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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mergency Conference Of The Fourth International

The Colonial World And The Second Imperialist War

(A Resolution)

第四国际紧急会议

殖民地世界与第二次帝国主义战争

(一份决议)

1940年5月19日至26日
Daslithic Chen译、继轲 校




  1.世界上有近半人口生活在殖民奴役里。殖民地和属地占据了地球的近半土地。超过十亿黄色人种、棕色人种以及黑人,臣服于统治了西方世界的极少数超级资本家。极大量这些被剥夺自由者争取自由的努力,代表着现代社会中两股庞大的进步力量中的一种。另一股便是发达国家的无产阶级为了他们自己的解放而做的斗争。在它们卓有成效的相互作用中,隐藏着世界社会主义革命全部战略的关键。西方的民族主义仅仅是资本主义强权的工具,一件使得被剥削者为了资本家独占的利益而在军事上和经济上的战争中互相争斗的工具。但在落后而又受制于人的东方国家,民族主义者的运动是反对世界帝国主义运动的重要部分。因此他们必须得到整个西方世界能给予的全部支持。当东方与西方的劳动者团结一致、战胜强权、废除资本主义并建立社会主义的世界经济时,世界上伟大的各民族群体将首次能够并肩自豪地生活在绽放着众多种族和民族花瓣的世界文化中。这将是世界社会主义下民主与平等的意义。

  2.在资产阶级“民主”、“平等”的旗帜下,庞大的资本主义帝国是建立在对国内无产阶级的剥削以及海外弱小群体的奴役上的。在其成长的过去三个世纪中,资本主义国家不断地发动战争来取得并扩张它们的殖民地、抵御对手的袭击,或是压制殖民地人民的反抗。在1914到1918年之间,帝国主义强国为了瓜分这早已分崩离析的世界而开战,而它们也仅仅是成功的加速了资本主义制度的灾难性衰落。战争带来了革命,然而它却未能在先进的西方和衰落的东方建立起能够且只能够在社会主义基础上重新组织世界的无产阶级政权。工人们只在落后的俄国夺取并掌控了政权。资本主义生存了下来,但这只是使得世界进一步忍受它死去前的痛苦。在1918年停战22年后,帝国主义为它们无法克服的危机所扭曲,再一次将世界拖入血腥的冲突之中——德国、意大利、日本要“扩张或死亡”,英国、法国、美国则要守卫并扩展他们的世界霸权。

  3.目前的帝国主义战争继续着1914年便已经开始的争霸,不仅是为了统治欧洲,还是为了争夺两个半球的财富、劳力和市场,争夺亚洲、非洲、拉丁美洲以及大洋洲。英国再次为了留存它庞大的帝国而战,这个帝国有450,000,000人口分布在四分之一的地球上,平均每个英国人奴役着10个黑人、棕种人或黄种人,本土的每一平方英里就对应着135平方英里的殖民地。法国不仅为主宰欧洲大陆而战,而且为掌控其在亚洲和非洲殖民地的75,000,000名奴隶而战。而较小的奴隶主——荷兰、比利时、葡萄牙、西班牙——则面临着分裂,它们充分意识到,自己至今为止在没有外来阻碍的情况下所掠夺的土地,现在作为战争赌注的一部分被没收了。德国公然为了赢得这些战利品而战。意大利则想从豺狼的残羹冷炙中分得一杯羹。日本则早在过去七年里就已经为了扩张而在中国发动了战争,并处在美国发生冲突的边缘,以求主宰西太平洋,以及中国和印度的财富。美帝国主义在上一次战争中成为世界的债权人,期望着在这次战争中成为无可争议的主宰。但最终的决定权并不只是掌握在这些帝国主义掠夺者手中。他们已经重新开始了争夺世界的武装争斗,但他们所建立的战线将被各国工人击碎。在他们试图保卫或取得的帝国之中,在上次战争之后的几十年间从未被完全击败的民族和殖民地的战争以及革命,也将会同样重新开始,而它们规模将大的无复以加。

