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文马克思主义文库 -> 倍倍尔 -> 《我的一生》(1911)

回到维茨拉及以后



  我于一八六零年二月二十七日启程返乡,那时巴伐利亚东南部还没有铁路,再说当时一个手工艺徒最省钱的旅行还是步行,同时还乞讨点东西。天气又是十分恶劣,狂风大雪吹打在我的脸上,我把双手插在裤带里,把棍子挟在臂下,把帽沿低低拉到脸上,在弗兰哥尼亚的山脊大道上大踏步前进。这时忽然什么东西抓住我的臂膀,把我掷到道旁壕沟里。我大吃一惊,看时,原来是迎面来了一匹马,拉着车,巧妙地咬在我的臂上,并把我挪向旁边。在风雪中,我既没有看见,也没有听见这前来的车子。
  我漫游经过慕尼黑现在是第三次了,从这里往殷果尔斯塔特、艾希斯泰特、纽伦堡、弗尔特、沃茨堡、阿沙芬堡和法兰克福。在沃茨堡和阿沙芬堡之间,我用了四个钟头穿过斯塔阴山的一座雄伟的桦树林,在树林里我没有看见一个人影。我的脚步声是我听到的唯一的声音,就是林中道旁的森林管理处的房舍也好象是无人居住,当我走出这个好像无边无际的森林时,我深深出了一口气。几十年后,我看见鲍克林[1]的画:“林中静寂”,我才第一次又感到当年穿过阴森寂静的桦树林时独步前进的心情。当我终于走进维茨拉的时候,心里有点特殊感觉。我跑到面前的一个小丘上面,从这里先看到教堂的楼顶,然后看见整个小城市就在眼前。那时三月中旬,我重新见到这离别二年多的第二故乡。我暂住在那位当磨坊女主人的姨母家里。
  我因全身衰弱,兵役入伍期延迟一年。嗣后纪念在因勒河畔的哈雷——我曾由莱比锡去过那里两次——应召入伍也同样延期,末后被认为不能当兵而被免除。因为在我i刺啦找不到工作位置,我往维茨拉二里的布茨巴赫,在一个犹太人旋工师傅那里工作。季节越来越美好,有一天,三个学友背着“柏林包”到作坊来告诉我,他们将往莱比锡漫游,于是我就像艺徒歌里说的“它强有力地把我拖出去”,跟着他们走。我向我的朋友约定三天内追他们,并且希望赶上他们,只要他们不是过于加快前进。我所以敢于提出这个约会,是因为在那时走起路来,没有超过我的人。
  我一向极不向往游历莱比锡和萨克森,如果由我自己来决定,我当时不会看到那两个地方。可是,这次旅行却在好几方面决定了我整个地将来,偶然的机会常常会决定人的命运的。
  这里我想插入一段话。我对于“人创造自己的命运”这句格言极不赞同。人始终只是以依从他所处的和迫使他行动的环境和情况。因此,他的所需行动自由也是极为空洞的。在大多数场合,人并不能预见到他一时行动的后果,事后他才明了这个行动把他引到哪里。不向左一步而向右一步,或者反过来,就会把他带到完全不同的情况中,这些情况比原来走的路上所遇到的可能好一些,或者更坏一些。聪明的或是错误的步骤,照例是只有在看到结果后才能明白。但是,他的行动的性质究竟是正确的或者错误的,也常因为他不能比较而始终不了解。自力成功的人只存在于极受条件限制的程度之内。其余上百的人,虽然较爬上高位的那个人有远为优秀的品质,但因不利的境遇阻碍了他们的发迹,就是说阻碍了他们正确的使用和利用他们个人的特性,他们就埋没医生,没齿无间。“幸运的境遇”才给与个别人以生活中的优越地位。至于无量数得不到这种地位的人,生活没有给他们预备宴席。但如果境遇顺利,就必须具有必要的利用境遇的适应能力。这可以看作是个别人的个人功绩。
