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文马克思主义文库 -> 恩格斯    相关链接:六月革命(马克思,1848年6月28日)

六月革命

(巴黎起义的经过[106]




  六月革命事件的全貌渐渐地在我们面前展示出来了。得到的消息比较全面了,这就有可能分清事实与谣传和谎言。起义的性质愈来愈明显了。愈能抓住六月中这4天所发生的事件的内在联系,就愈感到起义规模的巨大以及起义者的英雄气概、组织迅速和同心同德是令人惊异的。
  工人军事行动的计划据说是由拉斯拜尔的朋友、前军官盖尔索济制订的,其内容如下。
  起义者应当以4个纵队向市政厅分进合击。
  第一纵队以蒙马特尔、拉-沙佩尔、拉-维勒特等郊区为作战根据地,由包松涅尔、罗什舒阿尔、圣丹尼、拉-维勒特等关卡向南挺进,占领林荫路,通过蒙托尔海伊街、圣丹尼街和圣马丁街接近市政厅。
  第二纵队以几乎全是工人居住的、由圣马丁运河掩护的坦普尔郊区和圣安东郊区为根据地,沿坦普尔街和圣安东街、沿塞纳河北岸各沿河街道以及沿这两个市区间一切平行的街道向市政厅前进。
  第三纵队以圣马索郊区为根据地,沿圣维克多街以及沿塞纳河南岸各沿河街道直抵锡特岛。
  第四纵队以圣雅克郊区和医科学校区为根据地,沿圣雅克街前进,也到达锡特岛。两个纵队会合后,沿塞纳河右岸前进,从后方和侧翼包围市政厅。
  可见,计划规定以纯粹是工人居住的那部分市区为根据地是完全正确的,这些市区呈半圆形,包括巴黎的整个东半部,并向东扩展。预计首先把巴黎东部的敌人彻底肃清,然后沿塞纳河两岸向西部及其中心——推勒里宫和国民议会前进。
  这些纵队由许多游击队支援,这些游击队在纵队的翼侧和纵队之间独立行动,构筑街垒,占领小街并保持纵队间的联系。作战根据地都设有坚固的工事,并按照一切兵法规则建成为强大的堡垒,以备撤退时使用。在克洛-圣拉查尔,在圣安东郊区和市区以及在圣雅克郊区,都构筑有这样的工事。
  如果说这个计划有缺点,那就是在作战的初期完全没有注意到巴黎的西部。这里,沿圣奥诺勒街的两侧,在中央商场和国民宫附近,有一些对起义行动非常有利的市区,那里的街道非常狭窄弯曲,住的主要是工人。在那里安置起义的第五个据点是非常重要的,因为从这里一方面可以切断市政厅的交通,另一方面可以在这个突出的据点附近箝制大量的部队。起义的成功在于是否能尽快地突入巴黎的中心区,保证夺取市政厅。我们不知道盖尔索济为什么不能够在这个区域组织起义的行动。但是很清楚,如果起义者一开始不能把同推勒里宫毗连的这个巴黎的中心区拿下,任何一次起义都是不会成功的。只要回想一下拉马克将军出殡时的起义[107]就够了,当时起义者也曾成功地一直挺进到蒙托尔海伊街,但后来被击退了。
  起义者开始按照自己的计划行动。他们立即在自己的占区,即工人的巴黎和资产阶级的巴黎之间构筑了两道主要的工事:圣丹尼门街垒和锡特街垒。他们被驱逐出第一道工事,但是却成功地守住了第二道工事。第一天,6月23日仅仅是序幕。起义者的计划,在今天早晨发生了最初的前哨战以后,就完全清楚了(“新莱茵报”一开始就完全正确地了解到这一点,见“新莱茵报”第26号的号外[注:见本卷第131—134页。——编者注])。横断第一纵队作战线的圣马丁林荫路成了激战的场所,在那里,部分地由于地形条件的关系,“秩序的”维护者取得了胜利。
  通向锡特岛的各个要冲在右面被占领普朗什-米布雷街的游击队防守着,在左面被占领并加强锡特岛南面3座桥梁的第三和第四纵队防守着。在那里也展开了激战。“秩序的”维护者终于占领了圣米歇尔桥,一直挺进到圣雅克街。他们聊以自慰地希望起义在傍晚就会被镇压下去。
  如果说起义者的计划已经很清楚了,那末“秩序的”维护者的计划就更可以这样说了。他们的计划最初无非是用一切手段镇压起义。他们用炮弹和霰弹向起义者宣告了这个意图。
  但是政府以为它是在对付一群普通的、行动根本没有计划的叛乱者的乌合之众。他们在傍晚肃清了主要的街道以后,就宣称叛乱已被平定,于是他们只用极少数的部队占领已经拿下的市区。
  起义者成功地利用了这个疏忽,经过6月23日的前哨战后,就开始了决战。令人吃惊的是:工人竟那样迅速地掌握了军事行动的计划,那样有计划地互相支援,那样巧妙地利用极为复杂的地形条件。这是因为工人在国家工厂的时候就被很好地按军事方式组织起来,编成连队,因此只要把他们的企业组织运用到军事行动中来,就能立即形成一支组织严密的军队,要不是这样,上述情况就完全不可理解了。
  6月24日早晨,不仅完全收复了失去的地区,而且还占领了新的地区。虽然到坦普尔林荫路为止的林荫路这一线仍然被政府军队所占领,从而切断了第一纵队往市中心去的交通,但是第二纵队却由圣安东市区远远地向前挺进,几乎包围了市政厅。第二纵队把它的总部设在距市政厅300步远的圣约尔维教堂里,并攻占了圣马利教堂及其邻近的街道;它一直前进到市政厅后面很远的地方,同占领锡特岛的各个纵队一起几乎把市政厅的交通完全切断了。只有一条要冲还可以通行,那就是塞纳河右岸的沿河街。在南面,重新占领了整个圣雅克郊区,恢复了和锡特岛的联系,派去了援军,并安排好了往右岸去的渡口。
  不管怎样,现在已经是刻不容缓了;巴黎的革命中心市政厅已经危在旦夕,如果不采取最坚决的措施,就一定会陷落。


