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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雅·杜纳耶夫斯卡娅：一生都奉行她的哲学的伟大社会主义人本主义者
米哈伊洛·马尔科维奇
本文译自《Parxis International》。
我最后一次见到拉雅，是在1987年3月22日我对芝加哥进行的一次短暂访问里，她是那样的充满活力、清醒、机智、敏捷，就和平常一样。我们讨论了南斯拉夫的危机、美国的景象、她的下一本关于组织辩证法的书。她询问了她的南斯拉夫朋友、《实践国际版》、对我最近一篇关于格奥尔格·卢卡奇的文章提出了一些批评意见，她显然鄙视他那反复的自我批评。拉雅有权利要求别人的理论和实践完全统一，因为这是她一生的生活方式。我访问快结束时，她想给我看她的文库。她所有的文件都经过仔细分类，装进大箱子里；我从未见过如此完美的秩序。我突然想到：她似乎有在下一秒逝去的准备。但这个想法立即被否定了：凭借她强大的生命力和不断扩大的兴趣与计划，拉雅还会和我们一起生活很多年。有了这样有意义的存在，有了这样强烈的创造与奋斗的动机，一个人不会轻易屈服于强大的力量。
三个月后，当我回到家时，凯文·安德森的一封信正等着我。当我看到马克思的黑白照片时，我感到发生了可怕的事情。是我们失去了拉雅的消息。
我有幸认识她二十二年。1965年，埃里希·弗洛姆出版了一本名为《社会主义人本主义》的国际论文集。她那篇《马克思人本主义的今天》与我的《人本主义和辩证法》不相上下。我们发现了一个非常相似的理念和承诺，并开始相互呼应。我们在底特律和纽约会面。我和来自《实践》的朋友几次试图把她吸引到南斯拉夫的科尔丘拉夏令学园，但她不太相信那些排斥并摧毁了大量作为“托洛茨基主义者”的同志的领导人物。但是最后，她在《实践》上发表了两篇文章（论“马克思的‘新人本主义’ ”和“原始社会与现代社会的妇女解放辩证法”，in Praxis International, vol. 3 No.4 of January 1984）。我们在《实践》的那些年里，承受着巨大的政治压力——被停职、被大学开除、被南斯拉夫大众媒体列入黑名单、禁止出国旅行、年轻的同事被逮捕，拉雅坚决反对[这些]。没有任何一种进步的杂志或报纸像《新闻与通信》那样为我们提供如此多的帮助。
拉雅是一个独特的当代激进活动家，她以最具体的方式阐述了任何真正的当代激进主义的人本主义实质，她保持了思想的完全独立，自由地批判包括右派和准左派在内的一切专制、压迫、剥削的政权或倾向。而且，在与托洛茨基决裂后，她从未加入过一个争权夺利的政党，但尽管如此，她还是参加了积极的政治斗争，参与了一份解放的报纸和政治运动，直到她生命的最后一刻。至于拉雅的哲学人本主义，她比许多学院派马克思主义哲学家更清楚地认识到，它不是马克思思想发展的一个阶段，而是马克思思想发展的理论基础。在理论和实践上需要解决的根本、普遍和最紧迫的问题是，在目前的历史条件下，即使在我们时代最发达的社会中，人类也受到疏离、压迫和剥削。因此，根本问题在于人的解放，而不仅仅是废除私有财产或资产阶级国家。这就是为什么拉雅不断强调，如果马克思主义不是解放的理论，那它就是什么都不是。解放并不意味着这个党或那个党夺取权力，更不意味着用官僚国家取代资产阶级政府。它意味着每个人的自由和充分的发展，它必须是联合的生产者们自己的成就。
从这些基本的人本主义前提出发，对所有现存的压迫性和剥削性的社会制度——无论他们标榜自己是“资本主义”还是“社会主义”——都进行坚定而持续的批判。在这方面，拉雅是非常独立和诚实的。大多数左翼知识分子和政治家，即使他们不是公开的机会主义者，也会因为缺乏某种强有力的力量而感到不安，并倾向于形成这样一种意愿：相信当代有一个国家找到了通往社会主义的真正道路。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世界各地的左派培养了一种近乎宗教的信仰，即认为苏联是社会主义的祖国。后来，那些幻想破灭的人把他们绝对忠诚的对象转移到毛的中国，然后转移到卡斯特罗的古巴和铁托的南斯拉夫，更不用说那些把金日成的朝鲜和恩维尔·霍查的阿尔巴尼亚作为真正的马克思列宁主义仅存的堡垒的人了。拉雅不需要这种情感上的安慰。她足够坚强，不需要任何象征性的东西就可以战斗。她的基本态度是合乎道德而不是实用主义的：她必须努力战斗，因为周围的痛苦、不公和疯狂使她无法平静舒适地生活；她不渴望权力，也不需要任何形式的政治游戏。许多私人资本被一个大的集体资本——国家——所取代的社会，对拉雅来说是国家资本主义，而不是任何形式的社会主义。她不相信社会主义可以由资深的党务官僚领导的独裁、等级分明的先锋党来实现。但她相信基层运动：工人、黑人、妇女、青年。她支持他们，分析他们，并参与其中。她是最早充分理解解放社会的新力量和新社会运动在我们社会中所起作用的马克思主义学者之一。而且她对人类解放事业的投入是如此严肃深刻，既没有把这些新运动视为一种新的时髦现象，也没有像六十年代剧变以来的左翼知识分子那样把劳工运动一笔勾掉。拉雅深知，尽管工人的生活条件有所改善，但他们仍然是当代社会中最受剥削、压抑和疏离的社会群体，尤其是黑人青年、妇女和少数民族工人。她没有从一个片面的立场转向另一个，而是建立了一个更加复杂和全面的理论立场，一个所有部分真理都在其中找到适当位置的综合。尽管她的理论观点复杂复杂，但她清晰、透彻、生动地表达了自己的观点：她为人民写东西，为人民说话，直接面向人民，而且被人民理解。
这就是拉雅的书会被人阅读并流传下去的原因。学者们将研究她的作品和文件，以便更好地理解20世纪的动荡事件和社会主义人本主义思想史。关注她《新闻与通信》定期专栏的人们，以及在全美各地听过她演讲的人们，都会记得这位娇弱的女士，她有着无与伦比的思想和非凡的信念，她是一位真正无情地批评不公正的人，是所有被压迫人民的真正朋友。
拉雅将在我们所有有幸亲自认识她的人心中保持她独特的地位。她也将在人本主义理论和实践的历史上保有永久的荣耀地位。
感谢 黄胜利 收集、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