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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民主主义与新社会主义
江亢虎
（1923年）
《申报》馆将发刊五十年纪念册，属为文以塞余白。舟车倥偬，不遑暇也，会在京与人论新民主主义、新社会主义，标举要目，诠次为文，同志传抄，未尝露布。因思近今五十年思想界之大进化，殆未有逾此二者，敢假纪念册弘通之便，郑重介绍于国人，并发其端曰：近今百余年之思想，一解放之思想也；而近今五十年之思想，则解放而渐成纪念之思想也。民主主义为政治解放之新思想，社会主义为经济解放之新思想。近今五十年以前，为此新思想之发育时代；近今五十年以内，为此新思想之成熟时代。当其发育也，如山花怒放，林鸟喧鸣，触目见色，到耳成韵，而不能辨其品汇，协以宫商。又如星气弥漫，未凝结为球体；洪水泛滥，未疏导为江河。以言民主主义，惟知曰人权、民约而已。夫人权天赋，乃宗教之牙慧；民约立国，非历史之实迹。其理论无根据，其进行无方策。是为民主主义之第一期。以言社会主义，惟知曰理想乡而已，曰国际工人同盟而已。处资本制度下，而立理想乡者，其结果也，不为资本家吸收，即与资本家同化。处帝国主义下，而结国际工人同盟者，一遇战事，而同阶级之利害关系，远不如同国家者之深切著明也。于是一纸哀的美敦书，即国际同盟之死刑宣告状矣。然而我先辈屡失败而不悔，是可敬也。然而我先辈屡失败而不悟，亦可悼也。是为社会主义之第一期。试验稠叠，群治衍进，言民主主义者发明代议制度，而选举法、国会法出焉。更进而普通投票，全民参政之说出焉。言社会主义者，分政党运动、武力革命、职业组合三途。属甲者，德国之社会多数党为其代表。属乙者，俄国之共产党为其代表。属丙者，又分英国之基尔特（Gild [Guild]）、法国之辛的开
（Snvdicate）、美国之世界职工党三派，均为其代表。今日法、美、瑞士诸先进国，俨然以民主主义政治之模范自居。俄、德两国，虽左右相距甚远（俄为左派社会党，德为右派社会党），而皆社会主义战胜之领土也。其他各国，亦向三途积极进行。是为民主主义与社会主义之第二期。猗欤盛哉，盖由理想而进于科学，由言论而进于实行矣。惟其为科学也，故研究愈久而疑问愈生。惟其已实行也，故试验愈多而破点愈见。民主国家之选举法、国会法，既为特殊阶级所利用，普通投票全民参政，利害亦不尽相抵焉，行之人口无调查、教育未普及之国，尤几于不可能。至于社会党人，百年以来，尚无专恃政治作用而贯彻其目的者。武力革命而无政治经验与职业机关，必至能发而不能收，有牺牲而无代价。职业组合而不假助于武力与政治者，亦从未见其收功也。而今而后，正吾人大觉悟之时，亦两主义大刷新之日。是为第三期。对于第二期之学说，有修正，有折中，一切皆从经验得来，此法、美、俄、德革命之教训，而诸先烈心思汗血之结晶也。此三期者，每期一蜕化，实不啻每期一革命。当此第三期晨曦一线时，而狃于第二期眼光观察之，未有不大骇且笑者也。且成熟时代，本不能如发育时代之绚烂可观，皮相者或反斥为退化矣。吾知吾论或为时髦青年所不喜，顾自念二十年来，奔走研讨，经过之境界非一，反对论者今日所依据，或即吾向者徘徊踯躅之过程。生平不敢为欺心媚世之言，愿与好学深思者共印证之而已。今后五十年，殆将为此两新主义磅礴弥纶之世界。谓余不信，请以 《申报》第二次纪念册券之。
感谢 刘彦游 录入及校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