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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纪念马克斯的意义
刘仁静
（1922年5月5日）
〔说明〕本文刊载于《晨报》副刊，1922年5月5日，署名：竟人。
今日是马克斯一百〇四周年的祭日。马克斯是社会革命家，是思想家，是社会经济学家，我想大家都会知道的了。但我们在中国为什么纪念他！
我想我们纪念一人，当先将那一人的思想或学术对于中国最有关系的地方指出，使我们能勉励我们的向上或纠正我们的过失。马克斯供给于中国的，他的学术对中国特别紧要的地方是些什么？
我们趁马克斯祭日这一天纪念他，我想我们第一应纪念的是他的劳动运动的精神。人人都知道马克斯是《资本论》的著者，他一生著了许多历史的，经济的书。但还是很少的认识他是实行家——第一工人国际的创造者。自马克斯以来，工人才有国际的运动，工人国际的运动才有真正实际的效果。倘使无马克斯的实际的劳动运动，那么，马克斯的著作在劳动者中间或者不至像现在有势力了。倘使马克斯不做劳动运动，那么马克斯的著作也决不至能如此有生气能动人了。至于马克斯的劳动运动精神尤其令我们佩服。他毕生都为劳动运动尽力，俾斯马克的贿买不能动他分毫，他在伦敦的窒苦，不改变他的节操。他惟一的希望，是劳动者自觉，他时时望社会革命暴发。这样的精神我们若将以后的马克斯主义者的热诚与他比较，我们便可知道他的可敬了。一位俄国的渊博的马克斯主义者，曾经告诉他的友人说虽然他热心于劳动运动，虽然他尽力以笔墨口舌宣传社会主义，然而在他心底里，他很不能相信，社会主义可以在近的将来实现。他所以运动的，不过是习惯使然，而且他不能将他的感想公然向他的社会主义同志说出罢了。这虽是一人的私意，然而足代表第二国际一般领袖的思想。第二国际的领袖，他们的物质生活是很优裕的，他们继续的讲说（Talk）革命和社会主义，他们的心底里是不相信它的。他们以为社会主义至少要在几世纪以后才能实现。在这时期内与美国社会主义大聚会，高谈阔论的表示国际间的情感，大唱革命的高调那又有什么不可呢？
所以第二国际完全失去劳动运动的精神，将社会主义变成好听的空谈，将社会主义的团体，——社会党第二国际，变成讨论会联欢社了。我们看一看马克斯的创设第一国际，他想即刻实现社会主义的精神，他努力想将第一国际变成实行的团体，变成权力集中的团体，变成国际工人互相联合着推翻资产阶级的团体。我们比较这两个国际，不禁有天渊之别，而马克斯，献身劳动运动的真精神真令我们起无限的敬仰了。
我们第二应当纪念的，是马克斯指示给我们实现社会主义应由何阶级，和应用何方法。各派的社会主义，无论他是贵族阶级的乌托邦社会主义，小资产阶级的无政府主义，布郎格主义知识阶级的基尔特社会主义、费宾安社会主义，劳动阶级的马克斯社会主义，总之“所有一切”，“一切所有”的社会主义他们至少有一点是相同的：将来理想的社会，是财富共有，是人人劳动的社会。然而社会主义由何阶级和用何方法实现的问题他们是永远不能一致的。乌托邦社会主义是希望资产阶级自己放弃权力和财富来实现，他们的惟一方法是以身作则，和以文字感化。小资产阶级的无政府主义和布朗格主义是希望社会中极少数（不论任何阶级）的贤人，他们的方法是暴动，暗杀，或“无政府”的，我少数握得政权的实现社会主义。基尔特社会主义和费宾安社会主义是口口声声希望劳动阶级实现社会主义，他们站在旁边“帮助”（这两个字念作延宕）的，他们的方法呢，是宣传，宣传，宣传以至于老死（Talk,talk,talk to the finish）。他们的标语呢，是“实现社会主义，但是上帝呵，不要在我们的时代呵！”（Bring Socialism,but not in our time,O Lord!）至于马克斯主义呢，他就不同了。他主张社会主义是由劳动阶级实现的，他的方法是组织劳动者，教育劳动者，引导劳动者向政治的斗争。“无产阶级的解放是要无产阶级自身努力的，”这便是马克斯主义的标语。自有马克斯主义以来，社会主义才得有科学的基础，社会主义者的运动才有努力的方向了。社会主义的乌托邦的痕迹才逐渐去了。这便是我们在纪念马克斯时不可忘记的第二点。
我写定了这二点，我不觉发生了许多感想。第一我觉得中国有许多马克斯主义者至多只了解了马克斯的学说，很少的人能了解马克斯的精神。对于研究他的学说虽然发生很大的兴趣，但能如他一样热心劳动运动，献身作劳动运动还是少数。这样的结果，至多不过制造成许多的小考茨基，考茨基在平时能以他的学识预言社会革命，但当社会革命暴发之时，他反缩着头反对了。试问这于劳动运动有何益处？我们使倘使都变成考茨基，那么中国的社会革命或者无限的延期了。马克斯和因格尔斯说“我们的学说，不是一种独断论，乃是实行的向导”（Our teaching is not a dogma,but a guide to action）所以他们极力避免他们的学说变成学派的可能，极力使他散播到劳动者中间去，故实际的效果。我们倘忘记了他这种精神，而只知其学说，我们将见他的学说一定是一种无灵魂的躯壳了。
第二感想是有许多热心社会运动的同志们，都往往误认了运动的对象。他们把社会改造看得太容易了，而且不认识社会中间的阶级的分别了。所以不希望劳动者改造社会，而只热心于一万人的结合，统治中国。这种热诚我们本极佩服，但若努力于错的方向，毫无结果，岂不更延宕社会的改造么？我希望他们能研究马克斯的学说，好知道“无产阶级的解放，是要无产阶级自己努力的”和“无产阶级的解放是人类全体的解放的”真理。
这便是我个人对于纪念马克斯的意见。
感谢 先知在1917 整理及校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