  4.1914年至1918年,英国和法国成功地守住了其领土,抵挡下了德国的第一次挑战。它们将德国的殖民地分割开来,并如同狼一般撕扯着已经没落的土耳其帝国。但这场战争使得帝国主义世界被迫绷紧,直到它最薄弱环节的崩溃。俄国的十月革命使整套帝国主义体系都摇摇欲坠,也震荡了整个中欧。在各殖民地长期而有限和失败的民族主义运动中﹐涌入了新的革命浪潮。当凡尔赛会议暴露了同盟国在“民族自决”的承诺背后彻底的背信弃义时,反抗几乎燃遍了所有帝国主义战胜国的广阔占领区。对这些属地几个世纪以来深远压迫所造成并积累下的罪行,引起了一连串磅礴的爆发。在十数年的时间里,奴隶对抗着主人,地球上几乎所有的殖民地上都发生了民族解放战争。

  5.同盟国与德国间的世界大战在1918年后仍然持续进行着,而其形式则是盟国对它们认为理应臣服的人民的世界大战。为了回应爱尔兰人对自由的要求,英国派出了黑棕部队(Black and Tans)[1]。在战争期间向近东以及中东的阿拉伯人民做出的自由独立承诺,以帝国主义铁腕统治的形式得到了兑现,并以炸弹、刺刀和绞刑架来维持。民族主义起义席卷了埃及和穆斯林世界的其它地区,只有土耳其人成功地赢得了独立。黎凡特(Levant)[2]的其它地区被强行置于帝国主义的控制之下。对于战争期间在印度开始的民族主义起义,英国人在1919年以阿姆利则大屠杀(Amritsar Massacre)[3]作为回应,而英国人的枪炮声自此在这个最富有的殖民地就再不曾沉默过。大规模的罢工和叛乱在肯尼亚和刚果以及非洲的其它部分此起彼伏。1925年叙利亚的德鲁兹起义(Druse Revolt)[4]几乎使法国人的政权崩溃,1925年到1926年在摩洛哥,法军与西班牙人一起镇压了阿布德·克里姆(Abd-el-Krim)[5]所领导的里夫起义(Riff Revolt)[6]。从1926年到1930年,法国人以无限制的屠杀作为武器,遏制了印度支那的多次起义。1926年到1927年,东印度群岛的工人和农民起义反对“民主”的荷兰人的统治,而他们面对的,是机枪和轰炸机。1925年到1927年,一个世纪以来饱受列强欺凌的中国,被战后最大规模的民族革命浪潮所席卷。

  6.但帝国主义成功的在这些战争中存活了下来,并熬过了殖民地起义。在欧洲,除了俄罗斯,工人革命因第二国际中社会民主党的背叛而被粉碎。俄国工人虽然成功的驱逐了干涉主义列强的军队,但仍旧悲剧性的处于被孤立的状态。这种孤立再加上俄国的落后,便滋养了以斯大林为象征的官僚主义的成长。苏联由此进入了它漫长而又令人痛苦的堕落时期。而与此同时,西方资本主义则进入了一段相对稳定的时期。这些因素的结合使得帝国主义能够在经历欧洲的战争后,在接下来的民族和殖民地战争中取胜。

  7.帝国主义通过首先通过公开的恐怖来维持其在殖民地和半殖民地的统治。在1919到1929年间,有数千人被屠杀,又另有成千上万的人死在囚禁和运输途中。但单纯的武力已不足以解决问题。在大量工人和农民的参与下,殖民地运动达到了前所未有的规模。因此,帝国主义者在每一个重大事件中都争取拉拢当地的剥削者--地主和有野心的资本家,来作为抵抗全体被剥削民众的盾牌。他们能提供的特权非常有限,却仍旧足以使当地的统治阶级加入帝国主义阵营。爱尔兰被赋予了“自由邦”的地位。印度呈上了一份“宪法”,而甘地通过多次把民族主义者的斗争引向妥协的渠道来为英国人服务。在埃及,英国人在1919年以艾伦比(Allenby)领导的6万远征军粉碎了民族主义起义后,最终同民族资产阶级达成了协议,而埃及则蒙上了似是而非的独立阴影。伊拉克,然后是叙利亚,变成了“独立”的附属国。在中国,1925年到1927年的工人和农民起义是十年以来最大规模,但斯大林领导的共产国际把工农同民族资产阶级捆绑在一起,而这次民族资产阶级自己就和帝国主义者达成了协议。通过一致支持蒋介石来反对群众运动,帝国主义者成功阻止了这一一度威胁到他们并要永久性的颠覆他们在亚洲稳固地位的革命浪潮。

