约(lieue)是法国的旧长度单位,等于4.444公里。——译者注]”。
  接着经过8月30日、31日及9月1日的战斗,于是遭到复灭,复灭的经过叙述得很全面,但是没有任何新的细节。然后,就是由此得出的教训:
  “当然,这是众寡悬殊的战斗,但是,如果军事行动不是一直服从政治上的考虑,那末这个战斗也许会坚持得久些,给我军的灾难也会小一些。”
  第二帝国的崩溃以及与它有关的一切的消失,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惋惜,——它的命运就是这样。人们通常给予遭到很大不幸的人的那种起码的怜悯心也丝毫没有给予第二帝国。甚至《hon-neur au courage malheureux》〔“对于失败英雄的尊敬”〕——现在用法语说这句话的时候已不可能不带有某些讽刺的意味,——似乎也没有给予它。我们怀疑,在这种情况下拿破仑能否从这个文件中得到很多好处。从这个文件来看,他那卓绝的战略远见每每因巴黎政府基于政治上的考虑发出的荒谬命令而化为乌有,而他那可以撤销这些荒谬命令的权力也由于他对摄政皇后的无限尊敬而化为乌有。关于这本少有的可怜的小册子所能说的好话,这就是它证实了“如果军事行动一直服从政治上的考虑”,那末战事一定不可避免地恶化。

载于1870年11月5日“派尔-麦尔新闻”第1788号




  注释:

  [94]恩格斯指1870年秋天在布鲁塞尔匿名出版的拿破仑第三写的小册子“一八七○年的战局。论色当投降的原因。一个临时参加总司令部工作的军官的著作,附有战区图和作战图”(《Campagne de 1870.Des causes qui ont amené la capitulation de Sedan.Par un Officier attaché à l’Etat-Major Général,avec les plans de la place et de bataille》.)。——第169页。
  [95]“约瑟夫国王有关政治和军事问题的回忆录和通信集”1854年巴黎版第4卷第425页(《Mémoires et correspondance politique et militaire du roi Joseph》.Paris,1854,t.IV,p.425)。——第172页。
  [96]阿尔卡迪亚村女或阿尔卡迪亚牧女是对幼稚无知、无所用心的人的讽刺性的称呼;这个用语来源于古代伯罗奔尼撒的一个地区的名称——阿尔卡迪亚,据希腊神话说,该地居民异常天真淳朴。——第17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