  惊慌失措的国民议会任命卡芬雅克为独裁者。卡芬雅克自从在阿尔及利亚作战以来就惯于实行“坚决的”镇压,他当然知道应该怎么办。
  立即有10个营沿着宽广的科·德·赖科尔街向市政厅前进。他们截断了坚守锡特岛的起义者同右岸的联系,保证了市政厅的安全,甚至使得有可能进攻市政厅四周的街垒。
  普朗什-米布雷街以及和它相连的圣马丁街被政府军队占领,由骑兵扼守着。对面通往锡特岛的诺特丹桥被重炮弹所摧毁,于是卡芬雅克直接向锡特岛前进,以便在那里实行“坚决的”镇压。起义者的主要据点,“丽人”服装店起先被炮弹破坏,后来又为燃烧弹所焚毁;在炮击之下,锡特街也被攻占;通往左岸的3座桥梁被攻下,左岸的起义者被猛攻击退。同时,位于格列夫广场和各沿河街道上的14个营也解除了市政厅的包围,圣约尔维教堂也由起义者的指挥所变成了孤立的前哨阵地。
  圣雅克街不仅遭到锡特岛方面的炮击,而且也遭到左岸的侧击。达梅姆将军沿卢森堡花园向索尔邦纳突进,攻占了拉丁区,接着派自己的纵队去攻取潘庭。潘庭广场变成了森严的堡垒。虽然圣雅克街早已被占领,但是那里的“秩序的”维护者在难以攻克的堡垒面前仍然束手无策。炮兵射击和白刃冲锋都毫无效果。直到最后,四面受敌的1500个工人由于精疲力尽,粮尽弹绝,并受到资产阶级要焚毁全区的威胁,才被迫投降。同时,经过长时间的、英勇的防御以后,莫别尔广场落到了“秩序的”维护者的手中,从自己最坚固的阵地上被击退的起义者于是不得不放弃了整个塞纳河左岸。
  同时,在塞纳河右岸各林荫路上,军队和国民自卫军的阵地也被利用起来,以便朝两个方向行动。拉摩里西尔指挥着这些部队,下令用重炮和猛烈的冲锋肃清圣丹尼郊区和圣马丁郊区的各街道、坦普尔林荫路和半条坦普尔街。傍晚,拉摩里西尔获得了很大的胜利:他切断了第一纵队,并在克洛-圣拉查尔对第一纵队进行了半包围;他迫使第二纵队后退,自己则沿着各林荫路前进,楔入第二纵队。
  卡芬雅克是怎样获得这些胜利的呢?
  第一,由于他拥有强大的优势兵力,可以调动来对付起义者。24日,他不仅有2万巴黎卫戍部队、2万到25000别动队和6万到8万国民自卫军,而且有巴黎四郊和几个较远城市的国民自卫军(两三万人),此外还有从邻近的驻防军中紧急召来的两三万人。24日早晨,他手里的军队已远远超过10万人,到晚上;人数又增加了一半。而起义者至多只有四五万人!
  第二,由于他采用了残酷的镇压手段。在这以前,在巴黎街道上用大炮轰击的事情只发生过一次,即1795年葡月,拿破仑用霰弹驱散了圣奥诺勒街上的起义者[108]。但是,对街垒和房屋从来没有使用过炮兵,更没有使用过榴弹和燃烧弹。人民没有防备这一手;他们对于这种武器束手无策,而采取唯一的对付方法——纵火,他们又于心不忍。到现在为止,人民对于在巴黎街道上使用这种阿尔及利亚式的作战方法一无所知。因此,他们向后退却,而一退却就预示了他们的失败。
  25日,卡芬雅克用更大的兵力展开进攻。起义者手中只剩下一个区域——圣安东郊区和坦普尔郊区;此外,他们还留有两个前哨阵地——克洛-圣拉查尔和到达米埃特桥为止的那部分圣安东市区。
