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工商研究会演说词（1911年6月）

江南工商研究会演说词

（1911年6月）

　　今日江南工商研究会开始，承招演说，颇幸躬逢。鄙人非工非商，而为提倡社会主义之人。夫社会主义，固与工商界有极密切之关系者也。社会主义之盛况，非立谈所能详。顾欧美诸国之唱道者，多工商界人。而中国则惟学界、报界之最少少数，粗知其名义。间尝论究，约有二因：一为生计程度问题。欧美诸国多大地主、大资本家，即中等社会通常职业，其收入其享用，已十倍于我。惟小本商人、劳动工人，独愤慨于劳逸苦乐之悬绝，务欲彻底推翻现世生产制度，以期机会平等，利益均沾。中国则外患内忧，民穷财尽，上而朝廷，下而阛阓，无人无目不在经济困难之中。即贵官富豪，向之养尊处优，挥霍如意者，今亦点金乏术仰屋兴嗟矣。固不独工商界独蒙影响已也。故就理论上言，社会主义之在中国，鼓吹必更易，赞同必更多，推行必更速。乃其实际上，仅止学界、报界之最少少数，粗知其名义者，则教育程度问题限之。欧美诸国人人有普通之智识，人人得文明之自由，虽小本商人、劳动工人，无不能识现社会组织之不善及其所以然，而惟社会主义可以挽救之。故极口鼓吹，悉心赞同，竭力推行。即彼大地主、大资本家，亦何尝不真知灼见及此。而反对之而压制之者，一迫于保持特权之私心耳。中国则朝野上下，昧于不患寡而患不均之明训，兴利除弊，徒托空谈，罅漏补苴，终底沦胥而后已。一言社会主义，罔不谈虎色变，狂骇却走，并管窥蠡测之见而无之。士夫且然，工商何责。惟学界、报界，摭拾浮词，展转相炫而已。夫社会主义之定义，诚有未易一二言者，要其原因，起于现世经济之不平，其目的在乎个人直接以生利，而直接生利事业，除农务外，允推工商。故社会主义，实工商发达之极则也。中国今日工商所以不发达，一由于内部之腐败，一由于外界之漏卮。欲救内部之腐败，惟有讲求学术，改良规制。欲塞外界之漏卮，惟有提倡土产，抵制舶来。工商研究会之大旨，度亦不出此数端。近日提倡国货抵制外货之论甚昌，鄙意以为断宜用积极方法，不宜用消极方法。不究质料之精粗，不计价值之贵贱，国货则用之，外货则拒之，此消极方法也。或仿造成式，或别出心裁，必使工本较轻，物色相埒，然后利用广告，多设分销，国货不提倡而自行，外货不抵制而自滞，此积极方法也。外盱时势，内审人情，消极方法终归无效。假使有效，而自封故步，永杜新机，害更大矣。偶有所见，辄贡一言。虽然，是戋戋者，亦复何裨万一，若夫统筹全局，高踞题巅，正本清源，提纲挈领，以弥现世经济不平之缺憾，而达个人直接生利之良规，则舍唱道社会主义，其何由乎？诸君有能从吾游者，窃愿为更进一解也。

　　后记：右文系自杭州驱逐回南京时作。缘先有成约，故冒险登台。当场颇有反对者，并有人摭文中彻底推翻现世生产制度一语，构于当道，谋复兴大狱。前总督张安圃君力持不可乃罢。然自是不复能在内地演说，亦可见当时立言之难已。又忆庚戌春间，摄政邸前炸药一案，汪兆铭君未就捕时，鄙人实先受嫌疑。军警日在门墙，侦谍不离左右。至以五千金贿邻右，诱佣媪窃取日记函札各件，至今存北京警厅中。及鄙人出京，尚派警官二人沿途伺察，随时报告。复命民政部郎中朱纶尾随出洋，调查其作何举动，与何人交际。事见沪上各报专电。前直隶总督陈筱石君独为陈于摄政，力保其无他。两君皆庶几昌黎所谓感恩者。附笔于此，以志弗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