  8.虽然这一手段为帝国主义统治者提供了一个暂时的“解决方案”,但它并没有为殖民地人民的紧迫问题提供解决手段,既没有他们的改善落后状态,也没有为他们的生产力提供哪怕是相对增长的出路。正相反,它加速了对殖民地小资产阶级的压榨,使殖民地的农奴制更加根深蒂固,并加重了殖民地无产阶级的负担。帝国主义者对本土剥削者的让步本就够吝啬了,但随着1929年经济危机的爆发,连这种吝啬变得难以维系。这场危机加剧了帝国主义阵营内部的敌对,并导致了对殖民地人民新的打击。日本在1931年开始进军中国。意大利则在1935年占领了埃塞俄比亚。列强间崭新的分歧迅速导致了1939年世界大战的爆发,而无论是旧主子存续还是新主子取而代之,对殖民地来说,新的帝国主义战争给出的前景只是更深重的剥削。

  9.资本主义已经在世界范围内充分表明,它作为一种制度的组织和运作,已不再适应生产力的发展。
  它不再能保证先进国家的工人过上甚至是温饱标准的生活。如果它在目前的战争中成功存活下来,那么那些甚至在战前就被较贫穷国家(如意大利、德国、巴尔干)采用的极权主义形式将很快普遍化。即便是处在战争的初级阶段,这一过程在法国和英国已经表现得很明显了。在殖民地,过去的帝国主义统治意味着扼杀经济发展,使得落后的经济和社会关系以最具压迫性的形式永久存在。如果把当前世界性冲突的“解决方案”强加给殖民地, 就会使其遭受更大的剥削,昔日的奴役也会成倍加深。西方同盟国再次提出在赢得目前的战争后给予“自由”“合作”的许诺,但接受这种承诺仅仅是为凡尔赛会议在未来更残忍的欺骗铺平了道路。至于德国,则对于这种欺骗性的幻想则不屑一顾,而是为了统治那些它仅以铁血就能征服的民族公然开战。

  10.殖民地人民解放的希望也因此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坚定的与全世界工人的解放联系在一起。只有当先进国家的工人为资本主义统治画上句号,并与落后地区的人民一起在新的层次上重组世界经济,使之适应社会需要而不是垄断者的利润时,殖民地才能在政治上、经济上以及文化上获得解放。只有这样,才能使殖民地和半殖民地国家摆脱不同阶段的落后状态,成为不断发展的世界社会主义共同体内的组成部分。落后国家由于迟迟未能进入世界经济的轨道,因此必须在经济上和政治上大跨步前进,才能追上发达国家。它们的落后,最残酷的表现在保留着束缚着千百万农民的封建以及半封建的土地关系。而帝国主义或直接或经由本土代理人(如中国的买办和后来的银行家),给殖民地或半殖民地套上垄断资本的枷锁。
  因此,按照民族的、民主的路线实现社会最基本的改组的努力,使得殖民地群众与世界帝国主义发生了冲突。

  11.落后国家的民族资产阶级无法实现这种改组,即使是部分地实现。因为这意味着要根除造成剥削的结构,但这正是他们的社会地位所依赖的。1917年的俄国革命很好的证明了,落后国家要实现这种大跨步飞跃,只能在工人阶级有能力承担起土地革命的领导权,并引导民主斗争成为无产阶级政权下社会主义的解决方案时才能实现。从1919到1931年,殖民地和半殖民地国家流产的民族斗争,如中国和印度,都是由民族资产阶级领导的。它们从反面证明了,殖民地的民族和民主革命只有通过无产阶级与先进国家的工人合作才能成功实现。而只有在社会主义的世界里,落后国家的民族和民主改造才变得可能。

  12.然而,民主的和一些其它过渡性的口号仍旧是十分有效的,特别是在中国和印度等相对较为先进的殖民地国家。像是国民大会或制宪会议这样的宣传标语依旧是动员群众进行斗争的最有力手段。但工人阶级的革命党必须把土地革命和争取民族解放的全部内容倾注在这个口号中。否则,它就会变成民族资产阶级手中一种廉价的欺骗手段,就正如1927年在共产国际帮助下和当前中国所再次发生的那样。民主斗争决不能让民族资产阶级所掌握,而必须在群众斗争高涨的情况下,在各地、各省乃至全国范围内成立工、农、兵委员会作为群众斗争的机关,并迟早要成为工人政权的机关。只有这样一个与民族资产阶级对立的政权才能将民主革命进行到底,把土地上的农民和土地本身从内外剥削者的掌控下解放出来。