  卡芬雅克又得到了拥有强大炮兵纵列的两三万援军,他命令首先向起义者的孤立前哨,特别是克洛-圣拉查尔进攻。起义者固守在这里,就象固守着要塞一样。经过12小时的炮兵轰击和手榴弹投掷,拉摩里西尔终于把起义者赶出阵地并占领了克洛-圣拉查尔;但这只是在他能够从罗什舒阿尔和包松涅尔街进行侧击以后,只是在第一天用40门大炮,第二天用更多的大炮击毁了街垒以后,才作到的。
  他的纵队的另一部分通过圣马丁郊区向坦普尔郊区进攻,但没有取得很大的胜利;第三部分沿林荫路往下朝巴士底狱广场挺进,但是也没有前进多远,因为那里有许多非常坚固的街垒,这些街垒只是在猛烈的炮击下作了长时间的抵抗以后才投降的。在那里,房屋遭到极严重的破坏。
  由市政厅进攻的杜维维耶纵队以不断的炮火把起义者愈赶愈远。圣约尔维教堂被攻占,圣安东街靠市政厅那一大段也被占领了;沿着沿河街和与它平行的街道进攻的几个纵队夺取了达米埃特桥,圣安东市区的起义者就是通过这座桥梁同圣路易岛和锡特岛的起义者进行联系的。圣安东市区受到侧翼包抄,于是起义者只能向郊区退却,他们也这样做了,他们一面退却,一面同沿着沿河街挺进到圣马丁运河河口并从这里沿运河向布尔顿林荫路进攻的纵队进行激战。少数被切断后路的起义者被打死,极少数人被俘。
  这一次战斗的结果,圣安东市区和巴士底狱广场被占领了。傍晚,拉摩里西尔纵队完全占领了博马舍林荫路,在巴士底狱广场同杜维维耶的军队会合。
  占领达米埃特桥使杜维维耶能够把起义者从圣路易岛和前鲁维叶岛赶走。他大刀阔斧地使用了在阿尔及利亚使用过的野蛮手段,才达到了这个目的。重炮的轰击使一些市区也象现在的圣路易岛一样,变成了一片焦土。但是谁管这个呢?起义者已经击退了或击毙了,“秩序的”维护者在洒满鲜血的废墟上庆贺胜利。
  在塞纳河左岸,还有一个据点没有被攻下。在圣马丁运河以东联结圣安东郊区和塞纳河左岸的奥斯特尔利茨桥上筑有坚固的街垒,而左岸桥梁与瓦留贝尔广场相连接的地方,在植物园前面,筑有强大的桥头堡。这个桥头堡,也就是潘庭和莫别尔广场陷落后起义者在左岸的最后一座堡垒,经过激烈的抵抗后被攻占。
  这样一来,在第二天,即26日,起义者手中只留下他们最后的堡垒——圣安东郊区以及坦普尔郊区的一部分地方了。这两个郊区不太适合于进行巷战;那里的街道太宽而且几乎是笔直的,炮兵行动起来很方便。在西面,有圣马丁运河很好地掩护他们,而在北面则相反,他们是毫无掩护的。在北面有五六条宽广而笔直的街道直通圣安东郊区的中心。
  主要工事构筑在巴士底狱广场和全区的主要街道——福布尔-圣安东街上。那里的街垒筑得非常坚固,有些是用马路上的大石板筑成的,有些是用圆木筑成的。它们形成凹角,一方面是为了减弱炮弹的作用,另一方面是为了延长防御正面,以便能进行交叉射击。房屋的防火壁被凿穿了,这样,许多房屋就可以互相沟通,起义者就能够根据需要,或者向敌军开火,或者隐蔽在街垒后面。各个桥梁和沿运河的街道,以及和运河平行的街道,也都筑有坚固的工事。简单地说,还被起义者占领着的两个郊区很象是真正的要塞,这里的每一寸土地,政府军队都必须用战斗来夺取。
