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文马克思主义文库 -> 马赫诺 -> 马赫诺运动史（1921）
结论
以上叙述的历史几乎没有详尽地描述整个运动。我们只是简单地追述了这一运动的一个单一的、虽然是中心的思潮，即在古利艾波列地区产生的思潮的故事。这股思潮只是一个更大的整体的一部分。作为乌克兰劳动者的一个社会运动，马赫诺运动比我们所能描绘的要广泛得多。它的精神和口号在乌克兰全国回响。乌克兰几乎每个省的农民和工人中都存在着社会和心理上的骚动；在每个地方，劳动群众都试图实现他们的独立，这正是马赫诺运动赋予他们的意义；到处都有人听到社会革命的呼声，试图从事革命斗争和大规模的革命创造性活动。如果我们能够在整个乌克兰跟踪这场运动的所有影响，如果我们能够追溯每一股思潮的历史，然后把它们联系在一起，并从整体的角度来考察它们，我们就可以得到几百万人在马赫诺运动的旗帜下为了根本的革命理念——自由和平等——而共同反抗的伟大图景。但不幸的是，在当代布尔什维克的生活条件下，即使愿意忍受各种艰难困苦，也不可能开展这样的工作。
即使是目前只涉及这一运动的一个思潮的作品，也被极大地压缩了。由于缺乏大量的文献资料和事实材料，这部作品在形式和内容上都被无意地删节了。
我们衷心地希望有一天能写出一部更加完整的马赫诺运动历史。
除了我们刚才提到的缺陷外，目前的作品还可能受到运动的消极方面没有得到仔细研究这一事实的影响。
任何具有历史意义的社会运动，无论其志向多么崇高，都不能避免错误、严重缺点、消极方面。这些显然存在于马赫诺运动中。但是，我们必须永远记住，马赫诺运动没有机会进行社会实验，因此在这一领域无法犯错误。马赫诺运动只是一个强大的群众运动，他们为战胜反动派、挽救革命事业而作出了无私努力。因此，我们必须在这一领域寻找运动的缺点。
这一运动的基本缺点在于过去两年重心集中在军事活动上。这不是该运动本身的一个缺陷，而是它的不幸——这是乌克兰局势强加给该运动的。
三年不间断的内战使乌克兰南部成为永久的战场。各党派的大军向四面八方横扫，给农民们造成了物质、社会和道德上的破坏。这使农民们苦不堪言。它摧毁了他们在劳动者自我管理领域的第一次实验。他们的社会创造性精神被摧毁了。这些条件使马赫诺运动脱离了其健康的基础，脱离了群众中的社会创造性劳动，迫使它专心于战争——革命战争，这是事实，但是战争依旧。
即使在今天，自由的敌人仍在处心积虑，防止起义偏离军事行动的艰苦道路。这是马赫诺运动的巨大悲剧。它为此遭受了两年多的痛苦，从俄罗斯的情况来看，这场悲剧将继续下去。
这些事实本身就为那些无政府主义者提供了一个答案，他们根据第三或第四手的被扭曲的叙述，指责马赫诺运动的军事性质，并因此与之保持距离。军事性质是强加给运动的。此外，所有出现在乌克兰的当局，主要是共产党人，都处心积虑把马赫诺运动逼入了一条只有一个出路的死胡同：土匪主义。苏维埃政府在过去三年对抗马赫诺运动的斗争中的整个战略就是为了这个目的而制定的。这些布尔什维克的阴谋能被认为是马赫诺运动的缺陷吗？显然不能。在谈到这场运动的军事性质时，我们不应该从马赫诺主义者投入大量时间进行炮兵和骑兵作战开始；而是应该问马赫诺主义者是如何开始的，他们追求的目标是什么，他们实现这些目标的手段是什么。
我们知道，他们是从把盖特曼当局赶出国境开始的，从宣称所有的土地和工业都属于劳动人民开始的。他们的目标是在劳动人民社会和经济完全独立的基础上建设自由生活。他们的手段是社会革命和自由劳动者委员会。
作为积极的革命者，他们显然并没有满足于驱逐盖特曼和宣讲自己的权利。为了彻底消灭资产阶级，保障他们的权利和革命利益，他们组织了武装自卫，从而表明他们对自己在社会革命中的作用有着深刻的认识。只有劳动者在适当的时候消灭资产阶级国家的军事力量，革命的积极纲领才能成功地实现。
由于该运动作为一支积极进攻的力量，不具有普遍性，而是局限于少数几个省，因此被敌对势力包围：国家主义的彼得留拉分子、国家主义的布尔什维克和邓尼金的庞大武装力量，所有这些势力都以庞大的军事力量从四面八方攻击它。显然，这场运动的战略、行动方式和手段都必须发生重大变化，被迫把很大一部分精力投入到争取自由的军事方面。但正如我们所说，这不是它的错，而是它的不幸。