  13.在这一斗争中,工人政党的指导政策,必须是保持自己的独立性以及工人阶级作为一种独立而特殊的政治力量。在1927年的中国,共产国际使中国共产党从属于民族资产阶级的国民党,使中国工人阶级从属于民族资产阶级,结果便是后者成功粉碎了群众运动,只为换取帝国主义餐桌上的一点面包屑。虽然各殖民地的斗争条件各不相同,很大程度上取决于其落后的程度,但中国在1925-1927年的经验对于所有为了解放东方的受压迫人民而斗争的人来说,仍然是典型而有教益的。中国和印度的无产阶级将领导整个殖民地世界,而他们也将反过来从西方的工人那里获取力量、领导以及支持。因为唯有此路,才能征服并重建世界,使之永远摆脱压迫、摆脱饥饿、摆脱愚昧。


  译自:https://www.marxists.org/history/etol/document/fi/1938-1949/emergconf/fi-emerg16.htm



[1] 黑棕部队(Black and Tans):即皇家警队后备队,在爱尔兰独立战争期间负责镇压爱尔兰共和军。曾在镇压行动中犯有在爱尔兰科克市大规模纵火等暴行。战争结束前就因手段过激而被解散。──译者注。

[2] 黎凡特(Levant):指的是中东托鲁斯山脉以南、地中海东岸、阿拉伯沙漠以北和上美索不达米亚以西的一大片地区。──译者注。

[3] 阿姆利则屠杀(Amritsar Massacre):1919年4月13日发生在印度北部城市阿姆利则的札连瓦拉园。在1919年2月6日英印立法会议通过罗拉特法案,给予警察任意逮捕受官方怀疑的人士,并可以不经公开审理就长期监禁的权力。随后英属印度爆发大规模示威游行,其中以旁遮普反抗最为激烈。4月13日,数万人在旁遮普阿姆利则市贾利安瓦拉巴格广场举行集会,抗议英国殖民当局。当时英国殖民当局的戴尔将军率领军队前往阿姆利则市贾利安瓦拉巴格广场进行镇压,命令士兵向集会民众开枪,射击持续10分钟。阿姆利则屠杀成为甘地于1920-1922年发动全国性非暴力不合作运动和导致印度最终走向独立的直接原因之一。──译者注。

[4] 德鲁兹起义(Druse Revolt):法国作为第一次世界大战的胜者,得以对叙利亚地区进行委任统治,并将叙利亚地区按照教派种群及地区的差异分割为各自独立的国家或地区。叙利亚人对此的反抗从未停止过,游行和情愿等和平方式的失败最终导致了1925年在德鲁兹山区爆发的起义,并成为后续席卷叙利亚地区的大规模起义的起点。起义在7月19日开始,同年9月,起义者在德鲁兹组成叙利亚临时革命政府,建立叙利亚国民革命军、由阿特拉什苏丹任总司令。1926年4月,法军以重兵进攻德鲁兹地区,击败起义军,临时政府瓦解。1927年6月起义完全失败。 ──译者注。

[5] 阿布德·克里姆(Abd-el-Krim):1882-1963,出生于摩洛哥的一个十分有威望的酋长家庭,十九世纪二十年代正逢西班牙人在摩洛哥北部的里夫山区不断挑起摩擦以制造军事镇压的借口,并以此真正得到整个西属摩洛哥的控制权。因此,他的父亲去世后他也就自然而然成为了饱受折磨的里夫人(Riff)的领袖。──译者注。

[6] 里夫起义(Riff Revolt)于1921年爆发,很快就成为了西属摩洛哥多年来与西班牙人对抗中规模最大的一场,起义军在接连击败西班牙殖民军后,于同年9月宣布里夫独立,并在部落酋长大会上推选克里姆为总统。而在1924年法国以里夫人侵犯法属摩洛哥为由加入战争,最终起义在1926年被西、法两国在投入大量现代化武器的联合镇压下失败,领导者阿布德·克里姆也在1926年5月25日被俘。──译者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