  在三个友人到达图林根以前,我追上了他们。我到的恰好,其中一人走伤了脚,我正好扶着他走,这样,在漫游经过的各地,常引起居民的欢笑。我们经过卢拉、爱森纳赫、哥达、来到爱尔福特。在这里,我们第一次住在一个基督教青年协会的宿舍里。但只此一次,不在住了。宿舍的主持人那种伪善的鬼鬼祟祟的态度,使我作呕。晚上,我们必须遵照命令一同就寝。我们上了二楼,一道通往小会堂的门开了,赞美诗的曲调迎面飘来,有一个淡黄头发梳的光亮的青年在弹风琴。我们惊异的走进门,好奇地看看哪里要发生什么事。宿舍主持人随即走上讲坛,把一本诗歌中的一段向我们一行一行的朗诵起来。我们在风琴伴奏中跟着唱所念的诗句。在一个天主教帮工协会中向来没有这类现象。例如在慕尼黑在二人居住的小房间的墙上,贴着印就的祷告词,是请求就寝前作祈祷之用的。丝毫没有精神上的强迫。不过我要重复一句,天主教帮工协会后来变成什么样子,我就不知道了。
  在爱尔福特发生的上述情况,开始使我们感到好玩。我们狮子似的照所弹奏的调子吼出所念的诗句,然后上楼到寝室里去。根据规定,我们这些外乡来客的衬衣领子经过检查后,上床睡觉。于是宿舍主持人携去了灯,室内漆黑。现在这里的几十个年轻人,几乎代表着德意志全国各地的乡谊,爆发出我从未听到过的嘲笑戏谑。当室内最远一角一个从符腾堡来的睡伴用地道的斯瓦比亚语发出幽默的话语时,欢笑达到了顶点。到很晚的时候喧哗方才停止。次日我们向魏玛前进。到魏玛后,三个同伴都因脚跑伤了,不能继续步行,他们要乘火车往莱比锡,我独持异议,因为我的钱很不宽裕,如果到莱比锡找不到工作,怎么办?但我的抗议无效,我若不愿独行,就须一同搭车。一八六零年五月七日晚十一时,我们到达莱比锡,我们打听着来到了大弗莱舍巷的旅馆。当第二天我们趁着绝好的五月天气,游览了城市和那春光明媚的散步场以后,我就非常喜欢莱比锡了。我也走运,在一个作坊找到了工作,我学会了制造一种后来赖以独立营业的商品。假使我晚到莱比锡一天,这个位置就会被别人占去。所以,这里又是“幸运的一瞬间”决定了我的将来。我第二次又在一个较大的作坊里工作。五个同事和一个学徒同我一起干活。师傅和同事都合我的意,工作也合意,由此还能学点东西。不合我意的,是早晨所得到的劣质咖啡和质量与数量都特别差的午餐。早餐、午后点心和晚饭我们都必须自理。住宿在师傅处,我们七个人睡在一间宽敞的阁楼里。我很快就起而反抗这样的伙食,几个星期内,我就取得了同事的支持,我们共同向师傅提出意见,我们声明,若是我们的申诉无效,就要一致停工。我们这就是用罢工来威胁,不过我们还从来没有听到过这个名词。抵抗的形式正是来自事情本身。师傅异常惊惶,他说,他不了解这个诉状,他觉得伙食很好。这是当然的。他同他的家人比我们开饭晚些,吃的是另外的饭食。他不知道这种情形。经过多次谈判,结果是我们从他那方面得到相当的津贴,由我们自办伙食,而他认为这在经济上他还占了便宜。原来他为我们的伙食付给他妻子的钱,比我们所要求的还多些。后来我们以坚卧不起的方法,达到了早晨开工时间由五点延至六点的目的。再后来我们还贯彻了计件工资的办法,但师傅起初不同意,他生怕我们工作马虎,后来他却承认是他弄错了。最后我们也办到了在作坊外面住宿。




[1] 瑞士国家。——译者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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