马赫诺主义者所处的战争条件在他们中产生了许多特点，这是他们的特殊情况造成的：军队纪律严明，对敌人极其严厉。尽管如此，马赫诺主义者仍然是所有革命者中的领头羊。当他们在1919年10月占领叶卡捷琳诺斯拉夫时，马赫诺主义者并没有以任何方式干扰邓尼金军队或其他军队的士兵，无论他们是普通士兵还是军官，都在城市医院接受治疗。这些马赫诺主义者因为违反纪律和为了革命荣誉，枪杀了他们自己的指挥官波格丹诺夫（Bogdanov）和拉什克维奇（Lashkevich）。
波格丹诺夫是第二起义旅参谋长。1919年10月，他在亚历山大罗夫斯克被枪决，原因是他以军队的名义，但为了自己的利益，对该地区的资产阶级进行了赔偿。
拉什克维奇是著名的起义军第13团指挥官。1920年夏天，在一场起义者全体大会作出决定后，他被枪决，原因是他为了自己的利益而动用了军队的资金，并持有这些资金，拒绝帮助处于危急境地的某些起义的劳动者。
在第八章中，我们提到了这一运动的某些错误和缺点。其他的错误和缺点都是微不足道的，不重要的，没有理由再去纠缠它们了。
我们可以顺便注意到，政府新闻界把这场运动归咎于种种错误和缺陷：掠夺、对和平民众的暴力、反犹太主义，这些都是荒诞不经的谎言。为了使这些谎言不值一提，只要指出乌克兰和大俄罗斯的所有村民在马赫诺主义者军队经过时对他们的欢迎就足够了。布尔什维克自己的文件提供了另一个证据。苏维埃政权的代理人在谈到反对马赫诺运动的斗争时（在秘密文件中，而不是在打算出版的文件中），总是强调反对马赫诺运动的斗争特别困难，因为各地的农民都向马赫诺主义者的军队提供援助，而这些农民在红军的道路上设置了许多障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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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题是——接下来呢？
在过去的一年半里，马赫诺主义者反对共产党政权的斗争完全是军事性质的。农民和工人的组织工作和教育工作都是不可能展开的。没有留给自由社会主义建设的余地。继续这样的斗争有什么意义？什么样的希望可以支撑它？
很明显，目前，当军国主义的狂热在整个俄罗斯国家被灌输时，当乌克兰和大俄罗斯的人民群众被完全征服，当整个国家都染上了谴责与不公正审判的瘟疫时，马赫诺运动的局势是危急的，任何进一步的斗争似乎都是无望的。但这只是从狭隘的、国家主义者的角度来考虑这个问题，才似乎如此。
我们生活在一个充满大规模工农革命运动的革命时代，工农群众革命运动与各种反动企图交替发生，后者是想要成为工农群众运动的主人，试图建立他们的独裁。1917年2月至3月发生的群众运动让位给了杜马政府。1917年夏季的农工群众运动既给资产阶级-社会主义者联合政府提供了一线生机，又牵制了它。在十月工农运动的高潮中，共产党政府浮出水面。
共产主义政权在革命的俄罗斯成功地长期保持了自己的地位，这使许多人认为这一制度是俄国革命的产物，是俄国革命的自然形态。但这是完全不真实的。俄国革命和共产主义政权是势不两立的。在整个俄国革命中，共产主义政权只是最精明、最灵活、同时也是最顽强的反动形式。它从俄国革命开始的那一天起就与之抗争。在这场斗争中，俄国的劳动群众已经失去了革命的主要成果：结社自由、言论自由、新闻自由、生命不可侵犯等。这场斗争遍及俄国的广大地区，影响到了每一个村庄和每一个工厂；它的高潮是乌克兰的革命起义；它再次出现在大俄罗斯的几个省中，1921年2月至3月，它再次回荡在喀琅施塔得起义中。
今天，俄罗斯正经历一个十分严重的反动阶段。工农革命运动能否取得胜利，反革命能否成功地维持自己，巩固自己的力量，这些都是无法预测的。但有一点是清楚的：从俄国开始的革命时代决没有结束；工农群众积蓄了巨大的革命能量；他们的火药瓶里还有火药，在不久的将来还可能进行大规模的革命行动。
有三种情况可以恢复革命活动。首先是群众对布尔什维克反革命的直接斗争。第二，是外国资产阶级对俄国革命的干涉。第三，如果一个在革命过程中被推翻的政权试图改变其路线，就可能刺激革命活动。乍一看，后两种情况——内部和外部的反革命，似乎对现有的共产主义反革命没有造成什么新的影响。但事实并非如此。作为新的力量，他们可以引爆群众，群众可以突破包裹它们的反革命共产主义外壳，进一步发展革命。
马赫诺运动来自于这些被反革命暂时镇压的群众革命力量。正是通过他们，马赫诺运动取得了辉煌的革命成就，而苏维埃当局却错误地把这些成就归功于他们自己。正是马赫诺运动埋葬了盖特曼政府，摧毁了彼得留拉的反动事业，击败了邓尼金捍卫了革命，并为弗兰格尔的最终失败作出了重大贡献。