  26日早晨,战斗重新开始。但是,卡芬雅克不大愿意把他的军队投入这个街垒网中。他用炮击进行威胁。他调来了臼炮和榴弹炮。谈判开始了。而就在这个时候,卡芬雅克下令在附近的房屋下面挖掘坑道,但是由于时间短促,由于街垒的一面有运河掩护,这个工作只能在极有限的范围内进行;他又命令凿穿已夺取的房屋的防火壁,与毗连的房屋建立内部交通。
  谈判中断,战斗又起。卡芬雅克命令佩罗将军由坦普尔郊区进攻,拉摩里西尔将军由巴士底狱广场进攻。从这两个地点对街垒展开了猛烈的炮击。佩罗前进得相当迅速,占领了坦普尔郊区的其余部分,而在某些地点甚至楔入了圣安东郊区。拉摩里西尔前进得比较缓慢。尽管郊区的前排房屋被他的榴弹焚毁了,但第一道街垒在他的炮火下仍然屹立不动。他再一次举行谈判。手里拿着表,等待着他以炮火夷平巴黎最稠密的住宅区的得意时刻。最后,一部分起义者投降了,而另一部分起义者由于受到侧击,经过短促的战斗后也退出了城市。
  六月的街垒战就此结束了。虽然在城外还有步枪声,但已没有任何意义了。逃出的起义者向四郊溃散,一一被骑兵俘获。
  我们所以要对这一斗争作纯军事的叙述,是为了告诉我们的读者:巴黎工人作战多么英勇,多么齐心,多么有纪律,多么有军事素养。4万工人同4倍于自己的敌人鏖战了4天,而且差一点就要获得胜利。如果稍微再加一把劲,他们也许就可以在巴黎中心区巩固起来,夺取市政厅,成立临时政府,靠占领的市区的居民和别动队(当时只要推动一下;就会使他们转到工人方面来)来补充人员,使自己的人数增加一倍。
  德国各家报纸断言,这是红色共和国和三色共和国之间的一场决战,是工人和资产者之间的一场决战。我们认为,这场战斗根本没有解决问题,它只能导致胜利者的内部分裂。其次,即使从纯军事的观点来看,整个事变的过程也证明:在不久的将来,工人一定会取得胜利。如果说4万巴黎工人在同4倍于自己的敌人的斗争中能够取得这样大的结果,那末全巴黎的工人群众齐心协力地一致行动起来,将会有多大的成就呵!
  盖尔索济被俘,也许现在已被枪毙。资产者能够枪毙他,但是不能从他那里夺取这样的荣誉:他是巷战的最初的组织者。他们能够枪毙他,但是世界上任何力量都不能阻止在将来的一切巷战中采用他的战斗方法。他们能够枪毙他,但是不能阻碍他以第一个街垒战指挥者而名垂史册。


弗·恩格斯写于1848年6月30日到7月1日
载于1848年7月1日和2日“新莱茵报”第31号和32号
原文是德文
俄文译自“新莱茵报”



注释:

[106] 恩格斯的这篇文章和马克思的一篇文章(见本卷第153—157页)以同一名称发表在“新莱茵报”上;本文的小标题是苏共中央马克思列宁主义研究院加的。——第167页。

[107] 指1832年6月5—6日的起义,参加起义准备工作的有共和党左翼和一些秘密团体,其中包括“人民之友”社;反对路易-菲力浦政府的拉马克将军的出殡是起义的导火线;参加起义的工人构筑了许多街垒,非常英勇顽强地进行了保卫战。——第168页。

[108] 指1795年葡月12—13日(公历10月3—4日)拿破仑镇压巴黎的保皇派起义。——第17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