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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色俄国
克伦斯基
约翰·里德
1918年
木易贺雄 翻译
I.
1917年十月23日。
“我完蛋了,”亚历山大.克伦斯基十月13日在俄罗斯共和国理事会的论坛上说,“无论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他确实快完蛋了。肾结核,肺结核,他还说他胃里有瘤子。他极度轻度化,几乎歇斯底里,俄国这几天惊涛骇浪的经历明显让他筋疲力尽。
“同志们!”他对民主大会说,“如果我这样和你们说话,那是因为我身上的重担,这迫使我远离你们,我身上的担子实在是太重了!”
当我独自写下这篇文章时,也就是十月23日,也许历史上从来没有一个领导者是孤独的,但克伦斯基却孤身一人。在与日俱增的阶级斗争中,他的地位变得越来越岌岌可危。事情朝着危机的方向发展的越来越快,直到布尔乔亚和普罗大众展开了最后的斗争-克伦斯基竭尽全力想去避免这一切-然后“温和派”在风暴中消失不见。克伦斯基继续孤身一人,执拗,固执己见……
革命民主派说他被布尔乔亚和外国帝国主义者“出卖了”。布尔乔亚和外国反动势力的影响-由英国大使馆作为首领-说他被德国人“出卖了。”两边的人都讨厌他,因为他是俄罗斯一分为二的象征。克伦斯基快要倒台了,他的倒台是内战的信号。
他的身上充斥着熟悉的诽谤;他是“叛徒”也是“儿童的腐化者”。一个流行的故事在这周的报纸上被翻印,故事是关于他和他老婆分居期间,他想要和一位知名女演员结婚-又或许是他为女演员想要住进冬宫里。有一位前任部长,他的办公室就在克伦斯基隔壁,这位部长说他整宿睡不着觉,因为总理晚上总是唱歌剧中咏叹调-但是克伦斯基在亚历山大三世的蓝金色大床上却睡得很好-因为那个床很大。人们总是说,克伦斯基被皇家的阿谀奉承和浮夸生活包围着,我听说在莫斯科大会上讲话时,他让身边的两个士兵一直保持敬礼姿势,直到他们晕倒-不过每一个目击者都说这件事是假的。但是对克伦斯基流传最广的批评是“他在尝试名垂青史。” 如果这是可伦斯基真是这么想的,那么他已经成功了。
在所有的革命领袖中,没有一个人是像克伦斯基那样有个人魅力的,有戏剧才能。我第一次见到他是在民主大会上,因为有人说他引发了科尔尼洛夫时间,所以在会上他伴随着来自群众的巨大敌意,走到了亚历山大剧院的中心,他激情饱满的演讲让所有人大吃一惊。在俄罗斯共和国理事会开幕的时候,我有一次听到了他的声音,后来又听到了两次,他抬高了他自己和观众们的情绪,然后又使他们的情绪回落,最后他在他的座位上失声痛哭。当他站在那里时,他有着高大身材和宽阔的肩膀,他还穿着棕色的制服,中间部位有些松垮,双目有神,头发浓密,手势敏捷,说话时又快又振振有声。他说了什么呢?没有什么有用的,除了因引发了流血事件而谴责了布尔什维克。剩下的就是对自己模棱两可的辩护,这个国家必须停止混乱之类的套话,保卫革命保卫俄罗斯之类的……他是一个情绪话,神经质,盛气凌人,且独立的人。他身体有问题但还是有很强的能力工作,他绝对诚实但没有固定的目标-而作为俄国革命的领袖应该有一个固定目标。而且他身体不太好。
在冬宫的里办公室中我们有很多机会见到他。但是他每次都在最后时刻要么忽然生病要么就是着急地会见临时政府,战争理事会,前线代表,高加索和西伯利亚代表,协约国大使,或是他想会见的我们曾经见过的一位代表-就是那个反对政教分离的反动牧师……
直到有一天,我们深入到了沙皇的私人台球厅。那个房间很大,红木镶嵌着黄铜,房间了角落里有一个巨大的红木台球桌;在沙皇的肖像下面有一个平时用来工作的桌子。俄国军队在法国和萨洛尼卡的军事委员大步前进,还咬着他的指甲。看来,首席部长是和英国大使进行了秘密谈话,所以他迟到了一个小时……
然后当我们快放弃的时候,门打开了,出来了一个面带微笑的海军副官对着我们招手。我们进入了这个巨大的红木房间,房间里还有哥特风格的暑假,中间有一个通向上面阳台的楼里。这里曾经是沙皇的私人图书馆和会客室。我注意到了书架上有杰克.伦敦的作品,还是英文的。但克伦斯基向我们走来时,他和我们我洛手,然后花了一秒钟打量了一下所有人,然后快速地带领我们走向一个周围全是椅子的桌子。
他额头上的白头发像刷子一样站了起来。他的整张脸都是灰色的,可以看出他不健康,眼睛下面的眼袋很深。他机敏,幽默地看着所有人,仿佛光线刺痛了他。他双手长长的手指紧张地互相缠绕了一两次,然后他把手放在了座子上,安静了下来。他的态度出奇的友好,仿佛接待记者就是他的娱乐放松的方式一样。当他拿起一张带有问题的纸时,他发现把纸放在他眼前一英寸的位置,仿佛他有严重的近视。
“您觉得您在这里的工作是什么?”我问他。他笑了,仿佛有人挠他痒痒。
“就是解放俄罗斯,”他冷淡地回答,然后微笑了一下,仿佛这是一个有趣的笑话。
“您觉得应该如何调节极端激进人士和极端反动派之间的矛盾?”