共产主义政权在俄罗斯生根并茁壮成长，这似乎是自相矛盾的，但这又是不容置疑的，因为马赫诺主义者为对抗无数反革命进行了艰苦的斗争。
今后，只要革命的星星之火在群众中点燃，马赫诺运动就会走上革命斗争的道路。
目前，它被迫全力以赴地完成活过这反革命时期的任务。这是一种革命性的策略，对它而言是一种战略，可能还要持续几年。未来的五到十年将决定马赫诺运动和整个俄国革命的命运。
俄国革命只有从国家主义的枷锁中解放出来，建立一个基于工农社会自治原则基础上的社会制度，才能挽救革命。当劳动人民中出现这方面的推力时，马赫诺运动将是他们革命联合的中心。它将成为所有勇敢、坚定地为劳动者服务的人的标准和聚集点。正因为如此，马赫诺运动奉献给人民群众的忠诚、经验和军事才干，才能真正地保护无产阶级社会革命。这就是为什么它继续同共产主义专政进行看似毫无希望的斗争。这就是为什么它继续扰乱共产主义者的安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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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另一个问题出现了。
马赫诺运动主要是乌克兰农民中最贫穷阶层的运动。马赫诺运动的胜利将意味着这些贫农的胜利。但这是否意味着马赫诺运动的思想的胜利，社会革命的胜利？
这场革命胜利的第二天，农民将不得不提供粮食来供养城市工人。假定城市的工业活动是无组织的，很难适应农村的需要，工人就不能用自己的劳动成果来支付农民的工资。因此，农民在一开始就自愿地、无偿地承担起支持城市无产阶级的责任。他们会有这样慷慨，这样革命的行为吗？共产主义者一贯把农民描绘成一种带有狭隘的私有制本性的反动势力。他们会被这种私有制本性，这种贪婪精神所支配吗？他们会背叛城市抛弃他们而不提供必要的帮助吗？
我们确信这不会发生。
马赫诺运动真正理解了社会革命。它明白，没有城市和农村劳动人民的紧密结合，就不能实现革命的胜利和巩固，就不能实现由此而来的幸福的发展。农民明白，没有城市工人和强大的工业企业，他们将失去社会革命所带来的大部分利益。此外，他们认为城市工人是他们的兄弟，是同一个劳动者大家庭的成员。
毫无疑问，在社会革命胜利的时刻，农民会全力支持工人。这将是直接给予城市无产阶级的自愿且真诚的革命支持。在今天的形势下，从农民那强取的面包主要滋养着庞大的政府机器。农民们完全明白，这种昂贵的官僚机器，他们和工人根本用不着，对于工人们来说，它起着监狱管理囚犯一样的作用。这就是为什么农民们一点也不愿意把自己的面包留给国家。这就是为什么他们在与当代税吏——国家的政委和各供应机关——的关系上如此敌对。
但是农民总是试图同城市工人建立直接的联系。这个问题在农民代表大会上不止一次地提过，农民们总是用革命积极的态度来对待。在社会革命时期，当城市无产阶级群众真正独立起来，通过自己的组织同农民直接联系起来时，农民就能提供必不可少的粮食和原材料，他们知道在不久的将来，工人们将把巨大的工业力量用于满足城乡劳动者的需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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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赫诺运动仅仅照亮了当代俄罗斯的一个角落。毫无疑问，随着时间的推移，会有人从各个角落揭露这个俄罗斯，把它的各个方面都置于真理的光芒之下。然后布尔什维克主义在俄国革命中的作用将为每个人所清楚。
今天，在我们研究的领域里，我们已经看到了它的真实面目。马赫诺运动的历史，在这一运动中，人民群众多年来试图实现一种比我们所知的任何一种独立都要好的独立，并为此付出了巨大的牺牲，彻底揭露了布尔什维克主义丑陋面目，彻底揭露了其伪装的革命者和无产阶级角色。
在整个俄国革命期间，每当劳动者们试图独立行动时，布尔什维克就镇压他们。当包括布尔什维克在内的所有人都清楚地知道俄国革命正被他们残暴的独裁统治所扼杀时，他们的反动精神甚至都毫不动摇。他们一刻也没有放弃把整个革命强行控制在他们手中的疯狂且病态的愿望。
挽救1919年和1920年的俄国革命仍然是完全可能的。这在今天仍然是可能的。能够挽救它的，是群众的革命精神，是工农组织的自我活动，是思想和行动的独立。革命既要恢复信心和意志；又要激发群众的极大热情，激励他们进行英勇斗争和伟大行动，治愈社会经济有机体的一切创伤。