“我拒绝回答,”他快速地说。“下个问题是什么?”
“您想对美国的民众说些什么?”
“好吧……”他摸了摸下巴然后笑了。“我能说什么呢?”他的当时态度就是你以为我是上帝吗?“我喜欢让他们了解一些俄罗斯的民主,”他接着说,“然后和全世界的反动派作斗争。让他们明白俄罗斯的灵魂,以及俄罗斯人民真正的精神。这就是我想对他们说的。”
我接着问,“您觉得俄国革命能给全世界的革命民主分子带来什么经验呢?”
“啊哈。”他投入了精力然后敏锐地看了我一眼。“这就是说,您觉得俄国革命已经结束了是吗?如果我现在就从革命中汲取经验,那我就太鼠目寸光了。” 他猛地摇了摇头,语气很重,说话是也很激烈。“让俄国行动中的广大群众自己来传授经验吧。同志,你们要自己汲取经验-你们将会亲眼见证的!”
他停了下来然后突然说:
“这并不是政治革命。不像法国大革命那样。这是一场经济革命,俄国急需对阶级进行一场深刻地重新评估。而且对俄国不同的民族来说也是一场复杂的过程。记住,发法国大革命只需五年,因为法国只有一个民族,而且法国只有我们三个省这么大。不,俄国革命没有结束-它只是刚刚开始!”
我避开了美联社记者,美联社记者总是对普通农民,士兵和工人等这些互相称之为达瓦里氏或同志的人有偏见。
“克伦斯基先生,”美联社记者说,“在英国和法国的人对这场革命感到失望-”
“是的,我知道,”克伦斯基好奇地打断道。“在国外对革命感到失望已经成了一种风尚。”
“我是说,”美联社记者接着问,他有些慌乱了,“人们对俄罗斯在战争中的表现不满。”
我记得那天是意大利军在卡尔索大败的消息抵达彼得格勒的第二天;克伦斯基立马带着微笑反驳道:“这位年轻人应该去意大利!”
美联社记者再次试问:“您对俄罗斯退出战争的解释是什么?”
“这是个愚蠢的问题,”克伦斯基有些不耐烦。“俄国首先发动了战争,在很长一段时间内,俄国都被战争折磨的死去活来。俄国在战争中的损失比任何国家都要大。俄国现在有权利要求协约国提供更大的武力。”他停下了,然后盯着对方看了一会儿。“你问俄罗斯为什么退出战争,俄国人要问问你们英国舰队在那里?-里加湾上可是又德国的战舰啊!”他再一次突然停下了,然后他又再一次突然发话。“俄国革命没有失败,革命军也没有失败。革命没有导致军队的解散-解散军队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而且是这是前朝政府做的事。俄罗斯为什么不打仗了?我告诉你吧。因为人民群众在经济方面已经厌倦了-也因为他们都被协约国骗了!”
美联社记者尝试用新的套路。“您觉得让美国军队入驻俄罗斯是有益的吗?”
“好,”总理当即说道,“但是这是不可能的。运输……”
“美国带来的什么东西对俄国最有用?”克伦斯基毫不犹豫地回答,“给我们靴子,鞋,机器-还有钱!”
他突然站了起来,握了握手,在我们离开房间之前,他快去地走到了一张堆满文件的桌子前,然后开始写东西……
II
1917年,十一月25日
我距离写下这篇文章的第一部分已经过去了一个月。克伦斯基看见了信任,但是他无法估量情绪上的激动,也无法估量行动缓慢的俄国民众的深深烦恼。他以为激进的民主纲领应该在战争成功结束后,被制宪议会等组织精雕细琢,这样才能建立起“对民主安全的世界。”他认为,社会主义的想法或者是无产阶级国家,在当今不完美的资本主义世界很难维持下去。
布尔什维克和平的呼声渐渐扩大,淹没了其他声音。就是在此时,一个旅俄美国人对我说,“俄国只有一个党派,那就是和平的党。”
但是克伦斯基蔑视布尔什维克,然后和他们斗争,结果是克伦斯基独自穿着伪装从他被打败的战场上逃跑了。
自此,他失去了他所有从革命群众得到的支持……他几乎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安静了一段时间后,他在对俄罗斯的公开信中说道:
“公民们,不要让你们为之斗争了八个月的国家和革命亲手毁在你们手中!远离傻子和叛徒!回归到人民中去,回归到对国家和革命的服务中去!”
“这是我,克伦斯基,想对你们说的话。”
“你们要紧紧抱成团!”
在这个歇斯底里的通信中展现出了克伦斯基的所有人格特点-对活动缺乏理解,同情人民,对革命方法绝对彻底的不信任,受损的自尊……他接受不了他所热爱以及给予他生命的劳苦大众已经抛弃了他的事实。现在,克伦斯基在俄国的支持者比布莱恩在美国的支持者还要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