国家主义者声称群众只能摧毁旧事物，他们谎称群众只有在从事破坏性工作时，他们才是伟大的、英勇的，而当群众从事创造性工作时，他们则是懒惰的、庸俗的。
在创造性活动领域，在日常工作领域，群众都有伟大的行动和英雄气概。但他们必须在脚下感受到坚实的基础；他们必须感受到真正的自由；他们必须知道他们所做的工作是属于他们自己的；他们必须在每一种社会措施中看到，这是他们意志、希望和愿望的表现。简而言之，群众必须最大限度地自我领导。
但是布尔什维克习惯性地只追求群众的拥护和服从，从不追求群众的革命精神。
历史事实是，从1918年开始，乌克兰的农民和工人不断地进行革命起义，反对斯科洛帕茨基、奥地利-德国、彼得留拉、邓尼金等等。这些起义对整个俄国革命的命运起了巨大的作用：他们在这个国家创造并维持了一种永久革命的局面，使劳动者们的注意力果断地转向解决革命的根本问题。
这个国家永久革命的局面，不是被资产阶级的反革命，也不是被沙皇将领的反革命，而是被共产党政权的反革命破坏了。共产党人以党的专政为名，军事粉碎了劳动者认识到自己的方向——俄国革命的基本目标——的一切企图，从而粉碎了俄国革命的暴动。
他们对自己独裁统治的病态信仰导致布尔什维克变得如此冷酷、僵化和死硬，革命的需要和痛苦对他们而言变得完全陌生；他们宁愿看到革命死去，也不愿对革命作出任何让步。他们在整个俄国革命中的作用是灾难性的。他们扼杀了革命的主动性和群众的自我能动性，粉碎了劳动者们有史以来最大的革命可能性。仅凭这一点，全世界的无产阶级将永远把他们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
但是，不要错误地认为只有布尔什维克才是俄国革命失败的罪魁祸首。布尔什维克主义只是把社会主义科学几十年来所阐述的东西付诸实践。它的整个行动纲领是以科学社会主义理论为基础的。我们可以看到，同样的科学社会主义对待其他欧洲国家的劳动者是多么得虚伪，把它们搞成了资产阶级专政。
当全世界的工人阶级寻找对那些在社会主义专政下的俄国农民和工人遭受的可耻和异常困难处境负责的人时，他们将不得不把全部责任归咎于社会主义，并予以谴责。
俄罗斯农民和工人的血腥得悲剧不能不留下痕迹。俄罗斯的社会主义实践比任何其他国家都更好地表明，工人阶级没有朋友，只有企图夺走他们劳动成果的敌人。社会主义充分证明了它就是这些敌人之一。这种思想正日益牢固地植根于人民群众的意识之中。
全世界无产者们，你们要深入自己的生命深处，自己去寻找真理，自己去实现它：你们在别处是找不到的。
这就是俄国革命的口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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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维埃政权在第三次进攻起义地区时，尽一切可能置马赫诺运动于死地。由于他们在克里米亚的大量军队摆脱了繁重的军事行动，而且因为在军备上的优势，他们在1921年夏天成功地打败了起义军，并迫使以涅斯托尔·马赫诺为首的军队领导层撤退到罗马尼亚的领土。此后红军占领了整个起义地区，革命群众受到布尔什维克专政的暴力统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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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赫诺运动正处于一个新的形势中，它面临着社会革命斗争的新阶段。
这将是一场怎样的斗争？
生命本身将决定它的性质和形式。但有一件事是肯定的：直到最后一天，这场运动仍将忠于被压迫的人类；直到最后一天，它都将为了劳动自由和平等的伟大理想而斗争和牺牲。
马赫诺运动是坚定且不朽的。
凡是在劳动群众使自己不被征服的地方，凡是在培养对独立的热爱之情的地方，凡是在集中自己的阶级意志的地方，他们总是会创造自己的历史性的社会运动，他们会凭自己的意志行动。这就是马赫诺运动的实质。
1921年1月至6月。
俄罗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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